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愣了一下,找到兩根竹條,夾了一只活蝎子過來,李未央輕聲說:“既然你說自己無辜,那好,只要你把這蝎子吞下去,我就信了你的清白,以后必定好好和你相處。”</br> 李常喜臉色煞白,整個人僵在了那里,如同木偶。</br> 趙楠的長劍劃過她的脖頸,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著她,包括李常喜的丫頭,此刻也是滿臉恐懼地看著。</br> 滿屋子的寂靜,蝎子忽然“啪嗒”扭動了一聲,嚇得李常喜猛地一抖。</br> 李未央的微笑無聲無息,李常喜渾身顫栗著匍匐在地上。</br> 李未央徐徐笑道:“不敢么?如此看來你剛才說的話都是虛情假意呢。”</br> 李常喜低聲的抽泣著,目中閃過憤恨,卻強自壓抑著:“三姐,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br> 李未央笑了笑,道:“要么證明給我看,要么——”她的目光落在冰冷的劍鋒上。</br> 李常喜愣住,咬牙道:“你不敢殺我的!”</br> 李未央的表情很古怪:“是呀,我好害怕呢,所以我預備讓他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再割了你的舌頭,讓你一輩子說不出話來!”</br> 李常喜用一種極端恐懼的眼神望著李未央,她突然明白,對方是認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討價余地!趙楠的劍鋒動了動,她連忙道:“我證明給你看!”說著,她遲疑的去抓那蝎子,誰知那蝎子輕輕擺頭,嚇得她立刻縮回手指,落下更多的淚來。終于,等她再次伸出兩指去,緊閉著雙眼去捏那蝎子。在她的手指碰觸到那東西的時候,她渾身劇烈顫抖起來,遠遠的把蝎子拋了出去!隨即大哭著上來抱住李未央的腿,哭喊著“三姐饒命!”</br> 李未央無動于衷,甚至臉上帶了點殘酷的笑容。趙楠連忙將她提起來,她拼命地掙扎,隨后兩眼一翻,一下子暈了過去,一股異味傳遍了整個房間。</br> 白芷看了一眼李常喜的裙下,隨后掩住了鼻子,還以為這個五小姐有多大的膽子呢!“就是個不經嚇的!”</br> “嚇唬?”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她,以為就此完了嗎,李未央笑了笑,指了指一旁正準備尋找機會逃跑的丫頭,道:“你準備哪兒去!”</br> 那丫頭吃了一驚,拼了命要往外跑,卻被趙楠一把抓住,再也動彈不得,趙楠捏住了她的喉嚨,高高將她提起,李未央笑了笑:“灌下去!”</br> 白芷立刻將蝎子丟進了丫頭凝玉的嘴巴里,她的雙腿在空中使勁蹬著,試圖擺脫趙楠的手。然而那雙手卻像是鐵鉗,絲毫無法掙脫。蝎子很快下了嘴巴,在她的唇舌之間翻攪著,手猛烈地揮舞著,逐漸滿是無力,連唇,都變成了和那些蝎子背部一樣的紫紅色。劇毒入口,很快,她停止了呼吸。</br> 趙楠丟下了她,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沒留下傷口吧。”</br> 趙楠低頭道:“小姐放心。”</br> 白芷的臉色還是有點發白,但是很快她想到若是這蝎子剛才咬到了她們,現在要死的人就是小姐和她了!所以,五小姐和這個助紂為虐的丫頭,半點都不值得同情!</br> 墨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李常喜,道:“小姐,她怎么辦呢?”</br>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趙楠,你先出去,我們待會兒就走。”</br> 趙楠點頭,飛快地消失了。</br> 李未央輕聲道:“扒掉她的衣裳,讓她一半兒泡在水池里。”</br> 白芷和墨竹對視一眼,同時明白過來,立刻按照李未央的吩咐辦,將李常喜的衣裳都脫了,然后將她挪到水池邊,卻露出一半白花花的身子在水面上,將她的姿勢擺好后,李未央勾勾手指:“咱們從窗子爬出去。”