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的花園涼亭里，李未央輕輕地剝了一個柑橘，送到郭夫人面前。阿麗公主則托腮坐在一邊，百無聊賴的模樣。</br> 郭夫人接過柑橘，含笑看著對面草坪上的一幕。只見郭導(dǎo)扮成馬的模樣，李敏之則騎在他的脖子上，笑嘻嘻地喊著：“駕、駕，哥哥快跑！”乳娘跟在后面緊張兮兮地跑來跑去。這些日子以來敏之的性格越發(fā)活潑，又恢復(fù)了往常一樣，見人就笑的模樣，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自閉、不愛說話的小男孩了。他尤其喜歡和郭導(dǎo)在一起，每次碰到他就死死的拉著不放。也難怪，郭導(dǎo)個性十分的歡快，討孩子喜歡，又或者說他天生就是個孩子王。</br> 李未央看著郭夫人面上深切的笑意，不禁淡淡地道：“母親，敏之如今被照顧得這么好，你費了很多心思，我真心的感激。”</br> 郭夫人搖了搖頭，道：“傻孩子，跟娘有什么好謝的。敏之是你養(yǎng)母的兒子，就跟我的孩子沒兩樣。”</br> 李未央含笑，目光落在了遠處郭導(dǎo)和敏之的身上。</br> 敏之烏溜溜的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突然就大聲的喊著：“停、停！”郭導(dǎo)立刻停了，彎下身體，敏之從郭導(dǎo)的身上滑了過來，邁著小短腿，飛快地跑過來，奶聲奶氣道：“姐姐，今天公主姐姐怎么沒有來？”</br> 阿麗公主大聲道：“敏之，我不是在這里嗎？”李未央一愣，隨即便看向郭夫人，郭夫人微微一笑：“敏之問的是南康，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上香去了。”</br> 自從南康寡居以來，一直是悶悶不樂。于是郭惠妃便向皇帝請了旨，讓她暫居郭府權(quán)作散散心，這雖然于理不合，但是齊國公府是郭惠妃的娘家，再者南康是一個寡居的公主，誰又會特別在意她呢？</br> 住到郭家的前半個月，南康公主幾乎是日夜難安，形銷骨立。后來經(jīng)過郭夫人的開解，她的心情開朗了許多，偶爾也愿意出去走一走，但是僅限于去廟中上香。</br> 李未央聽到這里也沒有多想，便微笑道：“既然是上香，為什么不和咱們一起去？”</br> 郭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道：“這個孩子個性現(xiàn)在越來越沉悶，我說十句她才答一句，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br> 李未央聞言沉思片刻，道：“公主年紀還輕，總有一日她會想通的。”</br> 話雖如此，南康公主嫁了王延那樣的丈夫，雖然現(xiàn)在王延已死，可是滿城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卻從未停息。南康公主承受著許多壓力，早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了。</br> 李未央雖然樂于見她成長，可若這種成長是以慘痛的人生經(jīng)歷為代價，那也太殘酷了一些。</br> 就在此時，敏之突然拉了拉李未央的裙子，李未央低下頭，只見到敏之笑嘻嘻地道：“姐姐，改天咱們也去集市上玩呀，剛剛五哥答應(yīng)我了，要帶我一起去呢。”</br> 李未央看向郭導(dǎo)，郭導(dǎo)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已經(jīng)大步地向這邊走過來。他滿臉的笑容道：“你這個鬼靈精，就知道纏著你姐姐！”</br> 李未央失笑道：“過兩日就是大都最有名的廟會，咱們一起去瞧瞧就是了。”所謂廟會，不過就是趕集，只不過因為地處大都，所以這集市的規(guī)模也更大更熱鬧。</br> 郭導(dǎo)點了點頭，道：“好，就當(dāng)去散散心，把南康也一塊帶上就是了。”</br> 阿麗公主聽到這句話，猛地瞪大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道：“我也去我也去！”還沒說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對了，郭敦去了哪兒？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見他人影了？”</br> 李未央看著阿麗公主微笑道：“也許四哥是出門辦事去了。”她心中卻略感奇怪，自從被皇帝削了官職之后，郭敦一直是閉門思過極少外出，可他今天為什么不聲不響就出門了呢？</br> 幾人正說笑著，忽然見到趙月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見這種情景，面上掠過一絲焦慮，卻不得不回稟道：“小姐，出事了！”</br> 李未央見趙月滿頭大汗，面色焦慮，不由輕輕蹙起了眉頭道：“出了什么事？”</br> 趙月看了一眼郭夫人，卻是十分忐忑，低下頭去，一個字也不敢說。</br> 李未央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而此時郭澄也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聲音低沉道：“趙月，這件事情也瞞不了多久，你告訴她們吧！”</br> 趙月知道隱瞞不了，便有些不安地道：“剛才從外頭傳來消息，說是王家二公子王廣在別院被人殺了。”</br> 李未央眉心皺得更緊：“你是說王廣？”</br> 趙月低聲道：“是，的確是那王家的二公子。”</br> 阿麗公主嘴巴微張，幾乎不敢置信，隨后道：“這……怎么會！”