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事過去半個月,所有表面的沖突和矛盾已經(jīng)歸于平靜,大多數(shù)人看起來,這一場廢太子的事已經(jīng)逐漸平息。太子被廢,和蔣庶妃一起被囚禁在京都皇家的一所秘密別院,并且派了專人看守。皇帝雖然沒有下旨?xì)⒌籼樱珡U了他的太子之位并且永遠(yuǎn)關(guān)押起來,已經(jīng)說明太子完了。這樣一來,陛下身邊最有機(jī)會繼承帝位的就只剩下了三皇子拓跋真和七皇子拓跋玉。當(dāng)然,八皇子如今也漸漸長大,但畢竟羽翼未豐,與另外兩人比起來,基本上沒有爭奪皇位的可能,再加上宮中有了蓮妃,原本一直在宮中較為受到寵愛的柔妃便成了可有可無的人,所以八皇子便被眾人忽略過去了,大家都在猜測,下一任太子,究竟會是誰。</br> 緊接著,宮中傳來消息,皇后殯天。</br> 這是意料之中的消息,皇后早已病重,又受到這樣的打擊,殯天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太后能為她做的,只不過是讓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平靜地死去,其他的,就不可能了。李未央并不意外,她只是徑直去了荷香院,看望病情稍有好轉(zhuǎn)的李老夫人,卻見到蔣月蘭正在一旁坐著,便微笑著道:“母親。”</br> 蔣月蘭淡淡點了點頭,道:“不必多禮。”從那件事情以后,她并沒有和李未央有多親近,她之所以透露蔣蘭等人的打算給李未央,不過是為了多給自己留條后路而已。李未央欠了她這樣一個人情,不會太過為難她,她也可以在李府繼續(xù)過日子。當(dāng)然,李蕭然那里,她也多多送去美人,只求他不要再追究過去的事情,保住她如今的李夫人之位。</br> 李未央看了一眼羅媽媽,主動從她手上接過藥湯,走到老夫人的身邊坐下,柔聲道:“老夫人,這一次皇后娘娘殯天,陛下必定要辦喪事,您的身體,怕是不適合入宮吧。”</br> 李老夫人前段時間蒼白的容色已經(jīng)多有好轉(zhuǎn),聞言皺了皺眉,道:“旁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皇后是因為什么被軟禁宮中的,現(xiàn)在她突然殯天,陛下是不會——”</br> 李未央輕輕送了一勺藥湯到李老夫人的嘴巴里,又遞了蜜餞過去,才笑著看了蔣月蘭一眼,道:“不,陛下一定會辦的,而且會按照皇后的禮儀,認(rèn)認(rèn)真真去辦。”</br> 李老夫人露出疑惑的神情,若是往日依照她的精明,早已窺出其中的玄機(jī),可是今天,她卻是如此的不解。老夫人今年終究是六十歲的人了,李未央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是不可挽回,比如衰老,比如智慧。她輕聲道:“若是陛下想讓皇后悄無聲息的死,那他就會直接廢了她的皇后之位,但如今她還在皇后的位上……所以,皇后殯天,自當(dāng)按照皇后的禮儀行事。”</br> 李老夫人思慮再三,點點頭,道:“不錯,雖然陛下想要廢后一事是事實,眾人都清楚,可只要皇后一天沒有正式被廢,就應(yīng)該按照皇后的禮儀下葬。你說得對,我應(yīng)該準(zhǔn)備進(jìn)宮了。”</br> 李未央連忙道:“老夫人,可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fù)——”</br> 李老夫人搖了搖頭,道:“不要說我已經(jīng)好了一些,就算我已經(jīng)病入膏肓,這種儀式也是非參加不可,否則便是蔑視皇家,這樣的罪名我們吃罪不起的。”看李未央神情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擔(dān)憂,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況且你父親正在風(fēng)尖浪口上,我怎么能落下這樣的把柄給人呢?”</br> 李未央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道:“那未央一定隨時侍候左右。”</br> 羅媽媽聞言,臉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多謝三小姐了。”