</br> 兩個丫頭就看到她們的小姐拎著裙子,快速地從窗子爬了出去,然后站在窗戶口看著她們:“怎么還不過來!”</br> 白芷一愣,立刻跑了過去,墨竹也趕緊跟上,兩個丫頭從前沒做過體力活,多少有點吃力,費了好半天功夫才爬出來:“小姐,接下來怎么辦?”</br> 李未央笑了笑,道:“放開喉嚨尖叫!叫的越大聲越好!”</br> 白芷還沒反應過來,墨竹已經開始大聲尖叫了,那聲音一下子穿破屋頂,傳出很遠!</br> 這間屋子是臨著溫泉口而建,旁邊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樹木,剛才李常喜還在窗戶外面等著看李未央出丑,現在觀賞的人與倒霉的人,完全掉了個兒!</br> 尖叫聲一響起,院子外面立刻有了不少人沖進來。</br> “快跑!一定是出事兒了!”</br> “是浴池的方向!”</br> “快沖進去救人啊!”</br> 焦急慌亂的聲音聽上去無比真實,越來越近。李未央冷笑,果然,李常喜安排了很多人來看熱鬧!</br> “小姐,奴才等進來救你了!。”</br> 一名侍衛的聲音傳過來,聽聲音,人已經在屋門口。接著聽見一聲巨大的響動,像是整個門都被人砸開了。</br> 一大堆人的腳步聲響起,他們沖進了浴池!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透過剛剛掩上的窗戶縫隙向內看,卻看到足足有七八個侍衛跑在了最前面,而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里面有一地蝎子,有一具死透的丫頭的尸體,還有一個沒有穿衣服的五小姐泡在水池里面。</br> 接在護衛們的后面,是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大夫人和李常笑,大夫人一看到這情形,勃然大怒:“誰讓你們進來的?!”</br> 護衛們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br> 李常笑不禁要昏倒,完了,全完了!</br> 李未央微微一笑,低聲道:“咱們走吧。”</br> 這場好戲,想必大夫人會很滿意的。</br> 大夫人竭盡全力地壓下這件事,并且派人將率先闖進去的八名侍衛全都扣押了起來,說是要等老爺回來再處置,可越是控制,流言越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走,很快,大夫人用來作藥引的蝎子不小心被人放跑,隨后跑進了浴池,五小姐當場嚇得昏了過去,蝎子咬死了一個丫頭,侍衛們沖進浴室的時候,五小姐還沒來得及穿衣裳,一時春光乍泄的消息就傳遍了……</br> 四姨娘氣急敗壞地進了大夫人的院子,一進門就嚎啕大哭,哭的大夫人皺起眉頭:“嚎什么!都怪她自個兒不小心!你還不快去看看!”</br> 四姨娘不敢再吱聲,趕緊拉著李常笑去看李常喜。浴池里暈過去后,她一直都沒有清醒。</br> 李未央在走廊上看見四姨娘跌跌撞撞往前走,微笑道:“四姨娘這是去看五妹吧?”</br> 四姨娘一看是她,不由咬牙切齒道:“這院子里什么蛇蟲鼠蟻都有,現在是我的女兒,很快就輪到你三小姐了,你還是多加小心吧!”李常喜的計劃沒有告訴任何人,所以就連四姨娘都以為一切是大夫人策劃的,畢竟那蝎子是大夫人為了吃藥才弄進園子里,好端端的又怎么會跑到浴池去?這世上哪兒有這么容易的事!四姨娘氣哼哼地往前走,李未央笑了笑。</br> 四姨娘幾乎是一路哭著進了屋子,一進門就有丫頭道:“姨娘,五小姐剛剛醒了!只是,只是她……”</br> “醒了就好!”四姨娘喜出望外,雖然知道李常喜這輩子毀了臉又毀了清譽,可畢竟是她的女兒,現在不求別的,能保住性命就好,可是她卻忘了注意到小丫頭那欲言又止的模樣。</br> 可是,奇怪的事情就在這時發生了,當四姨娘進了內室的時候,她奇怪地發現李常喜竟然赤著腳就坐在梳妝臺前面,四姨娘頓時面生怒色,轉臉向丫頭,丫頭瑟縮了一下:“奴婢根本管不住小姐,鞋子穿好了她又丟掉!”</br> 她這話剛說出來就被李常喜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娘你來了,你看我漂不漂亮!”