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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縣委回來后,唐逸開始主抓陳家坨鎮的經濟工作,其時東歐巨變,原來的社會主義國家紛紛投向西方陣營,黨的思想正處于巨大的動蕩中,保守派和改革派硝煙彌漫,就是小小的延山縣,也有截然不同的兩種觀點對立,縣委書記蕭日等組成的保守派和縣長程建軍為首的改革派。當然,在老百姓眼里,是看不到這種政治斗爭的硝煙的。
唐逸卻清楚的知道,即將發生的大事會將這種思想領域的斗爭上升到白熱化階段,因為幾個月后的八月,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俄羅斯加盟共和國主席葉利欽就會和現任蘇聯總書記戈爾巴喬夫展開對決,龐大的蘇維埃帝國隨即解體,共和國將迎來歷史上最為嚴峻的考驗。
如何抓住這次共和國歷史最后一次思想領域的大碰撞已經成為唐逸每天思考的問題,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好好利用的話對自己的仕途將是一次重大的轉折。
這幾天,唐逸忙著翻閱資料,考察鎮上僅有的幾個小工廠,準備踏踏實實為陳家坨做幾件實事,就在他提出對鎮上罐頭廠進行試點改革的會議結束后,接到了陳達和的電話,陳達和已經走馬上任,成為延山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長,電話里發起了牢騷,自己榮升了唐逸也不請自己吃飯。想了想正要將這次會議的討論材料送到縣委,唐逸當下滿口子答應下來。
中午和陳達和在承啟酒家痛飲了一場,想起匯報工作時蕭日不冷不熱的態度,顯然對自己的改革建議不大贊同,唐逸有些郁悶,他清楚的知道歷史的洪流,改革是勢在必行的,但現在的思想,最起碼在延山縣,保守派占了上風,想來幾個月后蘇聯解體時延山縣更會掀起一股反對改革的聲浪。
心情郁悶下,喝多了幾杯,下午在縣委招待所蒙頭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剛剛醒酒,頭疼得厲害,唐逸不喜歡招待所的伙食,信步走出招待所,不由自主的又來到齊潔那家小飯店。
剛剛進了店門兒,就看到齊潔那曼妙的身影站在吧臺旁,雪白的俏臉掛著一絲嫣紅,等她看到唐逸,裊裊迎過來時那淡淡的香味中帶著一絲酒氣,顯然又喝酒了。
齊潔雪白的纖手指點著唐逸,邊走過來邊道:“你小子怎么幾天都看不到人影?死哪去啦?是不是忙著談戀愛!不理你姐姐了!……呀……”卻是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唐逸更是郁悶,出來散心又遇到個酒鬼,悶悶坐到靠窗座位上,對服務員喊道:“給我煮碗稀粥!”
“呀!你小子牛了,不理我?”齊潔咣唧坐到了唐逸對面,瞪著杏眼盯著唐逸。
唐逸皺眉道:“別理我,煩著呢!”
“咦?”第一次見到唐逸露出煩惱的神情,齊潔楞了一下,隨即格格嬌笑起來:“怎么?失戀啦?”齊潔想來唐逸這種年紀能有什么煩惱,除了學習就是那朦朦朧朧的感情。而唐逸明顯不是個會為學習煩惱的人。
“你說是就是吧?”唐逸懶得理她,雖然看起來齊潔并沒有喝多少,但對于喜歡飲酒的女人唐逸從心里就有幾分抗拒。
“喂,我和你說個高興事兒,這幾天我可是按你的法子辦了,你猜今天賣了多少盒飯?”齊潔見唐逸是真的心情不好,忙收斂自己的行為,小心的開解他,卻見他根本不理自己賣的關子,只有悻悻說下去:“姐姐小聲和你說啊,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今天一天,賣盒飯就賺了二百多塊!真想不到,你小子還有些門道?怎么樣,聽到這好消息高興點兒沒?”