李未央是郡主,太后的義女,自然要參加皇后的喪禮,但是自己這樣的奴婢,就沒有資格入宮了,李老夫人身邊實在需要人照應(yīng)。</br> 李未央道:“羅媽媽不必緊張,不是還有母親嗎?”</br> 眾人的目光落在蔣月蘭的身上,卻見到她聞言一怔,隨后就點了點頭,道:“是,我也會陪在一邊的。”她是李丞相的夫人,堂堂一品夫人,尋常宴會告病就罷了,這種場合連李蕭然都是不能阻止她參加的,無論他現(xiàn)在多么厭惡這個夫人,都是一樣。</br> 到了午后,宮中的旨意果然下來了,輟朝三日,不鳴鐘鼓。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并五品以上的命婦,于聞喪之次日清晨,素服至成福宮,具喪服入臨行禮,不許用金、珠、銀、翠首飾及施脂粉,喪服用麻布蓋頭、麻布衫、麻布長裙、麻布鞋。其他文武官員皆服斬衰,自成服日為始,二十七日,軍民男女皆素服三日。</br> 一應(yīng)喪禮儀制全都不是禮部草擬,而是皇帝朱筆御批,如此慎重其事,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有罪的皇后的態(tài)度。老夫人聽了羅媽媽的稟報,不由道:“未央,你說的沒錯,陛下這是要大辦了。”</br> 李未央從早上聽說皇后殯天開始,便已經(jīng)去掉了所有的金銀飾物,換上了素服,她聞言,道:“所以,請老夫人盡快吩咐下去,趕緊讓下人們都穿上素服。”</br> 老夫人便是皺眉:“全府上下百來口人,開了倉庫也是不夠的,怕是要去另外采買,但這消息出來,只恐不出一個時辰,那些綢緞莊里頭的粗麻就要被一搶而空了,還是趕緊吩咐人去外頭買吧!”</br> 李未央微笑,道:“早上和您說過之后,未央便已經(jīng)同母親商量過,提前去采買了許多粗麻,料想應(yīng)該夠用了!”</br> 老夫人松了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早上李未央說完,她還覺得應(yīng)該再等等看,如果貿(mào)貿(mào)然為罪后服喪,怕是會被有心人傳出什么風(fēng)聲,總要等上頭有明確的旨意下來才好,可沒想到,剛到午后宮里的消息便傳了回來,此時再準(zhǔn)備卻是有點倉促,好在李未央是行動派。</br> 李老夫人想了想,道:“吩咐他們,除了上上下下都換成素服之外,記得把門口掛上白燈籠,走廊里掛上白帆。”</br> 李未央應(yīng)聲道:“是,老夫人放心,未央都明白。”</br> 老夫人看著她年輕的面孔,嘆息道:“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我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李家很多事情就要靠你們姐弟,希望你們能夠齊心協(xié)力,別讓人家小瞧了李家。”</br> 李未央一愣,隨即意識到了什么,不由皺眉,道:“老夫人,您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孫女聽著很難受……”</br> 老夫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漸漸松開,道:“傻孩子,是人都有這個時候,提前把一些事情吩咐給你,若是有個萬一,我也能放心地走。你父親是個自私自利的,又一直偏心嫡出的子女,還讓你們受了不少的委屈,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已經(jīng)盡力彌補你和敏之了,他縱然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我對你,總沒有半分不好吧。”</br> 李未央心中若有所覺,目中微暖,道:“老夫人,您從來沒有半分對不起未央的。”</br> “那就好,所以我希望,你別總記著你父親那些不好,他已經(jīng)是我唯一的兒子了,縱然有千個不好萬個不好,你也不要太奢求他了,不管什么時候,記著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就行了。”老夫人一邊說,一邊靜靜看著李未央的表情。</br>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您的意思,未央都清楚。