</br> 幾個人聽了這奇怪的話,面面相覷。</br> 李常喜也不肯掉過頭來,她對著鏡子仔細用鴨蛋粉小心翼翼地敷著臉和脖子,一點也不敢疏忽,敷完粉后雙手在桌子上摸索了片刻,如獲至寶一樣取了一支黛筆,然后用心地在臉上描繪起來。</br> “常喜,你這是怎么了?”四姨娘趕緊上去抓住自己的女兒,李常喜一下子回頭,她臉因為異常白的粉妝和濃重的黑色長眉而顯得格外驚怖,四姨娘不快地道:“你清醒一點!”</br> 李常喜沒有理會她,只是咯咯一笑,轉過身去,“四姐,快過來給我看一下,頭發這邊好像還有點毛,你給我倒點玫瑰油來……”</br> “常喜,你到底怎么了!”四姨娘有些慌了,因為她發現李常喜的表情很認真,不,簡直是太認真了!她握緊了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哆嗦地抬起手,指向常笑道:“過來,扶好你妹妹!”</br> 李常笑立刻上去抓住李常喜,卻被她猛地掙脫了,四姨娘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怪事,尖叫道:“你們,一起過去抓住小姐!”</br> 幾個丫頭得令,包抄過去,抓手抓腳,可就在這時,李常喜突然發出一聲只有獸類才能叫出的怪嚎,拼命地掙扎起來。</br> 眾人完全都呆住了,四姨娘大聲道:“按住她!快去請大夫!立刻就去請大夫!老天啊!”</br> 李常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妹妹以前雖然任性,卻從來不會忘記自己是大家閨秀,更不從露出現在這種瘋狂的模樣,她拼命地掙扎,甚至不惜用牙咬,用頭撞,用腳踢,用手摳,她瘋狂地抵抗著別人靠近,最后咧開一口白牙,狠狠的咬緊李常笑的手臂,李常笑驚呼一聲,倒退了兩步,再看右邊手腕上,鮮血淋漓,隱隱可見白骨,四姨娘慘叫:“我的女兒啊!怎么變成這個樣子!”</br> 李常喜尖聲叫著:“滾!滾!全都滾!”</br> 外面伺候的人看見四姨娘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來人啦!救命啊!她瘋了,她瘋了啊——”m.</br> 屋子里,大夫人正在和李未央說話:“唉,昨兒個晚上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端端的跑出那么多蝎子,還跑進了浴池里,驚嚇了常喜不說,還招來那么多護衛,你妹妹的名聲,這一回算是徹底毀了!”</br> 李未央笑了笑,道:“母親,這是各人的命。”</br> 大夫人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不由有片刻的失語,隨后道:“好在不是你在浴池里。”</br> 李未央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不遠處垂著頭的杜媽媽,道:“是,女兒福大命大,最要緊的是,有母親保佑我。”</br> 大夫人聽著這話,怎么聽都覺得不是好意思,轉了話題道:“依你看,昨晚上的護衛,該當如何處置?”</br> 李未央淡淡道:“這一切自然應當稟報父親,看他如何處理就是。”</br> 大夫人嘆了口氣:“你父親這兩天就宿在別院,我已經派人去了,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一直關著那些人,也不是個事兒。”</br>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道:“怎么,父親還住在九姨娘那里嗎?”</br> 大夫人的臉色變得鐵青,隨后強自壓下心口突如其來的痛,笑道:“是啊,聽說你九姨娘懷孕了。”</br> “哦,但愿這一回,九姨娘能給我添個弟弟才好。”李未央笑得很溫柔。</br> 大夫人氣得鼻子都歪了,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沒想到李未央處處堵著她,讓她不快,她恨不得立刻把這個丫頭趕出去,可是想到……她忍住這口氣,道:“說的是啊,咱們這一房男丁不旺,你父親一直盼望著再多個兒子。