</br> 郭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重：“更糟的是所有人都在傳，殺了那王廣的人就是四弟！這一回咱們家可要遭大殃了！”</br> 郭夫人愣了一下，手中的柑橘一下骨碌碌地滾在地上，沾滿一地的灰塵。敏之還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撿起柑橘又送回去給郭夫人，可是他的小手舉了半天，郭夫人卻已無力顧及他，只失聲道：“澄兒，你剛才說什么？”</br> 郭澄眼眸憂慮、面色凝重道：“母親，京兆尹已經(jīng)將四弟當(dāng)成殺害王廣的嫌疑人拘捕了起來！”</br> 郭夫人心頭一痛，眼前一黑，立刻整個身體軟了下去，旁邊的婢女一陣驚呼：“夫人，夫人，您沒事吧？”</br> 李未央連忙扶住她，見她只是一時過于著急才昏迷過去，才將她小心翼翼地交給婢女：“還不快扶母親回去！”婢女們應(yīng)了一聲，這才扶著郭夫人回去。李未央隨即又吩咐乳娘把敏之抱走，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郭澄道：“父親可知道此事嗎？”</br> 郭澄點了點頭：“剛才我已經(jīng)先行稟報過父親，他親自去京兆尹衙門打探情況，很快就會有消息就傳過來了。”</br> 李未央慢慢地又坐回了凳子上，郭導(dǎo)看了一眼郭澄皺眉道：“四哥為什么要殺王廣？這沒有理由啊？”</br> 郭澄嘆了一口氣：“不管有沒有理由，王廣都是死了，再加上郭家和王家的舊怨，恐怕這件事情不能善了。”</br> 李未央?yún)s并沒有過于慌張，裴后若是就此收手她才覺得奇怪呢，只是這件事情對方動作也太快了……她下意識地看了阿麗公主一眼，只見她兩眼發(fā)直，完全的呆住了，似乎根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yīng)。</br> 李未央長嘆了一口氣，道：“現(xiàn)在這種局面，只能先等一等，最好還能讓我見一見四哥。”</br> 郭澄卻是猶豫了片刻才道：“如今不允許任何人探視，但我會想想法子的。”</br> 李未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阿麗公主，低聲道：“公主，這種時候我們顧不得你，請你自行回去歇息吧。”</br> 阿麗面上難得露出茫然之色，一雙美目也是沒有焦距，似乎要站起來，可不知為什么手腳全都發(fā)軟，她下意識地拉住了李未央的袖子道：“嘉兒，郭敦會沒事嗎？”</br> 李未央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畢竟這件事情來的十分突然，連她都沒有想到郭敦會牽扯到一件殺人案中去，更別提這被殺的人還是王家的公子。她相信經(jīng)過王延一事郭敦早已知道收斂，絕不會做出這種魯莽的事情，更別提王廣溫文儒雅、個性溫和，幾乎可以說是與世無爭，無論如何都很難讓人相信他們兩人會拔劍相向。</br> 他們正在涼亭中憂心忡忡地說話，南康公主遠遠地走過來，卻是面色慘白，像是受了什么驚嚇的模樣。李未央站起身，迎了上去，溫和道：“公主，你回來了。”</br> 南康公主似是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著李未央，眼眸之中有些驚恐道：“哦，嘉兒姐姐，是你。”</br> 李未央聽她語氣奇怪，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見到她身邊只帶了一個隨身的宮女，便只是微笑道：“公主要出門上香，怎么不和我們一起去。”</br> 南康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囁嚅著道：“剛才我出門不小心吹了風(fēng)，現(xiàn)在有些頭疼，我要先回去歇息，其他事情回頭再告訴你。”</br> 李未央還來不及多說什么，就見到那宮女已經(jīng)快步地攙扶著南康公主離去。李未央看著她的背影，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今天的南康看起來有些奇怪。郭導(dǎo)走到李未央的身邊，低聲道：“怎么了？”</br> 李未央目光停駐在南康的背影上：“我只是覺得南康今日有點奇怪，五哥，待會兒你問一問馬夫看她究竟去了何處。”</br> 李未央的話音還未落，已然聽見婢女來稟報道：“小姐，旭王殿下到。”</br> 元烈一身騎射服，惱怒少見的凝在俊美的面孔上，風(fēng)鼓衣袂，滿頭黑發(fā)不綰不束，直欲飄飛起來，背上還背著一把長弓，顯然是從郊外狩獵急忙趕回來的。李未央看到他這個模樣，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她低聲道：“你已經(jīng)得到消息了？”</br> 元烈點了點頭，嘴角抿成一道直線：“現(xiàn)在這件事情鬧得滿城風(fēng)雨，還有誰不知道呢？”</br> 郭導(dǎo)心中抱了一絲希望：“這件事情，旭王殿下了解多少？”</br> 元烈的眼里，一道神光暗了下來，變得越發(fā)幽深：“我只知道是王廣在別院休息的時候，不知怎么回事被你四哥闖了進去，兩人莫名發(fā)生了爭執(zhí)。等你四哥離去后不久，他們就發(fā)現(xiàn)王廣被人殺死在屋中，身上中的是刀傷……”</br> 李未央凝神看著他，臉容上浮現(xiàn)了疑云：“如此看來，事情的**還要等京兆尹來調(diào)查了。”</br> 元烈眉間似有解不開的鎖，道：“如今真是撲朔迷離，我實在想不通，郭敦有什么理由非要殺了王廣不可！畢竟王廣的個性淡泊名利，與世無爭，跟你四哥也沒有起過直接的沖突，縱然為了王延一事，也不該落到如此境地。”