所以,您放寬心,好好養(yǎng)病才是。”不管什么時候,李蕭然都是她和李敏之的親生父親,哪怕是看在李敏之和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不會對李蕭然如何的,但這僅僅是手下留情,并不是還有父女之情。她對父親的那點微薄的親情和期待,早已不復(fù)存在了。</br> 一大清早,高門大戶門口便停了一排排的馬車,全都是用了素色,不管是高高在上的高級官員,還是端莊高貴的夫人,或是柔弱嬌俏的小姐們,男女老少全部都是一身的素服,至于那些趕車的仆人,更都是穿著麻布衣裳,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縞素。</br> 李府的眾人起了個大早,將李老夫人、蔣月蘭、李未央等人送到門口,雖然眾人都知道這些都是到了品級的貴夫人,可是看到談氏也在其中,二夫人的表情還是有點僵硬。</br> “她還真的來了啊?!”二夫人悄悄向李老夫人道。</br> 李老夫人皺眉,呵斥道:“怎么這么沒規(guī)矩!談氏是三品淑人,和你的品級都是一樣的,又有什么不能去的!”說著,她便由身邊人扶著,率先上了第一輛馬車。</br> 二夫人討了個沒趣,不由冷哼一聲。</br> 談氏同樣一身縞素,更顯得那張秀麗的面孔上惶恐不安,她畢竟是出身卑賤,只是府中被人遺忘的七姨娘,從來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可是女兒的過分出色,讓她也得到了蔭庇。盡管如此,她還是像一個習(xí)慣于獨處的人一樣,一下子被人拉到萬眾矚目的境地,會覺得不安、害怕。但是她別過臉,狀若無事,她知道,若是自己把這種害怕流露出來,別人會越加笑話李未央,她自己沒出息就罷了,怎么能害的女兒跟她一樣被人看不起呢?</br> 二夫人看到談氏的模樣,不由冷笑一聲,道:“爛泥永遠(yuǎn)是爛泥,扶不上墻的,別人再怎么抬舉也沒有用!”</br> 身后突然有人冷笑一聲,道:“是啊,爛泥永遠(yuǎn)都是爛泥,只顧著嘲笑別人,永遠(yuǎn)認(rèn)不清自己的身份。”</br> 二夫人勃然大怒,回頭一瞧,眼角一揚,嘲諷道:“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大夫人,喲,你和談氏的感情什么時候這樣要好了?”</br> 蔣月蘭冷笑一聲,道:“二夫人,我們關(guān)系好不好,與你又有什么干系?我奉勸你,少說兩句,否則待會兒被人聽見了,你小心吃不了兜著走!”她不是要幫著談氏,不過厭惡二夫人落井下石的個性,每次想到她在自己遭殃的時候那些冷嘲熱諷,蔣月蘭就心頭冒火。</br> 二夫人橫眉怒目道:“你以為我怕李未央嗎?她算什么東西?”</br> 一直閉嘴不言的談氏聞言,頓時皺眉道:“二夫人,郡主就是郡主,是太后的義女,論起道理,九公主還要叫她一聲姑姑的,你這種態(tài)度,若是讓別人知道,豈不是在蔑視皇家?”</br> 她雖然無能,懦弱,可是別人這樣談?wù)撍呐畠海€是讓她憤怒,甚至不顧一切予以反擊。二夫人驚訝地盯著談氏,一時幾乎啞然:“你——”</br> 她想要說什么,可不知為什么卻是閉了嘴巴,快步地上了馬車。談氏以為會遭到二夫人的報復(fù),卻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住了口,還在奇怪,轉(zhuǎn)過身子卻發(fā)現(xiàn)那邊馬車的李未央正掀開簾子朝這里看,頓時明白了二夫人住口的原因。原來……他們竟然是這樣懼怕未央!</br> 談氏頓悟,一旁的蔣月蘭走到她的身邊,嘆了口氣,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這么一個柔軟的個性,怎么會有這么厲害的女兒?”</br> 談氏一愣,臉色便是發(fā)紅,蔣月蘭的年紀(jì)比未央大不了幾歲,卻偏偏是李蕭然的繼妻,這關(guān)系雖然沒什么不對,卻總讓人有幾分尷尬,她道:“夫人——”</br> 蔣月蘭淡淡一笑,眼睛里閃過一絲嘲諷,道:“有時候,我是真的怕她啊,她說一句話,我的心都要抖半天,恨不得沒被她瞧見才好。”</br> 談氏疑惑,為什么李府一個個說起李未央,都是這樣談虎色變的樣子……她不明白,是因為在她面前,李未央只是一個有點冷淡,但是性情溫和的少女而已。但是蔣月蘭說話,談氏不好不回答,她只好道:“未央的性子是淡漠了點——”</br> 淡漠?