我也一直勸說他多去其他姨娘屋子里走走,可惜他就是獨寵那一個。”</br> 李未央笑了笑,道:“父親喜歡誰是他的自由,母親,您應該大度些。”</br> 那陣陣悶痛打的大夫人幾乎坐不住,正要送客,突然看見四姨娘沒命一樣地跑過來:“救命啊,她瘋了!她瘋了啊!”</br> 大夫人沉下臉,剛要呵斥一番。</br> “還給我!快還給我!”李常喜突然發瘋一般地撲進了屋子,嘴里狂吼著,后頭掀翻了無數個丫頭。</br> 李常喜一進來,立刻看到了李未央,然后撲了過去:“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跟你勢不兩立!”</br> 趙月眼疾手快地護住李未央,李常喜立刻被一巴掌推了出去,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她看著趙月,又看看李未央,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涌現出無比的驚恐。</br> 李未央淡淡望著,有時候瘋子也是很清醒的,至少她還能認出自己來。</br> 追趕的丫頭不敢進屋子,手足無措地愣在門口,一個媽媽扭頭:“趕快去稟報老爺,五小姐真瘋了!”</br> 李常喜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見大夫人,立刻撲了上去:“救我!救我!救我!”</br> 大夫人皺眉,問四姨娘道:“她怎么了?”</br> 四姨娘滿面驚恐,她已經顧不上李常喜是她的女兒,她只覺得無比的害怕。</br> 李常喜幾乎是發狂地大喊:“她,她要殺了我!她要殺了我!”</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拼命地看著周圍的每一個人,像是要分清楚到底誰是誰。</br> 大夫人的臉色很難看:“她怎么會變成這樣!”</br> 李未央淡淡道:“母親,五妹是因為先前受了蝎子的驚嚇,再是被那群全副武裝的侍衛嚇壞了。”</br> 幾個丫頭上來抓住李常喜的手臂……</br> 李常喜拼命地掙扎:“不,不,我不走!”然后她撲倒在大夫人的腳底下,死死抓住她的裙擺。</br> 四姨娘心急如焚。</br> 李常喜瘋瘋癲癲,卻突然笑了起來:“我看見……你猜我看見什么了?”</br> 大夫人冷笑,隨后看了李未央一眼,低下頭柔聲道:“好孩子,你跟我說,你看見什么了?”</br> 李常喜睜大眼睛,臉上的白粉一直往下掉,露出猙獰的傷疤:“蝎子,蝎子,好多蝎子,好多好多蝎子……好可怕啊……她要我吃掉……全部吃掉……哈哈哈哈哈!”</br> 這瘋言瘋語的,根本聽不出什么來,大夫人的眉頭皺的死緊:“你們,還不快把她拉下去!”</br> 就在這時候,李常喜突然跳了起來:“蝎子,蝎子啊!”然后她面露兇光,神情也變的越發猙獰,大夫人原本指望能問出什么來,卻沒想到李常喜突然發狂,還大叫了一聲,猛地向她撲過來。</br> 大夫人根本來不及躲避,凄厲地慘叫一聲,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左耳,然后兩眼一翻,昏了過去。</br> 李常喜竟然活生生咬掉了大夫人的一只耳朵!</br> 大夫人今天,帶的是金色鳳凰的耳墜,李常喜神志不清,竟然覺得那鳳尾看起來像是蝎子高高翹起的尾巴一樣,猛地撲上去咬掉了大夫人的左耳。隨后她呸呸兩聲吐出了那耳朵,然后又撲向旁邊的四姨娘!四姨娘驚叫一聲,向后跌倒在地,一個勁兒地往外爬:“快抓住她!快點抓住她啊!”</br> 屋子里亂成一團,唯獨李未央牢牢站在原地,面帶微笑看著這一出戲。</br> 白芷在一旁看著,只覺得驚心動魄,不過,縱然李常喜沒有瘋,她也已經徹底身敗名裂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br> 李蕭然快步走在小道上,對一路向他行禮的人視而不見。直到現在,他仍舊不敢相信,一夕之間,竟然發生這樣大的變故。