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煮酒看著那鍋已經(jīng)煮得很濃的牛肉湯。</br>
在很久沒有吃過這種最喜歡的食物之后,此時這鍋牛肉湯對他不知道有著什么樣的誘惑力,但是他卻知道這鍋牛肉湯還未到最美的時候,所以他還是耐心的等候著。</br>
“秦滅三朝,巴山劍場為天下公認的最強宗門,天下人人都以為我便是當時巴山劍場那些人的軍師,以為很多計謀都是因我而成行。”</br>
林煮酒笑了笑,道:“但其實大多數(shù)計謀還是出自他之手。”</br>
趙四深深皺起了眉頭,看著林煮酒很坦白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感受:“你應該知道,昔日在我劍爐最想殺死的秦人之中,你位列前三。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秦軍很多詭計都出自你手,你現(xiàn)在卻說這些詭計和你無關?”</br>
“因為這本身便是一個計謀。”</br>
林煮酒抬起頭來,看著她,有些感慨的說道:“當時誰都知道巴山劍場用劍最強的是王驚夢,都知道單打獨斗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若是知道他不只是整個長陵戰(zhàn)力最強,而且整個巴山劍場的軍師也是他,那所有敵人就只會有一個想法,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他。”</br>
趙四和白山水看了一眼,她們聽得懂林煮酒這些話里的意思,只是依舊有些不敢相信。</br>
畢竟有關林煮酒的故事太多,而且她們也經(jīng)歷過其中很多事情。</br>
“你的意思是,這只是為了分擔他危險而定的計謀?”白山水也忍不住看著林煮酒問道。</br>
“在當時很多人看來,一個料事如神的軍師比起一名純粹的無敵劍師對于戰(zhàn)爭而言還要可怕的多。”林煮酒笑了起來,“而且對于所有人而言,我比他要好殺得多,所以刺殺我的人始終比刺殺他的多,而且刺殺他不知道要布怎么樣的殺局,而刺殺我,則只需找準機會,布置兩三名比我厲害的修行者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也是個吸引很多刺客來送死的幌子。”</br>
趙四聽著他這樣的話語,想著昔日為了刺殺林煮酒而死去的那幾名大宗師,越來越覺得諷刺和悲哀。</br>
“巴山劍場真是可怕。”</br>
白山水自嘲的笑了笑,道:“那管家意味著什么?”</br>
“意味著家當。”</br>
林煮酒毫不避諱的說道:“我的記性很好,我的腦子就是一本賬簿,我知道哪些人是我們巴山劍場的人,我知道我們巴山劍場的一些東西在哪里。”</br>
趙四和白山水這下都徹底聽明白了,同時出聲道:“你的意思是,巴山劍場還有很多…很多沒有被鄭袖和元武掌控的東西?”</br>
林煮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劍和劍經(jīng),那只是表面上的東西,否則你們以為鄭袖和元武為什么這么多年舍不得殺我?”</br>
趙四更加不能理解。</br>
當年巴山劍場那么多名劍,那么多強大的劍經(jīng),這十幾年間不知道造就了長陵多少強者,如果說一個宗門的劍和劍經(jīng)還不是最為重要的東西,那什么才是最為重要的?</br>
林煮酒知道她不能理解,他也知道這些人都是足以值得信任的人,而且像她們這樣的人,已經(jīng)沒有幾個。</br>
此時那一鍋牛肉湯已經(jīng)到了最為合適的時候。</br>
所以他示意張十五熄了爐火,然后盛了一碗牛肉湯,慢慢的喝了起來。</br>
“打個比方。”</br>
喝到久違的滋味,他渾身舒爽的呻吟了一聲,然后才接著道:“鄭袖以為大楚王朝已經(jīng)是她的,但在我們巴山劍場而言,一大半?yún)s是我們的。”</br>
趙四和白山水同時一震,船沿邊頓時震起一層水浪,又被兩個人身上的氣息震成無數(shù)更為細微的粉末,像一層細白的面粉一樣,往漆黑的水面上灑去。</br>