應(yīng)該是狠毒吧,蔣月蘭自詡聰明,一直以為李未央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為什么能擁有一切,但是現(xiàn)在她明白了,很多李未央能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所以她只好認(rèn)輸。而且,她可不想像過去的大夫人一樣無緣無故地死去……凡事,離李未央遠(yuǎn)一點,準(zhǔn)沒錯。</br> “走吧。”蔣月蘭微微一笑,轉(zhuǎn)身上了馬車。</br> 談氏看向不遠(yuǎn)處馬車?yán)锏睦钗囱耄嫔细右苫螅囱腚m然個性剛強,但還不至于到了人人都畏懼的地步,這是為什么呢?她怎么也不明白,便不再多想,轉(zhuǎn)頭吩咐乳娘、白芷等人:“好好照顧四少爺。”</br> 白芷點頭,道:“您放心,小姐早已做好了安排。”</br> 談氏這才放心,上了馬車。</br> 成福宮門口,眾人按照固定的儀制,順序排列好。李未央并未和皇家人站在一起,在她看來,她這個太后義女,不過是名聲好聽而已,其實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再加上她先是拒絕了七皇子的求婚,再然后是設(shè)計了永寧公主的和親,不管太后知道多少,面對她的時候,態(tài)度都有點訕訕的,仿佛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才好。</br> 盡管成福門前已經(jīng)悲聲大起,可真正為這位罪后痛哭的人,又能有幾個?李未央用帕子掩著自己的面孔,也掩住了唇畔的冷笑。皇帝不過死了一個妻子,還是一個如今已經(jīng)失寵、名不副實的皇后,便要求全天下的臣民與他一起悲痛。而且從喪儀看,規(guī)格十分嚴(yán)密。</br> 不過,她可以理解,哪怕皇帝皇后私底下已經(jīng)成為仇人,也會隆重地操辦喪事。雖然死人已不知道了,但可以安慰活人,所以這場喪事,完全是辦給活人看的,以顯自己對皇后深厚的感情和皇家禮儀之威。</br>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看見了安國公主,他們兩人的視線,穿過重重的人群,無意中碰了一下。安國公主不由自主便流露出怨恨的神情,李未央?yún)s仿佛沒有瞧見,只是低下頭,與其他人一樣,露出不勝悲傷的模樣,事實上,不過是哭而不哀罷了。旁人或許還有幾分對皇后的敬重,可李未央,卻恰恰是送了皇后和太子一程的人,她又怎么會悲傷呢?</br> 安國公主充滿憤恨地盯著李未央,眼珠子動了一下,不經(jīng)意地落在了李府旁邊不遠(yuǎn)處的一位夫人身上,隨后,她呆住了。眼神越過那位夫人,她竟然看見了孫沿君,一身縞素的模樣,面色極端蒼白,眼下又是烏青,嘴唇不知為什么有一種鮮血一樣的紅艷,正微笑著看向她。</br> 雖然隔得很遠(yuǎn),但安國公主還是第一眼就認(rèn)出來,那是孫沿君!當(dāng)時的那一幕一下子涌入她的腦海。</br> “公主,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怕死,只是剛剛懷了身孕,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什么秘密!我可以對天發(fā)誓!”當(dāng)時,那女人的苦苦哀求被她置之腦后,還是毫不留情地將她丟給了暗衛(wèi)。</br> 事實上,孫沿君并不只是洞悉了安國的秘密,最要緊的是,安國公主在聽到對方懷孕的瞬間,充滿了可怕的嫉妒。</br> 安國公主自己,永遠(yuǎn)也不能成為一個母親,更加不可能明白母親迫切想要保護(hù)孩子的心情,她只是覺得憤怒、無比的憤怒,還夾雜著難以壓抑的嫉妒,她實在不明白,她是高高在上的安國公主,為什么一個普通的女子可以享受的快樂,她卻一輩子都品嘗不到。孫沿君,她容色尋常,家室尋常,夫君也尋常,但就是能露出那樣幸福的笑容,她怎么敢!沒有人可以比安國公主幸福!沒有人!</br> 安國公主不能忍受,一點兒都不能忍受!她發(fā)瘋一樣地嫉妒孫沿君,所以,她毫不猶豫,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地做了決定!