</br> 李未央想到王廣那一雙淡泊的眸子，不禁嘆了口氣：“王廣這樣的個性，本不該被卷入這樣的事情。”</br> 事發(fā)之后，人人都在悄悄議論，之前王延的事情還可以說他是有錯再先，王家也不好過分怪罪郭氏，但這次敦敦竟然無緣無故殺了王廣。王廣和性情暴躁、人緣不好的王延大不一樣，他的風(fēng)評一向很好，所以他一死**全部倒向了王家。人人都明白，盡管王瓊素來個性十分寬宏，他肯定也沒有辦法容忍郭氏這樣的行徑。在有心人的散播之下，流言蜚語傳得滿天都是，郭夫人日夜憂思難安，一時竟然病倒了。齊國公也是十分的焦慮，素來沉穩(wěn)的他一連三日都沒有在用膳的時候出現(xiàn)，可見他心情煩燥到了什么地步。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召集郭家的幕僚商議此事。但是不管這些人出了什么主意，他們都不可以輕舉妄動，因為裴后、王家，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br> 因為不能探視，所以李未央也不知道當(dāng)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左思右想，為今之計只有向王家人了解這件事，但是現(xiàn)在他們又怎么能上門呢？李未央端著茶杯，思緒已經(jīng)飛到很遠，正在悠悠出神之間卻突然聽見趙月來報：“小姐，南康公主求見！”</br> 李未央一愣，這幾日她忙著調(diào)查郭敦的事情，壓根沒有顧得上南康公主，她想了想道：“請她進來吧。”須臾之間，就見南康公主面色憔悴地從門外走了進來。</br> 李未央瞧她一副風(fēng)一吹就倒的模樣，不由蹙起了眉頭。前些日子，南康的身體和心情都已經(jīng)好多了，臉上也出現(xiàn)了紅潤，怎么這兩日又變得如此消瘦？她想到郭敦，下意識就覺得南康是為了郭敦的事情煩擾，可是很快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李未央不動聲色，只是走上前，關(guān)切地道：“公主，怎么面色如此難看，可是身體那里不舒服？要不要請?zhí)t(yī)來為你診脈？”</br> 南康公主一驚，連忙道：“不、不必麻煩了！我只是這兩日胃口不好，睡不著覺，所以才有些憔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驚動太醫(yī)了。”</br> 看她一副不安的模樣，李未央聞言不再勉強，只是吩咐趙月去上茶，隨后輕聲地道：“公主突然到訪，可是有什么事嗎？”</br> 南康公主面上顯出了三分猶豫，但終究咬了咬嘴唇，幾乎要將那蒼白的唇瓣咬出血來，才低聲問道：“郭敦表哥的事情，可有什么進展嗎？”</br> 李未央搖了搖頭，隨即看見南康公主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心中一動，她柔聲道：“公主，聽你這樣關(guān)心四哥我才放下心來，我原本以為若四哥果真殺了王廣，你還不定會如何怨恨他呢……”</br> 南康公主似乎被嚇了一跳，看著李未央，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說不出話來。</br> 李未央見她瞠目結(jié)舌的模樣，只是輕輕一笑，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道：“公主殿下曾經(jīng)與我說起對那王廣十分青睞，可是經(jīng)過這么多事情，公主的心意還是一如既往嗎？”</br> 南康公主心中一凜，下意識道：“嘉兒姐姐你誤會了，我只是為郭敦表哥的事情擔(dān)心，至于王廣……我早就已經(jīng)不再去想他了。王延雖然很多不對的地方，可他畢竟是我的夫君，王廣是他的兄長，我又怎么可能做出這種違逆人倫的事呢？”她一邊說著，眼中竟有淚珠就要滾下。她不愿在李未央面前失態(tài)，便別過了臉，直到將眼睛里的淚珠全部眨掉才回過頭來，看著李未央勉強一笑，站起身來道：“我知道你事情多就不打擾了，若是郭敦表哥那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兔Φ模堃欢ㄒ嬖V我。”</br> 李未央看在眼里，唇邊浮起若有所思的笑意，并不勉強對方，只是起身送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南康公主突然停下步子，猶猶豫豫地看著李未央道：“這兩日王家正在辦喪事，我想……”</br>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李未央笑了笑，道：“公主是王家的媳婦，雖然王延做了很多錯事，但這一層身份是不會變的。你理所當(dāng)然要去王家吊唁，只是……”李未央話說了一半，心中卻轉(zhuǎn)過無數(shù)的念頭，在南康公主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繼續(xù)說了下去，“只是你的身邊不能沒有人陪同。這樣吧，我陪你去就是了。”</br> 南康心頭一跳，看著李未央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現(xiàn)在這個時候，郭家的人恐怕不方便去吧。”一定會激化矛盾……</br> 南康能想到這一層，說明她還不算太傻。李未央面上如常淡笑：“這一點公主不必憂心，王家再如何生氣惱怒也還不至于將我當(dāng)眾打出來。”她說這話語氣十分輕松，可是南康公主卻是憂心忡忡，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什么辦法，若是讓她單獨前去王家，她又覺得有些不妥。