唐逸嗯了一聲,端起服務員送上的白粥慢慢喝起來。齊潔鬧個沒趣,嘟起了嘴,賭氣就想走開,但看到唐逸一臉的不開心,齊潔終究還是不忍心,又慢慢坐下,靜靜看著唐逸喝粥。
唐逸慢條斯理的喝完粥,卻見齊潔一臉小心的看著自己,嫵媚的大眼睛里滿是關切,唐逸心中一暖,又有些好笑,看不出這小女人挺有情有義的,說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幫過她,只是那晚開導她一下,竟然真將自己當作好朋友或者說好弟弟了。
“喂,姐姐陪你看場錄像怎么樣?”齊潔大眼睛轉了轉,有了哄唐逸開心的主意。
唐逸也沒什么看錄像的興致,但見齊潔滿眼期待,也不好拒絕她的好意,只好點了點頭。齊潔興高采烈的拽起唐逸,見她這么開心,唐逸又是一陣心暖。
今天的錄像是周潤發的《喋血雙雄》,唐逸和齊潔又是坐在那天的角落,因為這里看過去熒幕是斜的,所以通常沒什么人坐在這里,但偏偏今天坐了一對兒情侶,在那里唧唧喳喳的訴說著情話。
唐逸看著錄像上激烈的槍戰,腦子里卻開始盤算起如何將自己的改革計劃進行下去,以及縣委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想得出神,卻突然感覺脖子上,齊潔柔軟的胳膊慢慢摟住自己,沁人的甜香馬上縈繞在鼻端,甚至能感覺到齊潔貼近自己身體的滑膩,卻聽齊潔柔聲道:“傻孩子,別想了,是你的初戀嗎?”卻是齊潔見唐逸不聲不響,以為他還在經歷失戀的痛苦。
唐逸無奈的點點頭,也只有將戲演下去。
齊潔又有些嗔怪的說:“唉,你老看他倆作甚么?沒和女朋友接過吻么?”卻是唐逸思考事情的時候眼睛沒盯著熒幕,目光落在了那對兒正在親熱的小情侶身上。
唐逸無奈的搖頭,剛想將齊潔的胳膊放好,卻猛地見齊潔艷麗的面龐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鮮艷欲滴的紅唇越來越近,慢慢貼在自己的嘴唇上,軟軟的,香香的,還在唐逸愣神的時候齊潔的紅唇已經飛快的離開他的嘴,咯咯低笑道:“這就是接吻,有啥神秘的?女人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如果你愿意,以后失戀就來找姐姐。”
唐逸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心里又好氣又好笑,真拿自己當孩子了,這又是什么接吻了?舌頭都沒碰一下,轉臉想說話,卻猛地發現,齊潔艷麗的臉龐,鮮艷的紅唇近在咫尺,黑暗之中,這嫵媚的女人似乎更多了說不出的誘惑力,唐逸的心突然嘭嘭的快速跳動起來,卻見齊潔的紅唇微張,似乎在說什么,唐逸根本就聽不到,突然伸出手,捧住了她嬌嫩的面龐,手指上傳來的滑膩感覺是那般舒適,唐逸猛地低下頭,嘴唇大力的吻在了齊潔紅唇上,沒等齊潔反應過來,唐逸的舌頭已經探進她的口腔,將她的小香舌纏繞,用力吸吮。
“嗚嗚……”反應過來的齊潔開始用力掙扎,想推開唐逸,身子卻是越來越軟,仿佛水兒似的靠在唐逸身上,香舌也漸漸回應起來。
良久之后,唐逸才慢慢放開她,齊潔大口大口喘著氣,錯愕的看著唐逸,突然一伸纖手,扭住了唐逸的耳朵,瞪起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呀你小子,原來也不是什么好人!連我的便宜你也占!”
唐逸知道自己可是真的莽撞了,齊潔不過變著法兒安慰“失戀”的自己,自己反而侵犯了她,有些慚愧的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耳朵上的痛感漸漸消失,齊潔突然嬌笑起來:“好啦好啦!也別太自責,你這個年紀就是這么沖動,也不是你的錯!”顯然齊潔還在照顧唐逸的情緒。唐逸更是慚愧,自己這都是在做什么啊?