</br> 對,孫沿君已經(jīng)死了,而且自己要她下輩子投胎再也做不了女人,所以劃開了她的下半身和肚子!安國公主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是等她揉了揉眼睛,卻驚恐地瞪著人群中的那個人,看著她站在風(fēng)中,如同一朵嬌弱的凌霄花,對自己露出笑容。雖然那笑容無比的溫柔,但在一片縞素的環(huán)境之中,這樣一張笑臉無比的突兀,而且,恐怖。</br> 安國公主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突然尖叫了起來:“是你!是你!是你!”她尖叫著,突然在人群中發(fā)瘋一樣地跑到前面,抓住了拓跋真:“她在這里,抓住她,抓住她!”</br>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李未央抬起頭來,唇畔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br> 拓跋真一把抓住安國公主的手臂,道:“安國,你到底在干什么!”她知不知道這是皇后的喪禮,有多少人在盯著,她怎么能突然大呼小叫!</br> “她在這里,我瞧見了!你看,你看,你快看啊!”安國公主在這一瞬間已經(jīng)失去了全部的冷靜,她拼命地指著那邊不遠(yuǎn)處,恨不能帶著拓跋真去瞧。原本她不會這樣害怕的,因為她手上死過無數(shù)人,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始終難以忘記孫沿君那捂著腹部的絕望神情,那種神情是如此的凄厲,她從來沒見過……</br> 她這樣失態(tài)的舉動,已經(jīng)驚動了所有人,大家都莫名所以,向她手指著的地方望去,然而,那個地方,靜靜站著的只有孫將軍的夫人。孫夫人抬起頭,望向安國公主,在這一瞬間,她的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了一絲什么,然而口中卻異常平靜,道:“公主這是怎么了?哪里有什么問題嗎?”</br> 安國公主尖叫:“她身后!在她身后!”</br> 可是,等眾人再一次向?qū)O夫人身后望去,卻都是一些官員的夫人和小姐,她們的面上露出驚詫的神情,不明所以。</br> 大家的面上便都浮現(xiàn)出古怪的顏色,怎么回事?安國公主瘋了嗎?還是她剛才看到了什么?</br> 拓跋真皺起眉頭,俊美的面容帶了一絲陰霾,低聲斥責(zé)道:“你給我冷靜一點!”</br> 安國公主也看到了,孫夫人的身后,原本站在那里的孫沿君,仿佛沒有存在過,她只覺得牙齒發(fā)冷,身體打顫:“怎么會,我明明看見了,她在那里,她在那里的!”</br> 拓跋真終于惱怒起來,道:“父皇馬上就要來了,你若是再丟人現(xiàn)眼,我絕不會再容你!”</br> 安國公主猛地跺腳,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站到一邊,讓她的暗衛(wèi)挨個尋找,可惜無論如何都辦不到,更何況她的暗衛(wèi)根本沒辦法進(jìn)宮,她見拓跋真并不相信她,不由恨聲道:“我要證明給你看!她一定躲在這里!一定是!”安國公主雖然剛開始受驚,但她畢竟是個極度心思狠辣的角色,一時滔天的怒意壓過了恐懼,隨后,她便發(fā)了狠,快步地?fù)溥^去,在人群中,一個一個的縞素女子之中,尋找著孫沿君。然而此刻,除了有品級的官員和命婦外,再加上宮娥、內(nèi)監(jiān),這廣場上足足有上千人,此刻大家被安國公主一嚇,都有些混亂,想要從中找到一個同樣渾身白衣的女子,簡直是天方夜譚。</br> 安國公主頭發(fā)都跑的亂了,眼睛也發(fā)直,然而,根本沒有孫沿君的身影。她茫然地看著一張張素白的面孔,都是同樣的神情,同樣的竊竊私語。</br> “看見了吧,這安國公主可是有瘋病的,不然怎么會突然發(fā)瘋呢?”“她說看見誰了?誰會在這里?”“是啊,她不會做了什么虧心事,才會這樣害怕吧!?”“這可難說,她最近在三皇子府打死了不少的美貌女子,這些人的冤魂纏上她也是在所難免的啊!”</br> 安國公主在越西,縱然殺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有裴皇后的縱容和保護(hù),沒有人敢當(dāng)面議論她,可是在這里,這些人卻這樣的大膽,叫她憤怒到了極點,她大聲嘶吼道:“你們眼睛都瞎了嗎?