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劍理。</br>
然而很多道理容易明白，做到卻難。</br>
老僧認(rèn)真想了想，問道：“如何做到？”</br>
丁寧看著他說道：“赤誠之心。”</br>
老僧沉思了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就如天地萬物皆有本來面目，修行者也有最純真的本心。”</br>
丁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這柄劍上。</br>
這柄劍此刻正開始自由的呼吸，天地四方的元?dú)猓贿@柄劍感召過來，盡情的涌入劍身。</br>
這的確是一柄足以強(qiáng)大到統(tǒng)領(lǐng)天下萬劍，刑天下的劍。</br>
長孫淺雪體內(nèi)的九幽冥王劍再次震蕩不堪，如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險，然而此時長孫淺雪卻的目光卻是沒有落在這柄劍上，她的目光落向到處都是熱氣噴涌如幕的破裂冰封湖面。</br>
一道蹣跚的身影正在離開，如撞破墻一般，艱難的穿過一層層白色的熱氣。</br>
“他受的傷很重。”長孫淺雪看著白啟的身影，忍不住皺眉說道。</br>
“像他這樣的修行者，能夠統(tǒng)領(lǐng)這樣一支軍隊，既然他選擇活下去，就絕對不會死在這里。”丁寧看了她一眼，說道。</br>
一道淡薄的本命氣息接著從他的指掌間纏繞到他手中的大刑間上。</br>
這道本命氣息帶著一絲微微的感傷。</br>
若是很多年前，在巴山劍場興起時的王驚夢便得到了這柄劍，那后來即便有長陵之變，可能結(jié)果也會變得不同。</br>
這柄劍被冰封在這湖底，等待重見天日已經(jīng)等待了很多年。</br>
同樣，丁寧尋覓這樣一柄本命劍，也已經(jīng)等待了很多年。</br>
這柄大刑劍如同清晰的感受到了這股本命氣息里的感傷，它也開始散發(fā)出一股氣息。</br>
這股氣息，便是相知、相守。</br>
這股堅如磐石的莊重氣息，便如同戰(zhàn)場上面對箭雨，尋常軍士身前的那一面厚盾所綻放的氣息。</br>
老僧垂首，再度在心中贊嘆了一聲。</br>
這便是本命物的接納，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被稱為認(rèn)主。</br>
這個過程對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恐怕要很多年。</br>
然而丁寧只用了一瞬間。</br>
蒼白色的星火還在往天空倒卷。</br>
長陵深寂皇宮里的鄭袖緩緩的抬起頭來，擦凈了白玉般嘴角的一絲血痕。</br>
在她的識海里，那一柄長陵無數(shù)頂尖的修行者都曾經(jīng)想得到的劍的氣息終于徹底的消失。</br>
巴山劍場想得到那柄劍。</br>
王驚夢想要得到那柄劍。</br>
元武也想得到那柄劍。</br>
整個膠東郡和她也都想得到那柄劍。</br>
然而現(xiàn)在她知道那柄劍終究被人煉成了本命劍。</br>
她知道曾經(jīng)潛伏在長陵的九死蠶，到此刻終于已經(jīng)強(qiáng)大了起來。</br>
星空里的星辰很多。</br>
修行者的世界里，也有無數(shù)的修行者，在每一時刻，也都有人在煉化或者精修本命物。</br>
老僧先前苦修的洞窟里，厲西星盤坐在老僧的榻上。</br>
他的身前有一道晶黃色的光華，不斷的變幻著各種劍形。</br>
然而不論變成任何一種制式的劍形，卻似乎無法承載他的劍意，或者說，他或是這柄本命劍，都還差數(shù)分火候。</br>
……</br>
東胡邊境的這些冰川亙古不變，但隨著時日推移，長陵城中的寒意卻在層層減退。</br>
真正的智者和蠢人的區(qū)別也只在時間，只在事前和事后。</br>
寒冬將消春將近。</br>
在入冬之前，極少有人察覺大秦王朝春將伐楚，然而到了此時，長陵城中的氣氛日益凝重，連市井街巷之中的凡夫俗子都開始由一些輜重和軍隊的頻頻調(diào)動而覺察到了熟悉的氣息。</br>
熟悉的氣息來源于元武登基之前，大秦王朝滅韓趙魏之時。</br>
兩輛馬車會于一座殘橋。</br>
這座殘橋在長陵某處街巷的背陰處，積雪未融。</br>
