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羨醒來的時候正是二更。
床上很暖,她覺得四肢百骸都有些懶洋洋的。紗簾外的多枝燈上點著三五盞蠟燭,遙遙傳來昏黃的光線。她微微抬頭,看到他漂亮的下頷。
皇帝將她半擁在懷中,腰上是他的手,松松地搭在她的肌膚上。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今夜鬧得太過,他們都未曾清洗身子,如今被褥下的自己未著寸縷。
這么一想她臉立刻燒了起來,渾身不自在。她小心地移開他的手,一點一點往外挪,眼看就要成功,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直接給拉了回來。
“往哪里逃?”他眼含笑意,漫不經(jīng)心道。
她被他扯到懷中,正好撞上他的胸膛。他感覺到她胸前柔嫩的花蕊貼上自己的肌膚,如同被羽毛撓過一般,抓不住的心癢難耐。
“臣妾擾了陛下好睡,請陛下恕罪。”她不答他的問題,只是請罪。
“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道。
她聽出他意有所指,明白他說的是從前她偷摸他眉毛那回,神情立刻有些不自然。
該死的,這人到底要拿那件事調(diào)侃她幾次啊!
“你在心里腹誹朕什么?”他湊近她。
“沒有!”她矢口否認(rèn),“臣妾豈敢?”
上夜的宮人聽到里面的動靜,湊到簾子邊問道:“陛下?”
他沒理睬,瞅著她:“那你方才想去哪里?”
她強笑:“臣妾,想喝水。”剛一說完就知道這借口找得實在太差,要喝水不會叫人么?
果然,皇帝看著她笑起來:“喝水?難不成云娘你從前都是自己下去拿水的?”頓了頓,聲音里染上促狹,“更何況,你如今這個樣子”
她這才發(fā)覺,絲被滑落,露出自己雪白的肩膀,玲瓏的鎖骨上還留有可疑的紅色痕跡。她大窘,一把拽住被子把自己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他笑睨她一眼,微揚聲音:“拿水來。”
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很快,一只茶盞穿過床簾被遞了進來。
他接過:“你是要自己喝,還是要朕”
“我自己喝。”她道,伸出手接過茶盞,小口小口的飲了起來。
他臉上一直帶著笑,目光意味深長地在她手臂上逡巡,上面還留著昨夜的點點紅痕。她被那目光炙烤得煎熬無比,喝了一小半便把茶盞遞了出去。
宮人適時接過。他笑道:“不喝了?”
“不喝了。”她道。
“那好,繼續(xù)睡吧。”他躺下來。
她忽的想起一事,神情變得猶疑。他察覺了,道:“怎么?”
“臣妾,就睡這里?”她試探道。
后宮規(guī)矩,只有皇后方可在大正宮東殿過夜,別的妃嬪侍寢之后要么回自己的寢殿,要么到西殿的床上睡。
“不然呢?”他反問,“這么晚了,你要回長安殿?當(dāng)心擾了母后的好夢。”
她自然不敢打擾太后,可
他瞅她片刻,伸手替她掖好被角,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不過西殿的床是那些女人睡的,你不用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聲音聽著竟是說不出的溫柔。
第二日,整個后宮都知道了,廢后被接到大正宮侍寢,在東殿的床上過了夜。在宋齊出了那樣一個大招之后,眾人本以為顧氏會被冷落,誰知陛下竟反其道而行,后宮一時議論紛紛。
但無論如何,陛下這舉動的暗示性太強,逼得眾人不得不重新審視如今的局面。
長樂宮晨省的時候,顧云羨含笑立在太后身側(cè),明顯感覺到眾人各懷情緒的目光射在她身上,針扎一般。但她神態(tài)自若,背脊挺得筆直,高貴端莊、不可侵犯。
太后看著精神有些差。她昨日被宋齊一氣,接著狀況就有些不好,顧云羨本不想讓她出來,她卻執(zhí)意不聽。
顧云羨知道,她是不希望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表現(xiàn)得病弱,她要讓那些女人明白,她這個太后康健得很。
行過禮后,顧云羨替太后送她們出去。從長信殿到長樂宮宮門,一路上不時有宮嬪簇?fù)淼剿砼裕φf著什么。她們的態(tài)度尊重而略帶討好,顧云羨也是一臉和氣,眾人言笑晏晏,氣氛十分融洽。
姜充儀冷眼看那些宮嬪,從嘴唇縫里擠出一句:“一幫見風(fēng)使舵的賤婢。”
她聲音不高不低,有兩三個靠得近的宮嬪聽到了。她們神情一僵,繼而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仍舊一臉笑意地與顧云羨談話。
沈淑儀瞥姜充儀一眼,笑道:“已經(jīng)到宮門了,就不勞顧娘子多送了。”
顧云羨道:“沈淑儀慢走。”
轎輦就在旁邊,沈淑儀正準(zhǔn)備上去,卻又回頭道:“竹央前陣子得了一幅好字,想著娘子的墨書一向是六宮中頂尖兒的,故而想請娘子來毓秀殿一觀,不知娘子可否賞光?”