誰都看不到嗎?我沒有瘋,你們才瘋了!”</br> 就在此刻,突然有一道溫和的聲音說道:“公主,你只是太累了,還是盡快去休息吧。”卻是同樣一身縞素,卻身形纖細(xì)、面容清秀的李未央。</br> 安國公主看到最討厭的人,不由怒道:“不用你管!”</br> 李未央只是淡淡道:“三皇子,你的妻子在這樣莊嚴(yán)的場合如此發(fā)狂,你要作何解釋?”</br> 拓跋真只覺得頭痛,現(xiàn)在他無比后悔,娶了安國公主這樣一個任性妄為、可怕自私的女人,平心而論,安國公主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但她被寵愛地過分了,所以對一切人命視如草芥,殺戮太重的結(jié)果就是在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幻覺!他怒聲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把三皇子妃攙扶下去休息!”</br> 一旁的宮女連忙來攙扶安國公主,而她在一陣勃然大怒之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當(dāng),這里是皇后的喪禮,自己這樣大吼大叫,不但沒人會相信自己,還會以為她真的發(fā)瘋了——可她明明看見了孫沿君,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真的是鬼魂來找自己索命嗎?</br> 安國感到頭痛,在眾人異樣的眼光里,和拓跋真充滿警告的視線中,她強自壓抑著憤怒和不滿,被人攙扶了下去。</br> 李未央和孫夫人交換了一個視線,孫夫人向她點了點頭。前天晚上,李未央深夜到訪,將自己懷疑的一切和盤托出。剛開始孫夫人并不相信安國公主會是殺人兇手,因為自己的女兒和對方并無仇怨,何至于會做出這種可怕的事情呢?但是在李未央的勸說之下,她決定一試。</br> 李未央聽說孫夫人有一個雙生妹妹,并且生了一個女兒,與孫沿君面容有五分相似,所以兩人合計之后,定下一則計策。將這位小姐秘密地接入孫府,替她喬裝打扮,預(yù)備尋找合適的機(jī)會讓安國公主瞧見,逼她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情況下失態(tài)。當(dāng)時,孫夫人還覺得這個計策未必可行,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李未央派人送來消息,請求孫夫人將這位小姐秘密送入宮中,參與皇后的喪禮。原本,這法子很難施行,但是如今蓮妃在宮中一手遮天,想要放某些人進(jìn)來,簡直是易如反掌。再加上這小姐一直用帕子掩著面孔,與其他人一樣露出傷心的模樣,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等安國公主引發(fā)了混亂,人群中開始紛亂,立刻便有宮女悄悄將那女子趁亂帶走。所有人都是一身縞素,安國公主想要從眾人中找到那個女子,難如登天。</br> 當(dāng)孫夫人看到了安國公主那樣驚恐的表情,立刻便相信了李未央的判斷,殺死她女兒的兇手,便是安國公主,原本內(nèi)心存在的不安也就煙消云散,對于一個殺人兇手,怎么樣都不算殘忍的,尤其她的親生女兒死得那樣凄慘!</br> 李未央目送著安國公主離去,冷笑著移開了視線,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br> 安國公主被宮女?dāng)v扶到了一所專門用于賓客休息的安泰殿的側(cè)廳,宮女恭敬地道:“公主,三皇子請您稍事休息,等他得了空,便來探望您。”</br> 探望?他什么時候能得空,整個喪儀要進(jìn)行三天!安國公主的面上無比的憤恨,但她是在宮中,而且是在大歷,她的護(hù)衛(wèi)全都不在身邊,所以,她必須按捺,冷冷揮了揮手,道:“滾下去!”</br> 宮女恭敬地道:“是。”她的目光,在一旁的安神香上停頓了片刻,隨后便靜靜退了下去。</br> 安國公主喃喃自語道:“一定是我看錯了,一定是!我身上帶著的玉佩可都是辟邪的,這么多年從來沒什么冤魂,這世上哪里有鬼!一定是看錯!對,只要休息一下,一切都會好了!”她躺在美人榻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想那可怕的情景。