他快步進了院子,卻發現丫頭媽媽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地站在院子里,然后一盆盆血水從屋子里端出來,李蕭然面色發白,一眼看見李未央站在走廊上,他緊著幾步沖上去:“究竟怎么回事?”</br> 李未央看到他,便輕聲道:“父親小聲點,大夫正在為母親診治。”</br> 李蕭然皺起眉頭,聲音不由更焦急:“好端端,哪里來的蝎子?!”</br> 李未央嘆了口氣:“是母親的藥引子,特地從南方運過來的名貴毒蝎子。不知是誰不小心,將蝎子從廚房里放了出來,許是溫泉水里面有什么物質討了那蝎子的喜歡,所有的蝎子都爬進了溫泉池。當時五妹妹正在沐浴,她身邊的丫頭忠心護主,竟被蝎子咬死了,五妹妹大概是受了驚嚇,竟然顧不得自己沒穿衣服就驚聲尖叫,正好外頭負責巡夜的媽媽聽見,趕緊去告訴了外院的護衛,他們也是不動腦子,竟然不管不顧就沖進了浴室,足足有七八個大男人,父親你想想,五妹妹嬌滴滴的一個女孩子,哪里受得了這種打擊?當然是暈過去了!”</br> 李蕭然根本不用動腦,就已經能夠做出判斷,蝎子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他的眼睛瞇起,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這些女人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都要鬧出事情來,還每次都跟他這位夫人有關系!</br> “哼!”他冷哼一聲。</br> 李未央還在繼續往下說:“妹妹可能是一時接受不了刺激,不知怎的就瘋了,四妹妹去攔她,被她差點咬壞了,然后四姨娘就跑到了母親的屋子里,才剛說了幾句話,五妹妹就闖了進來,母親的左耳……被五妹妹硬生生咬了下來。”</br> “什么?耳朵咬掉了,其他人都在做什么!”李蕭然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走了幾次,院子里的所有丫頭媽媽們此時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汗如雨下!</br> 李蕭然心中煩躁不安,他每一走一步,都會想到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對于家族名聲會是多大的損害,先是自己女兒洗澡的時候被一群大男人看見了,然后女兒還瘋瘋癲癲地把嫡妻的耳朵給咬掉了,滑稽!滑天下之大稽!李常喜和大夫人,一定會害他變成全天下的笑話!</br> “父親,那些侍衛已經關了一天了,嚷嚷著要見您,說要伸冤呢!”李未央提醒他。</br> 李蕭然站住腳步,伸冤?!狗屁!他怎么能讓那些人將事情傳揚出去!他們一定要死!他冷冷吩咐道:“來人,將那批侍衛——”他輕輕做了一個手勢,冰冷無情。</br> 李未央勾起了唇畔,既然敢收李常喜的銀子來陷害她,那就一個都別想好好活著,只是——她看了一眼周圍驚恐的丫頭媽媽們,輕聲道:“父親,您這是……”近乎試探的語氣,仿佛很不安。</br> 李蕭然淡淡道:“未央,你可別學心慈手軟那一套,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自然要付出代價。”</br> 李未央不再說話了,她突然覺得,自己血液里同樣流動著冰冷的血液,看著那些曾經陷害過她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她會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因為興奮、因為殘酷。也許,她骨子就是一個比李蕭然還要殘酷的人!</br> 所有的丫頭媽媽們都低下了頭,她們意識到,這個院子里的風向,逐漸發生了變化……</br> 四姨娘從屋子里出來,滿面都是蒼白的神情,走路也搖搖晃晃的:“老爺!老爺啊!”她撲過來,一把抓住李蕭然的袖子,“常喜……常喜她瘋了啊!”</br> “好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李蕭然不耐煩地打斷她,“來人,去把五小姐送到惠山里面的農莊去,派幾個強壯的媽媽看守著,再也不許她跑出來!”