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才人將一杯茶遞給貞婕妤,低聲道:“那邊傳來消息,薄氏已在半個時辰前上路。”
“恩。”貞婕妤神情平靜,“你處理得很好,沒給她最后翻盤的機會。”
葉才人道:“臣妾只是做好本分。”
“可惜了我這回設(shè)下的好局,那般費盡心思,最后竟還是讓顧云羨給逃掉了。”貞婕妤聲音有些冷,“她比起從前,當真是難對付了許多。”
沒有等到葉才人的回答,貞婕妤微愣,轉(zhuǎn)頭看她一會兒,笑了:“阿苓你怎么了?”略一思忖,“不會是薄氏的事情讓你有什么芥蒂吧?”
葉才人不語。
貞婕妤握住她的手:“我放棄薄氏是不得已,梅園的事情已經(jīng)讓陛下懷疑了,總要有個人出來頂罪。她又偏偏在這個時候觸怒了陛下,我能怎么辦?”頓了頓,“但你放心,你與薄氏不同。你這么聰明,在宮中資歷又深,以后薄氏不在了,我身邊就全靠你了。”
葉才人頭微低:“能為娘娘分憂,是臣妾的榮幸。”
貞婕妤笑道:“陛下昨日還問我要什么賞賜,說是那日在長樂宮我受了委屈,要補償我。不然這樣,我讓陛下晉一晉你的位分,就算是我送你的禮物了。”
葉才人愣了愣:“臣妾不敢。”
“沒什么不敢的。阿苓你服侍陛下的日子最長,本就該有高一些的位置,就算我不說,陛下也該想到了。其實從前也真不像話,薄氏明明是永嘉元年才入宮的,又不似尹令儀有誕育皇子之功,竟也能踩在你頭上,我看了都替你不平。”
葉才人看著貞婕妤,終于露出喜悅的神情:“臣妾謝娘娘提拔之恩,以后愿為娘娘效犬馬之勞,不敢或辭!”
拿話挑撥了我和薄瑾柔,再以晉位來安撫我么?可惜我早已知道,薄氏會突然去找顧云羨麻煩是受到了你的唆使,之后她一直為你隱瞞,也是因為你向她承諾會救她出來。
她就這么一直相信著你,直到你把她推上了絕路。
尹令儀在第二日的長樂宮晨省之后,到了顧云羨的長安殿。屏退左右之后,尹令儀一反方才與顧云羨姐妹相稱的姿態(tài),起身斂衽而拜,行的是最鄭重的稽首大禮:“臣妾參見娘娘,這些日子娘娘受苦了。臣妾受娘娘一番提拔,卻不能救娘娘于水火,實在是罪該萬死!”
“繁素你這是做什么!”顧云羨忙上前扶起她,“你現(xiàn)在身份比我要高,還是皇次子生母,可不能跪我。”
“娘娘這么說就是要折煞臣妾了。您一日為臣妾的主母,就永遠是臣妾的主母,臣妾如何敢在您面前張狂?”尹令儀固執(zhí)道。
顧云羨看著她,有些感慨。
這個尹繁素是個深受儒家教化的,三從四德、《女誡》《女訓》背得滾瓜爛熟,為人守禮到了近乎迂腐的程度。她從前便是看中了她這點,知道她絕對會恪守妾妃之德,這才著力提拔了她。她也著實爭氣,承寵不久就有了身孕,永嘉二年的時候誕下了陛下的第二個兒子。因沈淑儀所出的長子早殤,所以這孩子是事實上的皇長子。
如今看來,自己當初的決定竟是十分正確。
顧云羨記得,被廢當日,冒死為她求情的只有這位尹令儀,而在上一世,也只有她在她被賜死前還來看望,詢問她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想到這里,顧云羨心頭一軟,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如今我不是娘娘。”
“那臣妾該如何稱呼您”
“叫姐姐吧。”顧云羨拉住她的手,“我長你一歲,你叫我一聲姐姐也不吃虧。”
尹令儀抿唇,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道:“姐姐姐。”
“好妹妹。”顧云羨微笑,握緊了她的手。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力量,尹令儀心頭放松,也笑了。
“臣妾早就想來見姐姐了,只是一月前您讓阿瓷姑娘來給我傳了話,所以才一直不敢過來。”尹令儀道,“昨日終于見著姐姐的墨書,可把我歡喜壞了。”
“之前我處境尷尬,為免牽連于你,所以不便相見。”更真實的原因是,那時候她一心要讓皇帝以為她無意圣寵,自然不能與尹令儀有什么交集。
“如今可算好了,陛下重新對姐姐上了心,姐姐也算熬出頭了。”尹令儀道。
“熬出頭?”顧云羨苦笑,“那日長信殿的情況你沒見到?貞婕妤還牢牢攥著陛下的心,誰也比不過。”
果不其然,聽到“貞婕妤”三個字尹令儀本能地皺了皺眉頭,仿佛什么極端嫌惡的東西出現(xiàn)在她面前。
“臣妾就不明白了,那景氏從前是那樣的身份,陛下怎么就能寵她寵得沒了分寸?”尹令儀道,“真真是沒有道理。”
道理?男女之間哪有什么道理。
“我們再如何不平也沒用,事到如今,想法子改變這個狀況才最要緊。”
尹令儀微驚,試探道:“姐姐的意思是?”