</br> 此時,大殿中開始彌漫著一種安神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安國公主在宮中呆了許久,自然聞過安神香的氣味,的確是如此讓人心神寧靜,不知不覺的,她便陷入了夢鄉(xiāng)。</br> 她從生下來開始,便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在所有人眼中,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實際上,誰能察覺到她心中瘋狂的嫉妒與仇恨?她對一切女人都覺得痛恨,尤其是看到那些人成親、生子,擁有幸福平凡的人生,她恨不得那些人全部消失才好!在越西的時候,她便總是不斷勾引那些年輕的官員、將領(lǐng),把他們玩弄于手掌之中,讓他們?yōu)樗窕觐嵉梗瑨仐壠拮樱銜X得開心、覺得痛快,隨后就會將那人一腳踢開。誰也不敢有怨言,甚至于她只需要付出一塊手帕,一個眼神,就會讓人為她神魂顛倒,做著可以成為駙馬的美夢。</br> 但誰都做不到,因為她從來不曾喜歡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父皇雖然嚴(yán)苛,并且為了此事懲罰過她無數(shù)次,可她每次都能夠在裴皇后的庇護(hù)下躲過。最后一次,她傷害了父皇很喜歡的一個臣子,害的那人的妻子在被拋棄后,得了失心瘋,誤殺了一雙子女不說,還投繯自盡了,這事情鬧得很大,父皇知道以后,一度要殺了她賠命。裴皇后立刻想方設(shè)法讓她跟隨著使團(tuán)來到了大歷,想要讓她避過風(fēng)頭,可她在見到三皇子拓跋真以后,卻不知為什么,對他一見鐘情。</br> 也許,是因為他聰明、睿智、能干,也許是他表面的笑容之下隱藏著和她一樣的陰暗冷酷,她覺得找到了同類,而且,她覺得他可以忍耐她的秘密……然而,他的確不在意,甚至不關(guān)心她為什么不能和他**,他只是想去其他女人那里過夜,她怎么能容許!所以她殺了那些侍妾!后來,還因為害怕秘密泄露,殺了無辜的孫沿君!她從來都不怕的,因為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可是為什么,今天居然真的見到了鬼魂!</br> 安國公主在睡夢之中極為不安寧,她夢到了無數(shù)的冤魂,他們向她討命,侵入她的夢境。到后來,她看見了血淋淋的孫沿君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她纖弱的身體一點點地在地上躺著,那雙絕望的眼睛,充滿了哀求、絕望,而安國卻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了對方的肚子上……最后一幕,是那個白衣女子,站在人群中對著自己微笑的樣子,安國公主一下子睜開眼睛,驚嚇出一身淋漓的大汗。</br> 安國公主哭喊著:“救我!救我!”</br> 外面的宮女們跑了進(jìn)來,安國大叫著:“叫護(hù)衛(wèi)來!叫我的護(hù)衛(wèi)來!”她說的,分明是那些暗衛(wèi),然而,那些人是不會被允許進(jìn)入宮廷中。四個宮女面面相覷,其中一位領(lǐng)頭宮女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詭譎,低聲道:“是。”</br> 宮女找來了一位負(fù)責(zé)守衛(wèi)這宮殿的護(hù)衛(wèi),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jìn)來,匍匐在安國公主腳底下:“三皇子妃。”</br> 安國知道,自己一定要休息,一旦心情平復(fù),必須趕緊回去繼續(xù)參加喪禮,否則自己會成為全城的笑柄,而且所有人都會以為她瘋了,但是,她現(xiàn)在卻是雙腿發(fā)軟,連身體都是渾身發(fā)涼,根本沒辦法站起來。</br> 她冷聲道:“你,就在這門口守著,若是有冤魂,你要替我劈了她!”</br> 護(hù)衛(wèi)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但他看著安國公主年輕嬌艷卻又不可一世的面孔,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壓住了心頭蠢動的幻想,低頭道:“是。”