李未央主動要求陪同，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南康公主左思右想，終于點頭道：“好，那我就去準備一下，咱們明日一早便前去吊唁。”</br> 李未央點了點頭，目送著南康公主離去。趙月這時候端了熱茶進來，瞧見南康已經(jīng)走了，不由奇怪道：“公主怎么坐了這么一會就要走呢？”</br> 李未央淡淡地道：“這就要問她自己了，為什么一提起王廣和郭敦就露出這么奇怪的神情。”</br> 趙月越發(fā)納悶，她倒沒有看出什么稀奇來，只是覺得南康公主最近表現(xiàn)得不同尋常，若說郭夫人和齊國公過分憂慮郭敦的事情以至三餐不能下咽，那么南康公主又是為了什么呢？</br> 李未央站在門口想了想，卻是向趙月道：“去告訴旭王，請他找人多多注意京中各大世家的動靜。”</br> 趙越立刻應(yīng)了一聲，放下茶盞便轉(zhuǎn)身出了門。</br> 李未央看著外頭紛紛落下的雨絲，目光變得意味深長，如今裴后是步步緊逼，一步都不肯放松，這樣也好，就讓她看看對方能使出什么樣的招數(shù)。</br> 這場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沒有停。細密的雨絲之中，郭家的馬車來到王家門前，門口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著這輛馬車。有些剛走到門口的賓客們面面相覷，完全不能想像郭家居然敢在這個時候上門，這算上門請罪？他們這樣想著，便用一種近乎看熱鬧的表情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眼中充滿了嘲諷。</br> 李未央對周圍的視線視而不見，面上神情只是淡淡的，向南康公主道：“公主殿下，咱們進去吧。”</br> 南康公主在眾人面前有一絲忐忑，邁出去的步子也有些僵硬了，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兩個人，李未央和郭導(dǎo)都是神色自若，絲毫也不曾受到外界的影響，她心中不免暗暗的佩服，這兩個人還真是淡定，對什么都不在乎！反觀自己，就過于失態(tài)了。她定了定神，這才率先進了王家。王家早已經(jīng)布置好了幡旗，一踏入門內(nèi)便可看到高高的幡旗插在院中，迎風(fēng)飄飄，取其纏綿之意，意思就是要引著王廣的魂魄隨著這飄揚的幡蓋歸來。李未央站在那足有那三四丈高的大幡面前，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br> 報喪的管事大聲道：“南康公主到！郭公子，郭小姐到！”</br> 這樣的聲音傳了出去，一直穿過重重的院落，在每一個人的心中落下了一層陰影。在院子里出現(xiàn)的情形跟大門口一模一樣，王家的親眷，正在忙碌的仆婦隨從，皆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眼神看著郭家的每一個人，甚至就連原本正在唱經(jīng)的和尚們都停了下來。在一片寂靜之中，王瓊已經(jīng)越眾而出。他看著郭家的人，臉色變得冷沉下來，可以看出來他是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憤怒，聲音低沉地道：“這里并不歡迎你們，請你們盡快離開！”</br> 這也是他們能夠想像到的場景，可他們還是非來不可，若是郭家沒人來，正好驗證了傳言，說明他們做賊心虛。齊國公本要親自來，可是他畢竟身份不同，若是王瓊當(dāng)眾羞辱事情反倒難辦，所以被陳留公主竭力阻止了。郭導(dǎo)上前恭敬地道：“王將軍，請您相信我們不是帶著惡意來的。我們這一次來，只是為了吊唁王公子，并沒有其他意思，請不要誤會！”</br> 王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極力壓抑著心頭的復(fù)雜情緒。他看著郭導(dǎo)，能夠感覺得到對方?jīng)]有惡意。可那又如何？一個月之內(nèi)，他連續(xù)死了兩個兒子，而且都和郭家有關(guān)。若說他依舊無動于衷，那他豈非是禽獸嗎？他是一個父親，然后才是一個將軍，連自己的兒子都無法好好的保護，他這個將軍又做的有什么意思？縱然王延是死有余辜，他并不怪罪郭家。那么王廣呢，他是一個多么溫和的孩子，只知道下棋，與世無爭，從來不會和任何人起爭執(zhí)。在王延的事情中，王廣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工夫才勸服了王家的每一個人，希望他們不要因此和郭家起嫌隙。這樣的一個好孩子，郭敦為什么要對他下毒手，王瓊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br> 縱然知道這件事情未必一定是郭家人所為，可是郭敦出現(xiàn)在殺人現(xiàn)場，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运终撇唤⑽㈩澏叮贿^好在有著袖子的遮掩，所以也未曾被發(fā)現(xiàn)，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他凝聲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回去吧。”</br> 現(xiàn)在可不是惺惺作態(tài)故作客氣的時候！李未央?yún)s上前一步，聲音冷淡地道：“王將軍，不知道可不可以讓我和王小姐談幾句話？”</br> 王瓊看了她一眼，卻是蹙起眉頭：“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說的？”</br> 李未央神色從容：“只是為了我們兩家共同的安危。”