她主動邀約,又以閨名自稱,話里話外的示好之意不言而喻。姜充儀近乎驚愕地看著她,似是不明白沈淑儀為何會突然來這一手。
顧云羨神情未變:“淑儀相邀,本不該辭。只是如今太后鳳體違和,需要我近身服侍,恐難抽出空來,還望見諒。”
“自然,太后的身子最要緊。”沈淑儀不以為忤,“不如回頭我將字帖送到娘子殿中?”
“如此甚好,”顧云羨笑道,“先謝過淑儀了。”
“咱們是多少年的情分了,跟我客氣些什么?”沈淑儀笑睨她一眼,轉(zhuǎn)身上了轎輦。
姜充儀怔怔地看著沈淑儀的轎輦走遠,這才轉(zhuǎn)頭看向顧云羨。顧云羨迎著她的視線,微微一笑。
仿佛是被她那一笑給刺激了,她銀牙一咬,正想說什么,旁邊的朱貴姬就漫不經(jīng)心道:“月娘,今晨我命宮娥去御花園收集了花瓣上的露水,你要不要去粹玉殿坐一坐,喝喝花露泡的茶?”
姜充儀愣了愣,朱貴姬的目光溫和,卻帶有隱隱的勸誡,不容她抗拒。她深吸口氣,笑道:“難得鏡娘你興致這般好,我自然要去了。”
待到了朱貴姬的粹玉殿,姜充儀方道:“你適才攔著我做什么?”
“我如果不攔著你,你打算做什么?”朱貴姬的神情是萬年不變的淡漠,“跟顧云羨對著干?”
“難道你要我像沈竹央那個賤|人那樣示弱服軟么?”姜充儀怒道。
“形勢比人強,陛下如今擺明了要復(fù)顧云羨的位,你口頭上占點上風(fēng)又有什么用處?”朱貴姬道,“你也說了,連沈竹央都對她示好了,你又何苦去當(dāng)這出頭鳥?”
姜充儀沉默片刻,咬牙:“要我眼睜睜看著她重登后位,我實在不甘!”
“我知道你擔(dān)心些什么?不就是害怕顧云羨復(fù)位之后會秋后算賬,找你麻煩么?你放心,她如今顧不上你。”朱貴姬道,“成安殿那位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姜充儀不語。
“同樣的道理,顧云羨若想復(fù)位,最著急的不該是我們,而是景馥姝。今日晨省,景馥姝居然告病沒來,你沒聽到那些宮嬪都在私下議論么?我總覺得她不會是怕了顧云羨,多半在暗中籌謀些什么。”朱貴姬看著好友,“所以,就讓她們兩個先去斗吧,你別摻和。”
姜充儀仍不說話,朱貴姬以為還是沒能說服她,眉頭微蹙。卻見姜充儀看著自己,悶悶道:“鏡娘你不是最不耐煩這些你爭我奪的事情么?總說它們腌臜。怎么今天這么認(rèn)真?”
朱貴姬瞥她,語氣里終于帶上一絲沒好氣:“要不是為了你,你當(dāng)我會有這個興致?”
姜充儀握住她的手:“我知道鏡娘你對我好。我答應(yīng)你,萬事都會小心的。”
“那樣最好。”朱貴姬淡淡道。
大正宮書房內(nèi)焚著新制的香,皇帝立在焚香的大鼎旁,閉目聞著里面裊裊飄出的氣息。
呂川一臉木然地立在旁邊,看著那鎏金大鼎,一句話也說不出。事實上,半個時辰前,自己這位從來不用香的主子忽然讓他去找一味香,他就有些驚訝,待聽明白他的要求,這驚訝就變成了驚嚇。
“你確定是這香?”皇帝回頭,“不會弄錯了吧。”
呂川清了清嗓子,賠笑道:“臣命何進去六尚局問過了,顧娘子殿中用的香確實是這味‘岸芷汀蘭’。”
“那就怪了。”皇帝若有所思,“跟朕昨夜聞到的不一樣啊”
聽到他說這話,呂川面色的表情又呆滯了三分。陛下啊陛下,您是少年郎么?不要想到一出是一出好么,臣經(jīng)受不起啊!
失望地?fù)u搖頭,皇帝走回書桌旁,隨口道:“對了,你剛才不是有事要說么?”
他確實有事要說,不過陛下他老人家忙著試香,沒空搭理,他只好閉嘴。
“崔公子那邊,已經(jīng)有消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肥來了!~(≧▽≦)/~啦啦啦!
讓我們繼續(xù)看云娘在后宮大展身手吧!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