“我有些打算,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幫我。”顧云羨溫和地看著她,“當然,你若是不愿,我不會勉強。”
“姐姐說什么呢?臣妾自然是要追隨姐姐的。”尹令儀急切道。
“不不,你先別急。你得仔細想想。”顧云羨道,“我身份尷尬、前途未卜,你若選擇跟著我,定會與景馥姝結(jié)成死仇,你得把這些都想好了。”
尹令儀沉默片刻:“姐姐難道以為沒有你,景氏就能容下我了?況且,就算她不來招惹我,我也著實忍不了那種女人成天湊在陛下跟前蠱惑他。”
顧云羨了然地看著她:“那好,以后我們倆得守望相助了。”頓了頓,“不僅為了你我,也為了皇次子的前途。”
當天晚上,顧云羨終于再次見到了皇帝。
自打那日長信殿一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他依舊是那副散漫的樣子,然而顧云羨注意到,他雖唇畔含笑,黑眸中卻殊無笑意。
她不動聲色,只吩咐廚下傳膳,素手執(zhí)壺,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清韻怡人,顧云羨頷首將茶盞奉到他面前,輕聲喚道:“陛下。”
皇帝垂眸看她,卻見她鬢如黑鴉,更顯得膚色瑩白,剪水秋瞳里帶著一股從容悠遠,仿佛海棠花瓣飄落水面,讓人心折。
他伸手,握住她的右手。顧云羨微驚:“陛下,當心茶水燙了手。”
他隨手將茶盞放到一旁的案上,把她攬到懷里。她身上暗香陣陣,非蘭非麝,他聞著只覺甚是醉人,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何事令陛下煩憂?”顧云羨柔順地窩在他懷中,曼聲道。
她這么問,心里卻大致是有數(shù)的。這幾日后宮鬧騰著,前朝也不太平。聽說有個膽氣包天的國子監(jiān)學生上疏彈劾左相周世燾,說他“獨攬大權(quán)、放縱新君,誤國第一人也”,朝野震蕩。更要命的是,那封奏疏不僅將左相罵了,連帶著把陛下也罵了,“兄納弟妻”的不良記錄便是重點抨擊對象。整篇奏疏言辭狠辣,不留半點情面,簡直讓人懷疑這位仁兄出手就沒打算活著。
是來玩兒命的吧?
“沒什么,只是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兒歇了一個冬天,又開始叫了。”他把玩著她的頭發(fā),輕描淡寫道。
她蹙眉,臣下冒死進言,對他竟是半分觸動也無?
上一世她忙于對付景馥姝,眼界囿于后宮這一方天地,前朝的事情從不關(guān)心。可如今卻不同。這些日子她讀了不少史書,深深明白自己夫君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絕非明君做派。
可他不該是這樣的。
顧云羨一直記得許多年前的那個盛夏,他還是太子,某個午后獨自一人在長秋宮的書房內(nèi)練字,她奉皇后之命去給他送冰鎮(zhèn)酸梅湯解暑。他立在桌案后面,抬頭看到她推門而入,瞇著眼睛笑起來:“三妹妹來了?”她在家中行三,他便也隨著叫她一聲“三妹妹”。
她觸到他的視線便羞澀低頭:“來給表哥送東西。”
那時候他們才剛見過幾次面,每回她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她把托盤放到桌案上,他順手接過玉碗,喝了一大口,然后長舒口氣,看來方才確實是熱著了。
他們站得很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身體散發(fā)出來的熱氣。書房內(nèi)只在外間立著幾個宮人,卻一言不發(fā)、安靜得仿佛隱形人。她有些窘迫,視線胡亂地在書桌上掃來掃去。
“咦?”
聽到她發(fā)出聲音,他困惑地回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見一張雪白的玉版宣上,落著自己遒勁有力的筆跡。
“海晏河清,”她念道,“這是表哥的心愿?”
他看著那字跡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滿不在乎地笑了起來:“自然,海晏河清,天下承平,是所有人的心愿。”
她聽出他語氣里有幾分自嘲,仿佛這話連他自己也覺得可笑。
“一定會有那么一天的。”她看著他,認真道。她雖然不懂什么國家大事,但平時總聽宮人們說,太子殿下年少早慧,胸有大智,他若有什么抱負,一定可以實現(xiàn)。況且,就算沒有別人對他的褒揚,她也愿意相信,他可以成為媲美太祖皇帝和中宗皇帝的一代明主。
只因為是他。
她的嚴肅讓他有些詫異,忍不住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隨口說說你也相信,當今天子圣明,四海升平,哪里用得著我?”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表妹神馬的,最喜歡了!只可惜他們倆關(guān)系隔得太遠,十幾歲才認識,沒能像姬騫和慕儀那樣青梅竹馬一回【嘆息】
要高考啦,這幾天各種話題,阿笙自己高考時候的事情又被勾出來了。恩,也不知道說什么,如果看文的妹紙們有要高考的就請加油吧!別太擔心,阿笙的高考成績是高三所有模擬考中最好的一次,所以那句話很可能是真的哦:“我考得最好的那次,就是最后那次!”
如果因為緊張失眠也別怕,作為一個長期失眠患者,我負責任地告訴你,我高考的時候嚴重睡眠不足,考試的時候腦袋都在痛,但是真的影響不大,因為你考試的時候神經(jīng)高度緊張,就算你只是閉著眼睛躺了一晚上,其實也休息到了,考試時也可以正常思考的。
所以,加油哈!看我今天這章多么溫油,祝福大家哦!考完回來繼續(xù)追文呀!【揮帕子
阿笙的完結(jié)文,男主是這位皇帝的太爺爺中宗皇帝,女主是他老婆o(* ̄▽ ̄*)o 青梅竹馬的帝后戀,相愛相殺哦~風格比這篇歡樂一點,最后he~~~(≧▽≦)/~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