“不過以后可不許這樣了!除非你想姐姐作你女朋友!”齊潔笑著摸摸唐逸的頭。
散場后回小飯店的路上,齊潔卻是沉默了下去,臉上紅紅的,顯然到了光亮里,想起錄像廳里的那一幕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帶著酒意親了唐逸一下安慰他,誰知道最后兩人真的接了一次吻。
就這樣沉默著回了小飯店,已經九點多了,服務員收拾著桌椅,準備打烊。
唐逸對齊潔笑笑道:“晚了,我回學校了。下次我請你看錄像。”
本來是順口這么一說,但說完才發覺有些語病,齊潔聽到“看錄像”,俏臉一紅,白了唐逸一眼,扭身進屋。
……
唐逸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又向縣長程建軍匯報工作,程建軍倒是挺支持他的提議,不過畢竟要蕭日拍板,所以給唐逸的答復是過幾天縣委會議討論后再說。
一上午的時間出溜就過去,唐逸琢磨回去之前去小飯店和齊潔道別,順便化解下昨天的尷尬,等趕到小飯店的時候才發現小飯店緊緊關著門,根本沒有做生意,齊潔和兩個服務員愁眉苦臉,看到唐逸,齊潔勉強露出一付笑容,問道:“吃點什么?我叫大師傅去準備!”
唐逸奇道:“怎么沒有客人,也沒做盒飯?”
齊潔搖搖頭:“你就別管了!跟著鬧心干啥?”
女服務員小李快人快嘴,道:“還不是那個張自強,不知道怎么就和我們過不去,今天一大早就有城關工商所的人員來檢查,說是我們賣盒飯違反了工商條例,張自強也跟來了,肯定是他鬧得鬼!”
唐逸楞了一下,張自強?他還敢來這里鬧?膽子不小啊?
這時候,玻璃門外“嘀嘀”的喇叭響,一輛吉普車停在門口,從上面下來三四名穿著制服的工商管理人員,最后面,一個胖胖的身影跳下車,可不正是張自強。
幾個人進了小店,別人還沒有說話,張自強先陰陽怪氣的笑起來:“哎呦喂,這不是齊大妹子嗎?怎么滴,幾天不見就不認識張哥了?”
齊潔還是有些怕他,此時再笑臉相迎也不合時宜,俏臉蒼白,無言的看著他。
“還以為你和我們大隊長啥關系呢!鬧半天大隊長不過是當活雷鋒拉扯你一把,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張自強嘿嘿笑著,他這幾天才知道,陳達和和齊潔并沒有什么關系,聽三子的話,那天就是在這吃了頓飯,本來張自強還以為陳達和看上了齊潔,誰知道幾天下來,根本就沒見陳達和來小飯店一次,這才定了心,覺得肯定是那天吃飯齊潔說了什么,陳達和新官上任三把火,做作姿態,嚇唬嚇唬自己這些人,既然沒什么親密的關系,張自強當然要找回面子,決心再給齊潔眼色看,不過通過公安系統再動齊潔是不敢了,于是找了工商所平日談得來的幾個狐朋狗友來給齊潔下眼藥。
“怎么樣,應該罰款多少?”張自強回頭問一個戴眼鏡的工商人員。
眼鏡拿著本本裝模作樣的看了幾眼,順嘴道:“按照工商條例第七十三條,應該處于不低于三千元的罰款!”
“啊?”齊潔臉唰一下蒼白,三千元?這可是自己幾個月的收入啊。
“念在你是第一次,這次就罰款三千吧,下次再犯一定重罰!”眼鏡的口氣好像賣了多大人情似的。
張自強嘿嘿笑著,道:“齊大妹子,這次哥哥可是幫不了你了,誰叫你做事情前都不和哥哥商量一下呢?”
唐逸心里嘆口氣,這是社會主義社會嗎?簡直比封建社會還不如,怪不得這個年代《包青天》能熱映,實在是因為張自強這種最基層的害群之馬太多了。
“大妹子,掏錢吧?要不要哥先幫你墊上?”張自強笑得黃板牙燦燦生光。
唐逸嘆口氣,自語道:“怎么感覺回到了舊社會?”
張自強耳朵還挺尖,抬眼上下打量唐逸,冷冷道:“你小子是什么人?”
唐逸笑笑:“你別管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憑什么工商所檢查你來指手畫腳?”
張自強愣了一下,想不到這半大小子還挺橫,敢跟穿公安制服的自己這樣說話,隨即瞪起三角眼,惡狠狠道:“你說什么呢,我們聯合檢查,你妨礙公務,是不是想進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