</br> 王瓊身體一震，凝視著李未央平靜的面孔半響無言，氣氛一時之間沉積到了極點，人人心頭都捏著一把冷汗。良久，王瓊別過了臉，這就是默許了。</br> 南康公主見到郭家的仆婦隨從身上都穿著白衣，一個個皆是面露憤怒之色，不由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然而李未央?yún)s是腳步絲毫不亂，將所有人如刀鋒一般的眼神視若無物。她終于如愿的見到了王子衿，對方同樣是一身喪服。</br> 王子衿抬起頭來看了李未央一眼便垂下了眼睛，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繼續(xù)在靈前給她的兄長默默燒著紙錢，說話的語氣也十分平靜：“郭小姐現(xiàn)在這時候來，是有意要挑釁嗎？”</br> 李未央輕輕一嘆，道：“也許每一個人都會這么以為吧！但是我相信，王小姐肯定不會隨隨便便相信這樣的話，縱然我再閑，也不會挑選這種風(fēng)尖浪口來挑釁。”</br> 王子衿冷笑一聲：“相信不相信，事實擺在眼前！我是誠心想要和郭家化干戈為玉帛的，可是你們又是如何對待我們王家的？我三哥的確是該死，這一點我承認，也絕不會袒護著他。可是我二哥呢？他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們，甚至還千方百計地幫著郭家人說好話。南康公主的事情，若非是他在其中斡旋，父親還不能那么快釋懷。可是現(xiàn)在連他也死了，下一個要論到誰？我，還是父親？”</br> 李未央看著靈前的牌位，又看了一眼王子衿惱怒的神情，神色卻很淡漠：“我可以理解王小姐的心情，但你若是因為一時的惱怒，而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只會被別人利用。若是郭敦真的要殺害王廣，一則缺乏充分理由，二則他的實力足夠逃之夭夭，為什么要束手就擒？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件事情的**到底是什么，背后那個人設(shè)計這一切又究竟是什么用意，難道你要對此視而不見？”</br> 王子衿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紙錢，抬起眼睛盯著李未央，眸子里似乎有燃燒的火光，隨后她慢慢地站了起來：“現(xiàn)在你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嗎？”</br> 李未央面上沒有絲毫笑意，只是極為鄭重地道：“是，我為了替王公子討一個公道，也為我四哥討一個公道！”</br> 王子衿冷哼一聲，“公道？什么是公道，這世上有公道可言嗎？你四哥或許受了冤屈，可他至少還活著，誰又來為我二哥的死負責(zé)任？”</br> 李未央冷冷地道：“出了事不要怪別人，先想想自己為好！王小姐明知道殺人兇手另有其人，卻還是非要讓我四哥陪葬嗎？”</br> 王子衿美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笑容越發(fā)冰冷，“若我說是呢！”</br> 李未央冷冷地道：“若是王小姐執(zhí)意如此，咱們就沒什么話好說了。”說著，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就在這時候，卻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攔住了她的腳步：“郭小姐，請留步。”</br> 郭導(dǎo)蹙眉，擋在李未央面前道：“王季，你這是做什么！”王季面色有些發(fā)白，卻還是勉強一笑道：“子衿向來和二哥的感情很好。在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前，二哥還曾經(jīng)說過兩日就要帶著子衿出門去散心。可是話說了還沒有多久，他人就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體諒子衿的心情，她不是故意這樣說的！”</br> 李未央當(dāng)然知道王子衿心情不好，只不過在她看來這世上沒有因為心情不好，就要罔顧殺人兇手，讓真兇逍遙法外的道理。她淡淡看了王季一眼，語氣毫無波瀾：“我能夠體諒?fù)跣〗愕男那椋蛇@件事情明明是有人在背后搗鬼，你們卻不愿意將**昭告天下。請恕我多嘴說一句，看你們?nèi)绱俗鳛榭峙露釉诰湃乱搽y以瞑目吧！”</br>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王季的面上閃過一絲震撼，他動了動嘴巴似乎要說什么卻沒有吐出半個字，良久，他才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請幾位到偏廳一敘。”</br> 李未央和郭導(dǎo)來到了偏廳，王季和王子衿都一同陪著，這里沒有人注視，說話方便很多。王季開口道：“不知道郭小姐想要知道些什么？”</br> 李未央眼睛微瞇，認真地道：“王公子都會據(jù)實的告訴我嗎？”</br> 王季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愁，但他的神情卻是十分鄭重：“是，郭小姐問一句，我答一句。若有隱瞞，我便對不起我的二哥！”</br> 李未央這才點頭，輕聲地道：“王廣的尸體你們應(yīng)當(dāng)驗過，有什么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問題，李未央曾經(jīng)想方設(shè)法去京兆尹衙門打探過。