</br> 四姨娘一聽,頓時傻眼了,她本來還想著找個大夫給李常喜看看,說不定還能好……可是現在李蕭然一句話,就給對方判了死刑!她突然想到,李蕭然已經徹底厭棄了這個女兒,再也不會讓她回來了!</br> 她哀求道:“我知道五小姐犯了錯,可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大夫人吃什么不好非要吃蝎子,吃就吃了,還非要讓小姐們過來侍疾,她們自己都還是孩子,什么都不懂,蝎子一下子跑出來,這事兒太蹊蹺了——”</br> 這一切,肯定和大夫人脫不了干系!李蕭然在心里冷笑一聲,掩去眼底的精芒,只是淡淡的唔了一聲,根本沒有回答。</br> 本來想要伸冤的,沒想到李蕭然全無反應,四姨娘咬住了嘴唇。</br> 李未央清秀的臉上依舊是一派平和之色,既不會露出虛偽的擔憂,也不會有隱忍不住的幸災樂禍。她的臉上,更多的是平淡,一種毫無感情的平常之色,她慢慢道:“四姨娘,五妹妹咬壞了母親的耳朵,闖下了彌天大禍,還是聽父親的勸告吧,你別忘了,你身邊還有一個四妹,你不會孤單的。”</br> 四姨娘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她向來是個聰明的人,知道審時度勢,她還有一個女兒,若是因為那個瘋了的惹怒了老爺,那四姑娘以后也就跟著小五一起完了……快刀斬亂麻,她擦掉了眼淚:“老爺,我當然全都聽您的。”</br> 四姨娘到底還是知道什么叫取舍,李未央想到當初她不惜得罪大夫人也要陷害李長樂的事情,薄微的唇,就往上翹起了一個冷酷的弧度,她原本以為一切全出自四姨娘的母愛,現在想來,這其中或許還有另外一層,只有女兒嫁得好,四姨娘將來才能繼續在李府里頭平安呆著。如今李常喜毀滅的很徹底,四姨娘不可能再為她浪費李蕭然所剩無幾的耐性了。</br> 李蕭然進去看大夫人了,縱然再怎么厭惡對方,他也必須做出一個好的榜樣來。</br> 李未央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十分冷淡。</br> 四姨娘站不住了,便被丫頭扶了回去,李未央剛要下臺階,卻突然聽見一個聲音:“三姐?”</br> 李未央回過頭,李常笑出現在走廊上,包裹著白布的手放在身側,十分的顯眼。</br> 她看著李未央的眼神,有一種害怕的情緒。</br> 李未央淡淡道:“怎么了?”</br> 李常笑眼底波光粼粼,她的唇張開了又合上,像是有什么很為難的事情,好久囁嚅著開口:“我……我想問問……三姐,五妹妹是不是要害你,所以才會弄成這樣?”</br> 這個四妹,平時看起來像是個木頭,可卻是出乎意料的靈敏。</br> 李未央淡淡移開了目光:“你說呢?”</br> 李常喜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痛心:“她怎么總是這樣,我勸過她無數次——”</br> 李未央凝眉,“你這是準備來向我報仇的?”沒等到她繼續說下去,她的手臂已經被對方的手緊緊抓住,“三姐,三姐,她只是不懂事,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我不敢怪你,但是——但是你饒了她一條命吧。”</br> 看著對方滿是霧氣的眼渴盼的望著她,李未央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趙月立刻要上來隔開對方的手,李未央卻輕輕搖了搖頭,趙月猶豫片刻,便站在一邊沒有動。</br> “四姐,你若是真的在意五姐的性命,就求神拜佛,希望她一輩子也不要好!”突然有一道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br> 兩個人同時吃了一驚。</br> 李敏德的面容俊俏,可是薄唇卻露出輕鄙的笑容,說出來話的甚至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寒和戾氣。</br> 李常笑吃了一驚,不知不覺地松了手。</br> 李敏德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回頭道:“三姐,咱們走吧。”