這名年輕的官員在手持著這片天下無人不曉的劍首令走出梧桐落時,渾身一直在發(fā)麻。</br>
但是他腦海里所想最多的,卻不是今日的丁寧,昔日的王驚夢的修為與回歸長陵的目的,而是丁寧對他說的幾句話。</br>
他停下腳步來看著已經(jīng)有了城墻的長陵。</br>
巨大的城墻陰影如烏云遮蓋著靠近城墻下的屋舍。</br>
不知道為何,和以前沒有城墻,完全敞開的長陵相比,他突然覺得看得不舒服,不習(xí)慣。</br>
關(guān)起門來,這長陵算是誰的?</br>
在當(dāng)年那些巴山劍場的人心目中,這長陵本來就不是某一個人獨占,而是所有長陵人的。</br>
這名年輕官員有些明白了,他微苦的笑了笑,握緊了手中的劍首令,大步的朝著兵馬司的官邸方向走去。</br>
這名年輕官員對丁寧的出現(xiàn)沒有任何的隱瞞,包括遇見丁寧的每一句話,都交待得極為清楚。</br>
這名年輕官員交待得極為心安。</br>
在他看來,接下來丁寧的安危,便與他無關(guān)。</br>
然而他卻未注意到場的數(shù)位兵馬司高階官員的臉色。</br>
這些高階官員的反應(yīng)也并不激烈。</br>
其中官階最高的一名副司首的思緒甚至并不在眼前的這片劍首令上。</br>
這名年輕官員不可能知道,平日里他怎么都不可能見到的這位地位比他高出太多的權(quán)貴,此時在心中所想的卻是驪山下的那片皇宮。</br>
這名副司首此時想著的卻是,這片劍首令和丁寧堂而皇之回到長陵,在街巷中穿行的消息,能否傳遞到那片皇宮里元武皇帝的手中。</br>
從元武皇帝和皇后鄭袖決裂那一戰(zhàn)開始,他們就沒有任何一人能夠見到元武。</br>
然而乘載著趙高的那輛馬車,往返于長陵和那片皇宮卻更加頻繁。</br>
在這段時間里,元武皇帝不止一次表現(xiàn)出對趙高的絕對信任,甚至有昔日數(shù)名元武身邊的影衛(wèi)開始保護(hù)趙高的安全。</br>
若是皇宮里的皇子們能夠表達(dá)不同意見,他們這些官員尚且還有一爭之力。</br>
然而扶蘇早就被幽禁深宮,無法參與政事。</br>
至于胡亥,卻比元武更依賴趙高。</br>
......</br>
“藥力能更重一些,起效能更快一些嗎?”</br>
黑色的寢宮里,元武皇帝垂首,問俯身的趙高。</br>
趙高道:“我盡量一試,但若是再加重藥力,恐怕朝中有不少官員會反對。”</br>
元武皇帝聲音驟寒:“無人敢反對。”</br>
趙高點了點頭,行禮退出。</br>
載著趙高的馬車離開阿房宮,返回長陵。</br>
當(dāng)新的丹方藥材由內(nèi)務(wù)司開始準(zhǔn)備時,數(shù)十名官員一齊來到胡亥的宮前。</br>
趙高和胡亥便在書房中說話。</br>
當(dāng)這些官員到了書房門口時,趙高和胡亥依舊相對而坐,不知在說著什么趣事,胡亥面有笑容,但見了這些官員,卻是滿臉不耐之色。</br>
一名最為年邁的官員上前,表達(dá)了激烈的反對意見,認(rèn)為那丹方之中數(shù)種藥物有可能會對元武將來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br>
趙高安靜的聽了。</br>
他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也未起身,只是點了點書房外的花園。</br>
花園里,有一處鹿苑。</br>
鹿苑里,有兩頭梅花鹿。</br>
趙高看著這名年邁的官員和他身后的所有官員,淡淡的指了指其中一頭梅花鹿,道:“那是什么?”</br>
這名年邁官員一愣,“自然是鹿。”</br>
趙高冷冷一笑,道:“明明是馬。”</br>
這名年邁官員和身后所有官員全部呆住,一時反應(yīng)不過。</br>
趙高轉(zhuǎn)回頭去,不再看這些官員,“我說馬便是馬....至于你們的意見,重要嗎?”</br>
年邁官員的嘴唇顫抖許久,說不出話來,卻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br>
......</br>
當(dāng)這些官員再次認(rèn)清一些事情離開時,丁寧發(fā)天下劍首令約戰(zhàn)元武的事情已經(jīng)如一陣風(fēng)迅速的以長陵為中心,朝著天下席卷。</br>
自從鄭袖和元武一戰(zhàn)之后,似乎已經(jīng)變得有些索然無味的長陵街巷,再次熱烈起來。</br>
誰都知道元武已經(jīng)身受重傷。</br>
然而今日的丁寧說了,可以選擇任何一種絕對公平的方式戰(zhàn)斗。</br>
即便許多不懂修行的人,都可以想出很多種可以讓決斗變得十分公平的方法。</br>
所有人都很期待元武和丁寧的這一戰(zhàn)。</br>
尤其長陵之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親眼見過十幾年前王驚夢殺入長陵的那一戰(zhàn)。</br>
當(dāng)現(xiàn)在元武都已經(jīng)破了八境,而且丁寧可以提出絕對公平的一戰(zhàn),所有人都開始覺得元武欠和丁寧的一場公平對決。</br>
就如元武和鄭袖的恩怨用一戰(zhàn)解決。</br>
那昔日巴山劍場和元武之間的恩怨,便用這樣的一戰(zhàn)解決。</br>
尤其當(dāng)秦齊戰(zhàn)場上白啟連連攻城略地的消息傳來,所有的秦人都開始覺得,天下大事已然都可以用這一戰(zhàn)來解決。</br>
那元武還在等什么?</br>
就如看一場戲,看一名想要看的當(dāng)紅戲子卻遲遲不出場一樣。</br>
所有人都越來越期待,越來越急切。</br>
“這元武,真不是東西....”</br>
隨著時日的推移,某一日長陵的某處酒館里,一名飲酒多了的酒客,忍不住咒罵了一句元武。</br>
公然在長陵辱罵圣上,這在昔日是絕對無法想象的事情。</br>
然而這一句咒罵卻似乎是點燃干草地的火星。</br>
只是數(shù)日時光,長陵街巷之中辱罵元武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多。</br>
......</br>
長陵又下了一場雨。</br>
雨很大。</br>
瓢潑大雨里,趙高的馬車出了皇宮。</br>
然而這次趙高的馬車車廂里,卻并沒有溫好的藥湯。</br>
趙高的馬車緩緩的消失在雨幕里,消失在長陵到阿房宮的道上。</br>
也就在這場大雨里。</br>
一名持著傘的少女,出現(xiàn)在了驪山她放過羊的山坡上。</br>
這名少女看著已經(jīng)徹底毀壞的屋棚,眼睛里涌起無數(shù)復(fù)雜的情緒。</br>
她放下傘,開始冒雨整理屋棚。</br>
她用了很久的時間,終于將倒塌破敗的屋棚恢復(fù)成了差不多原來她住過時的模樣。</br>
她很滿足的報膝蜷座在屋棚里的床榻上,身上的元氣涌蕩,驅(qū)散了屋棚里的濕氣。</br>
然而還缺碗筷,還缺那些煮飯煮羹的東西。</br>
她有些發(fā)愣,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