可是這一回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吩咐，京兆尹卻是守口如瓶，只說一切案件進展將直接稟報給皇帝，其他人都無從得知，堅決不肯透出絲毫的口風(fēng)。以至于到了今天，李未央都還不知道事件發(fā)生的真實情況。</br> 王季長嘆一口氣道：“在幫二哥收殮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多處刀傷，致命的一刀在胸口。而那刀的口徑就和郭公子常用的凌云刀是一樣的，若非如此，恐怕別人還不會懷疑到郭公子的身上。”</br> 李未央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四哥是當(dāng)場殺人被捉住的嗎？”</br> 王季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有仆從發(fā)現(xiàn)我二哥死在屋子里，立刻便大聲喊叫起來，聲音驚動了后院，他們沖出去搜查，恰好發(fā)現(xiàn)郭敦郭公子正要離開別院。”</br>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正要離開別院？這樣你們就能夠肯定一切是我四哥所為嗎？”</br> 王季看著李未央一時語塞，王子衿卻突然打斷道：“我二哥的武功雖然不說頂高，可是卻也不是平庸之輩，能夠勝過他的人屈指可數(shù)。護衛(wèi)在出事的時候已經(jīng)四處搜查過，當(dāng)時除了郭敦根本沒有其他人在，而郭敦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上還染有血跡，不是他做的又是誰呢？”</br> 李未央若有所思：“現(xiàn)在看來，就連你們也不能提供給我什么有用的訊息了！”</br> 王季看著李未央，神色平靜地道：“我相信這件事情郭小姐一定會調(diào)查清楚，還我二哥一個公道！”</br> 王季這樣說，證明王家是不愿意插手此事了。</br> 郭導(dǎo)冷眼瞧著他們，卻是淡淡一笑道：“我想王公子在天之靈也會不安，怨你們不去追查真兇，卻在這里枉自傷悲，甚至明知道這事情和我四哥無關(guān)，卻還是故意冤枉于他，堂堂煊赫的王家居然會如此行事！算了，小妹，咱們走吧，不必多和這些人廢話！”李未央聽到這里也不再多言，只是施了一禮，和他一同離去。</br> 王季看著他們的背影，面上的神情卻逐漸發(fā)生了變化，不由轉(zhuǎn)頭向著王子衿道：“妹妹，你覺著咱們這么做對嗎？”</br> 王子衿思量了片刻，才回答道：“這件事情縱然不是郭敦所為，可與他也脫不了干系！既然郭嘉要懷疑，那就讓她去調(diào)查吧。若是她不能找到真實的證據(jù)，就讓她四哥為我二哥陪葬也好，這樣一來二哥在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至于那幕后黑手，我總有一天會把對方揪出來，絕不會放過他的！”王子衿說到這里，美目之間中流露出一絲強烈的憤恨。</br> 李未央從王府出來，卻瞧見南康公主神色不定，她輕聲問道：“公主殿下，祭拜也祭拜完了，為什么還是如此不安？”</br> 南康公主一驚，手中帕子一下子竟然落在了地上，婢女連忙撿起收好，李未央凝眸望著她道：“公主身體不適？”</br> “不，我沒事！咱們快回去吧！”</br> 眼看著南康公主像逃難一樣上了馬車，李未央看了郭導(dǎo)一眼，對方顯然和她一樣都注意到了南康公主奇怪的表現(xiàn)，這絕非是面對王家人過于緊張，更像是心虛……</br> 馬車到了郭家，李未央微笑道：“公主，你先回去吧，我還另外有事要辦。”</br> 南康公主神色難安的下了馬車，又回頭看了李未央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這兩日李未央已經(jīng)看多了她這種表情，不愿再多說什么，吩咐馬車快速離去。馬車一路到了京兆尹衙門的后門，元烈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李未央掀開簾子，微笑道：“怎么，終于想到法子讓我見他了嗎？”</br> 元烈點了點頭，目中有一絲得意，更襯得他面孔如玉：“京兆尹這老家伙素來狡猾，好說歹說死活不肯讓我見人。沒法子，我只好綁了他那養(yǎng)在外頭的懷孕小妾，若是他不肯放你進去瞧郭敦，那他這個小妾、兒子，我就不準備還給他了，直接送去給他那個兇悍的妒婦老婆！”</br> 聽到元烈說得如此無賴，李未央不禁搖了搖頭，只是略一點頭便下了馬車。</br> 元烈一路跟她一同進去，低聲道：“聽說郭敦在獄中什么話也不肯說，根本不像他的性格，這件事情委實透著古怪，應(yīng)該好好問清楚。”</br> 李未央神色肅穆：“我明白。”</br> 一路進了牢房，整個監(jiān)獄的環(huán)境都十分昏暗，獄卒特意點起了一盞油燈為他們引路，穿過重重黑暗，燭光落到郭敦的臉上，他下意識的閉了眼睛，免得因為久處黑暗而被光線傷害了眼睛。片刻之后他睜開眼睛，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華服女子，容貌清秀，面容溫和，正是他的妹妹郭嘉。郭敦心頭一震，下意識地道：“妹妹，你來了。”</br> 李未央淡淡道：“四哥，你真是長了膽子，居然敢去殺王廣！”</br> 郭敦低下頭，眼中的驚喜一瞬間被傷痛所取代。他一言不發(fā)的坐著，似乎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br> 李未央吩咐獄卒把油燈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等對方退了出去，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聽說四哥在獄中什么話也不肯說，我還以為你是等我來將一切告訴我，可看現(xiàn)在這種情況，似乎你對我也要三緘其口了！”