</br> 李未央點點頭,再也沒有看李常笑一眼。身后的人還在哭個不停,李未央和李敏德卻已經走遠了。</br> “三姐,你以后都少搭理她!”李敏德鼓著臉道。</br> 李未央失笑:“她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br> “我知道沒有!可是李常喜是她的親妹妹,我看見她就不高興!”李敏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冷光。</br> 李未央嘆了口氣:“這家里你都喜歡誰了!”</br> 李敏德毫不猶豫地道:“你啊!”</br> 身后的白芷笑起來,李敏德回頭,漂亮的眼睛瞪了對方一眼,白芷笑得更厲害,趙月卻拍了一下白芷的腰,白芷突然笑不出來了,甚至整個臉都僵硬了起來,李敏德微微一笑,轉過頭去。</br> 李未央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笑了笑,思緒便飄開了。</br> “三姐,你是不是借著機會搬出去?”李敏德眼里閃著透徹的光芒,如同一柄鋒利的劍。</br> 李未央望著他,隨后搖了搖頭:“大夫人受了重傷,她見到父親,一定會哭訴,將我和四妹強行留下來。”</br> “還要呆在這個院子里?要不,三姐你也裝病好了!”</br> 李未央笑了笑,目光落在不遠處行色匆匆的杜媽媽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br> 福瑞院毒蝎一事,最終以幾名侍衛的突然暴斃而終。同時,李蕭然還處置了一個打掃溫泉的丫頭,認為她沒有好好清掃屋子,而蝎子一類喜歡陰涼,游竄進了浴池,所以才會惹出那么多的事情。</br> 李未央早就預料到了李蕭然息事寧人的做法,若換了是她,也不會愿意別人知道丞相府出了這么丟人的事情,只能對外說五小姐沐浴的時候被蝎子咬傷,不得已送到別院去養傷,當然這傷……是一輩子也養不好了。</br> 李常喜被強行送走的時候,李未央正站在走廊上,她看著被綁成粽子一樣的李常喜,面色十分平靜。</br> 李常笑滿臉是淚水地送了妹妹上馬車,回來的時候看見李未央正在院子里站著,頓時臉一紅,低下頭就要走。</br> “站住!”李未央突然道。</br> 李常笑抬起頭,李未央慢慢道:“四妹,昨天你求我放五妹妹一條性命,我可是實話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十二個時辰派人盯著她,不然的話,別人會要她的命。”</br> 李常笑吃驚地望著她:“別人?”</br> 李未央淡淡看了大夫人的屋子一眼,李常笑一下子反應過來,是!五妹咬下了大夫人的左耳,大夫人緩過勁兒來,一定會對五妹下手的,縱然她已經瘋了,也還是自己的妹妹!她咬唇,隨后快步走過李未央的身邊,止住了步子:“三姐,我不怪你!真的!”隨后她拎起裙子,一路向走廊跑去了。</br> 經過這件事,李敏德十分不放心李未央,三不五時就要過來看看她是否平安無事。其實李未央的身邊有兩個絕頂高手,大夫人絕對不會對她怎樣,但是李敏德就是不放心。</br> “你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寫字的?”李未央望著李敏德,微笑道。</br> 李敏德凝神靜氣地在宣紙上寫下飽滿的一個靜字,然后抬起頭道:“三姐不是一直說自己的字寫的不好嗎,我找了名師的字帖來給你臨摹,今日是送帖子來了。”</br> 前天是送墨,昨天是送宣紙,今天是字帖,他當福瑞院缺衣少穿嗎,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呀,真是讓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我是答應了要好好照顧你,怎么現在你反而來照顧我了呢?”</br> 李敏德手里的筆頓了頓,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隨后手中的筆又動了起來,卻是寫了一個“心”字。</br> “大伯母的病情怎么樣了?”