“算來算去卻算不到自己人。”</br>
林煮酒看著倒映在水中的圓月,臉上得意的神色卻是消失無蹤,他輕輕的嘆了口氣,“沒死在那么多強大的敵手手里,卻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若不是他死了,現(xiàn)在別說是楚,說不定剩余那兩朝也都沒了。”</br>
趙四和白山水都沉默了很久時間,她們先想著的是林煮酒關于現(xiàn)在大楚王朝的話語。</br>
白山水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試探般的問道:“趙妖妃?”</br>
林煮酒點了點頭。</br>
趙四寒聲道:“怎么可能。”</br>
林煮酒認真的看了她一眼,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方式。”</br>
趙四想要辯駁,但又想到鄭袖,她便又面色難看,說不出話來。</br>
林煮酒戲謔的看著她,道:“你大約也不會想到,驪陵君為楚新帝,和鄭袖的安排有關,但是這里面順水推舟的事情,卻和我們有關。”</br>
趙四這一剎那有種想要打翻林煮酒身前那一鍋牛肉湯的沖動。</br>
所幸林煮酒接下來的話說得很快,“我動用了巴山劍藏的某一部分財產(chǎn),讓驪陵君成長得很快…任何快速催長的東西總是有些缺陷的,鄭袖同樣也是如此想法,所以我們成功的讓驪陵君成功的進入了她的視線,成為了她的棋子,而對于我們而言,我們也希望大楚里沒有太過強有力的控制者。”</br>
“所以鄭袖希望通過驪陵君控制大楚,但實際你們覺得驪陵君很容易被你們掌控?”白山水有些佩服的笑了起來,“這也是那個人當年的計謀?”</br>
“這倒不是。”林煮酒搖了搖頭,“你們不夠了解鄭袖,鄭袖的行事方式最后都是用冷酷的鮮血來結束,她讓驪陵君回去,只是想讓驪陵君控制的楚朝可以在將來的戰(zhàn)爭里更容易對付。至于這個計謀…”</br>
頓了頓之后,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這是我自己拿的主意。在他死去之后,我們總是要做點什么,只是希望我們沒有做錯什么。”</br>
趙四聽出了他的一些話外音,眉頭又深深的皺了起來,“你都不知道他的傳人,不知道他的安排?”</br>
“我并不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即便我們是兄弟,但沒有好到可以一起鉆在一個被窩里,一起枕著同一個枕頭面對面說話的程度。”</br>
林煮酒想著那人最后的時光,笑容變得比水面上的月光還要慘淡,“如果我知道,那鄭袖也一定早已知道。當年巴山劍場誰都不會想到他會有傳人,因為他那么強大,甚至還未到最強大的時候,他那么無敵,而且還年輕,根本不需要急著找傳人。”</br>
想著這些曾經(jīng)難以對付的敵人卻是如此下場,趙四此時有些陰暗的快感。</br>
她抬起頭,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也不掩飾此時的心情,微嘲道:“說不定你們所有人也都不夠了解他?”</br>
林煮酒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看得趙四都有些感覺異樣起來。</br>
“人死之時,才最容易看清別人和自我。”</br>
林煮酒喝光了手中一碗牛肉湯,緩緩的說道:“他戰(zhàn)死在長陵,還有誰看不清他?”</br>
白山水說道:“你們都確定他死了?”</br>
林煮酒淡淡的說道:“戰(zhàn)盡最后一滴血,連身體都化灰,最后什么都沒有剩下,還能活?”</br>
趙四想著當時那是無數(shù)人親眼見證,沒有什么疑義,所以她想了想,道:“你們都這么聰明,為什么他當年一定要戰(zhàn)死在長陵?”</br>
“因為他那一戰(zhàn),真的是救了不少人出長陵。”</br>
林煮酒冷諷的笑了起來,道:“因為就和最后巴山劍場玉石俱焚一樣,背后有許多你們并不知道的事情。”</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