</br> 郭敦依舊不說話，只是神色微微一動。李未央緩緩?fù)鲁鰵庀⒌溃骸澳赣H這幾日頭疼病又犯了，一直臥床不起。父親也是憂思過甚，鬢發(fā)都白了幾分。他不斷的召集幕僚商討怎么救你，可惜陛下將消息**得很緊，這一次連見到你都是旭王幫忙，若不是他，恐怕我連站在這里說話的機會都沒有。”</br> 郭敦抬起頭，這才注意到旭王元烈也站在對面，似笑非笑的抱臂看著自己。郭敦終究心頭大為難過，嘆了一口氣道：“是我不孝，累得父母也為我擔(dān)心。”</br> 李未央?yún)s是語帶嘲諷道：“不止是父母，這幾日阿麗公主也是一樣憂心忡忡，連她最喜歡的點心也不肯吃了，更加不隨便出門，每天只呆呆地坐在門口，看你什么時候能夠回來。”</br> 郭敦心中越發(fā)難受，卻是低下頭去，忍了眸子里的悲傷。</br>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為何人隱瞞。”</br> 郭敦沒有說話，可淚水卻是滴落在地。</br> 大丈夫從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李未央看著他，目光帶著復(fù)雜的情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四哥若是就此認了罪，就是在蓄意挑起郭家和王家的爭斗，你可知道這嚴重的后果嗎？”</br> 郭敦當(dāng)然知道這一點，可他有難言的苦衷。</br> 李未央越發(fā)肯定了原本的猜測，十分平靜地道：“你這是為了南康公主么？”</br> 郭敦心頭猛地一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未央，神情之中簡直是震撼到了極點。</br> 李未央本來只是試探，可是見到他這種情景，原本的猜測已經(jīng)肯定了十分，她搖了搖頭，語氣輕巧道：“原來真的是她！”</br> 元烈上前一步，目中流露出疑惑，逼視郭敦道：“究竟是什么回事，這件事情又怎么會跟南康公主扯上關(guān)系？”</br> 郭敦咬了咬牙，不吭聲了。</br> 李未央嘴角忽然揚起了一抹有些危險的弧度，轉(zhuǎn)過頭去對著元烈道：“不必問他了，這件事情還不如去問當(dāng)事人的好！”</br> 元烈再怎么聰明絕頂，也沒辦法想象王廣的死會和南康公主有什么牽扯……大伯和弟媳婦，老天爺！</br> 李未央走到牢房門口卻突然站住，轉(zhuǎn)頭對郭敦道：“四哥，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義氣應(yīng)該講在什么時候，又用在什么人身上，縱然你真是為了南康公主好，為了郭家好，但有些**，憑借你一己之力是根本沒辦法遮掩的！”</br> 郭敦剛想要說什么，可是那燭火一滅，眼前的人已經(jīng)走出了牢房。</br> 一路回到郭府，李未央不經(jīng)通報便走進了南康公主的房間，南康公主此刻正對著鏡子，不知道為什么暗自垂淚。</br> 李未央微微一笑，徑直走到鏡子面前，目視著銅鏡中的人影道：“公主也真是時運不濟，先是死了丈夫，如今寄居在我們府上，四哥又要死了。”</br> 南康公主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見了銅鏡中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連忙道：“嘉兒姐姐，你剛才說什么？”</br> 李未央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譏誚，毫不留情地道：“我是說四哥馬上就要被判決了，故意殺害世家子弟，又是有罪之身，恐怕要被判個五馬分尸！”</br> 聽她這樣說，南康公主神色變得越發(fā)驚駭，甚至隱隱還有一絲凄楚和愧疚。</br> 李未央敏銳的鋪捉到了她的神情，她走過南康的身邊，纖長手指輕輕劃過銅鏡略帶凹凸的表面，才轉(zhuǎn)頭看著南康道：“剛才我去牢中見過四哥，可是他卻一心維護著某個人，什么話都不肯對我說。看來他已經(jīng)萌生死志，非要替對方背這個黑鍋了！你說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夠讓他咬緊了牙關(guān)什么都不愿意說呢？”</br> 南康公主神色越發(fā)的悲傷，她別過臉去，幾乎不敢看李未央的眼睛。</br>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輕聲地道：“四哥的性格雖然沖動，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已經(jīng)收斂了很多，凡事總算知道先三思而行，也不會那么莽撞了。母親還說過些日子就會為阿麗公主和四哥舉行婚禮，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是很幸福的一對，南康公主，你說是不是？”</br> 南康不敢說話，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br> 李未央輕輕一笑，似是窺透了她的心思，只是繼續(xù)往下說道：“可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婚禮恐怕是再也沒有辦法進行下去了！我真是替阿麗公主難過，也替四哥難過。他知不知道自己維護的那個人壓根就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不敢為他辯解一句！沒有辦法，四哥就是這么傻的人。