這兩輛馬車之中一輛來自神都監(jiān)，一輛來自監(jiān)天司，馬車?yán)镒谋闶顷惐O(jiān)首和夜司首。</br>
在長陵幾乎所有人看來，這是絕對對立的兩個人，乃至兩個職能有些相同的司設(shè)，都是互為監(jiān)督，爭鋒相對。</br>
要刻意避開一個人都無數(shù)種方法，只有這兩人，才知道兩人為何難以相逢。</br>
“你為什么還不走？”</br>
神都監(jiān)的馬車?yán)铮泶┲患碌纳罴t色官袍的陳監(jiān)首依舊有些頹廢落寞的樣子，目光只是平視前方的車簾，慢慢的問道。</br>
從另外一條街巷行出，行至并排的監(jiān)天司馬車?yán)铮共呃洳粣偟陌櫰鹆嗣碱^，“如果只是問已經(jīng)問過的問題，那就沒有必要特意在這里和我相遇。”</br>
“你不喜歡這里，我也不喜歡這里。我很多年前就想走，只是你在這里。”光線黯淡的車廂里，陳監(jiān)首的眼瞳深處卻燃起些不一樣的亮光，“我希望你能走，然后我和你一起走。”</br>
夜策冷沉默了片刻。</br>
然后她抬頭了頭，看著旁邊的馬車，道：“有些東西，一但說明白了，就如一層布，一旦揭開，便沒有了意思，或許便意味著徹底結(jié)束。”</br>
陳監(jiān)首緩緩的抬起了頭。</br>
他也轉(zhuǎn)頭看著夜策冷的車廂。</br>
只是這短短的一個呼吸時間，他的目光卻似乎穿透了萬千層簾，穿透了很久的時光。</br>
“我知道。”</br>
他慢慢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但這次我問這個問題，和之前不同…因?yàn)槟z東郡來了三個人。”</br>
夜策冷微微一怔。</br>
膠東郡掌控了大秦王朝的沿海一帶，是大秦王朝的最大郡屬，勢力之大，甚至比月氏更像一個屬國，而不是一個郡屬，所以才養(yǎng)得出鄭袖這樣恐怖的女子。</br>
膠東郡來來往往，一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往來長郡，但他既然用這樣的語氣說來了三個人，那這三個人，自然和尋常的膠東郡人極不相同。</br>
“什么人？”她蹙緊了眉頭，問道。</br>
“三個足以像她一樣，膠東整個膠東郡的人。膠東郡的人一向神秘，尤其是她家里，這些年來，膠東郡她家里，真正進(jìn)入長陵的人便只有她一個，所以我也不可能知道這三個人的身份。如果一定要我用言語形容，那這三個人都是她家里人，是她家里的長輩。”陳監(jiān)首隔著兩重車簾看著她，緩緩的說道，“你應(yīng)該明白，她的家中對她在九死蠶出現(xiàn)之后的許多的表現(xiàn)都不滿意，所以既然是她家里的長輩，便有可能完全不按她的意愿行事。”</br>
夜策冷很能理解這些話語之中包含的意思。</br>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說道：“愛慕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情緒，長陵那些猜測我并不喜歡長陵，卻一定要留在長陵的人，便是認(rèn)為我愛慕昔日教導(dǎo)我劍技的王驚夢。但和仇恨相比，愛慕這樣的情緒，卻是可以退而其次。昔日死在長陵的許多人里面，有許多是我的朋友。而有些原先是我朋友的人，卻背叛了那些朋友。這才是我想要留在長陵的最主要的原因。”</br>
“想要報些仇，想要看著一些人死，覺得我留在長陵有用。這才是我留在長陵的最重要理由。”</br>
夜策冷突然笑了起來，看著對面車簾之后的陳監(jiān)首笑了起來，“我應(yīng)承你，如果等到這些仇恨消失，你我還好好的活著，我便隨你一起離開長陵。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海外的風(fēng)景，那些傳說中的仙島，旖旎的景象，比起這橫平豎直的長陵的確美過太多…所以你要答應(yīng)我，你至少要保證自己能夠活著。”</br>
說完這些話，她所在的馬車便動了，離開。</br>
她不需要聽到對方的回答。</br>
陳監(jiān)首也沒有回答。</br>
“很難呢。”</br>
他輕聲說了一句，接著垂下首來。</br>
但是這言語里，卻是有些欣愉之意，顯得他似乎有些年輕。</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