他開始懷念昨天夜里那個嬌艷的小宮女了,雖然那女子不愿意,他還是強行將她騙了來強睡了。他退到了一邊,可是目光還是不自覺地在安國公主高聳的胸脯上流連。</br> 安國公主沒有在意這個護(hù)衛(wèi),她陷入了數(shù)不清的煩惱,就算睜著眼睛,仿佛都看到無數(shù)冤魂向她撲過來。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然而或許那安神香的味道太過濃郁,她很快便安靜下來,再度陷入了睡眠……可是不過半刻,她又被喪鐘的聲音驚醒,倉皇地大喊:“她來了!她來了!”那護(hù)衛(wèi)立刻跑到她身邊,英勇地站在他的身邊,試圖對抗他根本看不到的鬼魂。</br> 安國公主睜大了驚恐的眼睛。</br> 她在男人靠近她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他健美的體魄,在這一瞬間,她突然發(fā)瘋一樣上去抱住他:“不要走!你知道我最愛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br> 她看見的不是年輕的護(hù)衛(wèi),而是英俊的三皇子拓跋真。</br> 不,不要不管她。安國公主請求著:“我聽到了孫沿君的聲音,好可怕,真的好可怕!”</br> 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拓跋真”,然而她想不到抓到的竟是一個身份低賤的護(hù)衛(wèi),只是此刻她什么都忘記了,仿佛那安神的香氣越來越濃郁,讓她根本喪失了神智。</br> 那護(hù)衛(wèi)本來就是性喜漁色之徒,宮中嬪妃不敢沾惹,但是小宮女的便宜,他不知道占了多少,誰知昨日卻突然被蓮妃當(dāng)場捉住,他還以為自己要沒命了,卻沒想到蓮妃竟然饒恕了他,不過是將他調(diào)到了這個宮殿,簡直是死里逃生。他原本想要洗心革面,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一看到安國公主,一下子把所有都忘記了!</br> 能得到美麗皇子妃的青睞,他還以為自己一下子飛上了天堂,根本想不到這一切的真正緣由就是那安神香。他反身將安國撲倒,開始熟悉的某種挑逗。他賠笑道:“您只是太累了,我不走,就在這里,幫您按摩一下。”他的手落在了安國的額頭上,輕輕按摩著,隨后他又開始按摩她的身軀,一路往下,從小腿到大腿。安國公主慢慢地安靜下來,仿佛睡著了,又仿佛陷入了昏迷。他越發(fā)放肆,就這樣按摩著撫摸著,隨后極其自然地除掉了她的衣物,迫不及待地探索著安國的身體,就在此刻,他突然僵住了,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變成了木偶,然后,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完完全全呆住,口中嚇得完全說不出半個字,眼睛里都是驚恐!</br> 就在此時,外面宮女道:“三皇子妃正在休息,諸位請稍等——”</br> 護(hù)衛(wèi)吃了一驚,連忙從床上跳了起來,同一時間,那宮女輕輕推開了殿門,道:“三皇子妃,柔妃娘娘路過這里,順道來看望您——”就在她看清殿內(nèi)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的時候,尖叫了一聲,一下子推開了殿門,恰好讓柔妃和她身后的數(shù)十名宮女一下子看清了殿內(nèi)的場景……</br> ------題外話------</br> 編輯:我覺得你怎么寫,都無法讓大家滿意安國的結(jié)局……她們多么強大啊,羅列的法子都已經(jīng)超過滿清十大酷刑了,>_<,</br> 小秦:沒希望就沒失望,所以大家就這樣想,小秦這么善良,肯定給安國一個很**的死法。</br> 編輯:對,不給月票就安樂死!</br> 小秦:(⊙o⊙)安國好像變**氣最高女配了,你看大家不管是微博還是XX留言,都在說她啊!你被取代了……</br> 編輯:╭(╯^╰)╮</br> PS:對付安國和太子的招數(shù)其實不一樣,也不是僅僅暴露安國秘密這樣簡單,大家耐心往下看,這章的一些秘密和埋線在下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