為了義氣，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br> 南康公主終于忍不住，被徹底擊潰了心理防線，突然淚珠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br> 李未央看她一眼，知道對方若非如今已經(jīng)崩潰，是絕對不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的。她靜靜地道：“南康公主，你不要怪我，千錯萬錯你不該去見那王廣。你是公主殿下，理應(yīng)是高貴典雅，自守門庭，王延的確是對不起你，但是惠妃娘娘已經(jīng)說了，等事情淡了，過個幾年再替你另尋歸宿，可是這歸宿絕對不該是王廣。你不是都清楚么，為什么還要去見他？”</br>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南康公主擦掉了眼淚。她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對方道：“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一切的，但是這件事情我也沒有料到會變得這么嚴重！事實上，自從王延死后，我經(jīng)常去寺廟中聽大師講經(jīng)，王廣也會去那里，我們偶爾碰到，只是停下說一些話。他為人風(fēng)趣，而且寬容大量，并不為了王延的事情責(zé)怪我，還經(jīng)常安慰我，所以我們成為了朋友。我也知道他畢竟是王延的兄長，我與他來往多有不妥，所以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在我的心底，只是希望能夠偶爾見一見他，哪怕是像朋友一樣聊天，我也心滿意足了。可是那一日，他突然傳來消息給我，約我去別院見面，我以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發(fā)生，所以才會急匆匆前去，可是等我趕到那里，卻發(fā)現(xiàn)王廣已經(jīng)死了。”</br> 李未央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凌厲：“你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br> 南康公主目中露出一絲悲傷，可卻依舊認真地點頭，“是，我去的時候他早已經(jīng)斷了氣！就在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郭敦也跟著我趕到了別院，原來他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我的馬車，覺得行蹤奇怪，便一路跟我到了這里，他來的時候王廣已經(jīng)死了，所以殺人兇手一定不是郭敦。”</br> 李未央心中突然全都明白了。原來南康公主是約了和王廣見面，所以郭敦才死活都不肯透露為什么他會在別院出現(xiàn)。他是跟著南康公主車架而去，而南康公主又是寡居……一個寡居的公主去和自己駙馬的兄長見面，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南康公主的榮譽就全毀了！不要說南康公主，就連郭惠妃也會成為天下的笑柄，所以郭敦寧愿承認自己承擔(dān)殺人的罪過，也不肯說出一切。若說剛才李未央還對南康公主有些同情，如今卻已是十分惱怒了。她豁然站起身，冷冷地道：“公殿下，你也太糊涂了！”</br> 南康公主說不出話來。她的確是糊涂，否則的話也不會去和王廣見面，可是他們真的沒有作出什么茍且之事。只不過是偶爾說說話，下下棋而已。但是這樣的來往，在公主和自己的大伯之間是絕對不該發(fā)生的！正因為如此，她才百般的隱瞞，卻料還是被郭敦發(fā)現(xiàn)了。郭敦為人講義氣又關(guān)懷家人，向來對南康公主有幾分同情，所以這一次他才一力承擔(dān)此事，堅決不肯將**對外透露。想也知道，若是郭敦說出一切，非但不能為他減輕殺人的嫌疑，還會將南康公主一起拖下水。李未央轉(zhuǎn)身，下意識地在屋中走了幾步，似乎有些躊躇。</br> 南康公主看著她，目光無限愧悔，道：“嘉兒姐姐，這件事情現(xiàn)在該怎么解決？”</br> 李未央看她一眼，神色卻十分冰冷，南康公主有些瑟縮，幾乎想要后退，可是想到郭敦她不由鼓起勇氣道：“不如——我去向京兆尹大人說清楚。”</br> 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反悔。李未央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若是你去替郭敦說明，非但不能替他減輕嫌疑，還會讓人覺得你是在和王廣私會，被郭敦突然撞破，所以郭敦一時惱怒才會和王廣起了糾紛。果真如此，王廣的死，郭敦是非背這個黑鍋不可了！”</br> 南康公主原來以為最糟糕不過是自己坦誠一切，萬萬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說不得了！她一下子懵了，只覺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窟。</br> －－－－－－題外話－－－－－－</br> 感謝蜀山夢蝶、紫漾伊人童鞋的高度評價，同時謝謝526039113、拿老公換肉吃等童鞋們的打賞和鮮花，不知道為什么前臺我只能看到最新的打賞，其他同學(xué)的都被壓下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十六你賣萌打滾都沒用，小五是我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