</br> 李未央輕輕笑了笑:“一直在床上躺著。”</br> 李敏德驚訝:“大伯母這么好強的人,竟然一直在床上躺著?”</br> “父親十天前為了五妹的事情大發雷霆,處置了好些丫頭媽媽,現在大夫人屋子里補的人都不合她心意,四妹便去照料了,日夜沒法休息,昨天我看她似乎自己都開始搖搖晃晃的,人也跟紙片一樣,風一吹就倒了。”李未央輕描淡寫地說著,她猜,恐怕李常笑一倒……</br> “三姐,大夫人會不會讓你去她屋子里頭?”李敏德不免擔心。</br> 李未央笑了笑:“她叫我去也沒什么奇怪的,畢竟,我還要叫她一聲母親,不是嗎?”</br> 李敏德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滯,隨后他的眸光閃過一絲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少年的憂慮:“我怕她借機會折騰你。”</br> 李未央隨手從窗邊摘了一朵鮮艷欲滴的牡丹,輕輕撫摸著花瓣上的露珠,回頭笑道:“這就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了。”</br> 也是,若是大夫人讓李未央進屋子,恐怕三姐的一張利嘴要把大夫人氣的少活十年。</br> 李敏德漸漸放下心來,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響,其間夾雜著女子吵鬧聲,“砰”,門被人撞開,沖進院子里的,是一位年紀很輕的女孩,頭上挽著八寶流云雙髻,穿一襲銀白繡花錦衣,雙頰紅潤,唇不點而朱,柳眉正氣得倒豎,一手指著屋子里的李敏德,“李敏德!你不要以為本公主就稀罕你!這天底下的人多的是,追著求著討好本公主的也多的是,本公主愿意讓你陪著玩耍,不過是瞧著你長得還人模人樣一點,給你幾份面子,你不要不識抬舉!”</br> 跟在女子身后進來的是宮內的太監宮女,他們慌慌張張的跟過來,“公主,公主,您不能這樣啊——”</br> 早有丫頭進來小廂房告罪,“縣主,奴婢實在攔不住。”</br> 來者正是之前他們碰到的九公主,不過看到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往常的天真可愛,反倒是滿臉怒容,像是被點燃了的炮仗,李未央饒有興趣地看了李敏德一眼,卻見到他眼觀鼻鼻觀心,壓根沒有搭理人家的意思。</br> “你的愛慕者追來了,這可怎么辦呢?”李未央不由覺得好笑,這公主真是有意思,喜歡李敏德就算了,竟然還追到這里來了,這可是丞相府,不是皇宮。</br> 李敏德沒有回答,白芷等人面面相覷。</br> “罷了,咱們出去瞧瞧吧。”李未央微笑著走了出去。</br> “公主殿下大駕光臨,真是讓李家蓬蓽生輝。”李未央面帶和氣的笑容,只是臉上卻少有九公主平常見到的誠惶誠恐之色。</br> 九公主看了她一眼,立刻認出了她是誰,其實九公主對這個李家三小姐還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上次花燈會偶然遇見,她覺得對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只是現在她氣急敗壞,根本顧不得其他:“讓李敏德出來,我問了他院子里的丫頭,說他在這里的!”</br> 李未央失笑:“不知九公主找三弟有什么事?!”</br> 九公主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紅了臉,猛地一跺腳:“你讓他出來!快些!”</br> 李未央挑起眉頭,她可是不會受任何人威脅的,所以她只是淡淡道:“九公主,這是丞相府,不是皇宮,九公主突然駕臨,不知得到陛下允許了沒有呢?”</br> 九公主頓時怔住了,父皇雖然疼愛她,可是卻十分嚴厲,更是要求她謹守禮儀,尋常絕對不允許她有任何逾矩的行為,他若是知道自己又偷跑出宮,還跑到李府來鬧事,他一定會關足她一百天!“我……我……”她完全忘記該怎么說話,旁邊的小太監提醒了一句,“公主,李三少爺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