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桃的右手疼得最厲害的時候，她的手肘碰到了自己放在書桌上的手機。</br> 手機移了位，壓到了被她收在一邊的那張照片。</br> 在她捧著自己的右手正疼得額角冒汗的時候，那張照片就已經在悄然無聲中消失不見。</br> 右手手掌莫名的疼痛就像是有一把刀刃深深地割開她的皮肉似的，如針扎般的刺痛讓她一夜沒能睡好。</br> 迷迷糊糊地被鬧鐘吵醒的時候，謝桃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后舉起自己的右手來回看了好一會兒。</br> 好像……不疼了？</br> 謝桃皺了皺眉，總覺得昨晚忽然的疼痛來得有些莫名其妙。</br> 因為趕著要去學校，所以她也來不及再多想，就連忙翻身起床，去洗手間里洗漱。</br> 匆匆在小區外面的早餐店里買了一個包子，謝桃就往公交車站跑。</br> 因為宋詩曼對謝桃的刻意示好，趙一萱對待她的態度也從剛開始的針鋒相對而變得柔和了許多。</br> 但這份表面上的友好僅僅只是為了做給宋詩曼看的。</br> 在班上的時候，趙一萱多半是懶得看謝桃一眼的。</br> 當然，謝桃更不想理會她。</br> 但這樣相安無事的狀態，并不是謝桃想要的。</br> 周辛月至今仍然不肯見她，連她的媽媽嚴昔萍都沒有辦法從她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為現在的周辛月寡言到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br> 她不愿意傾訴。</br> 更拒絕心理醫生的治療。</br> 像一只遍體鱗傷的刺猬，蜷縮在自己的角落里，仿佛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她在乎的了。</br> 周辛月不愿意說的事情，謝桃就只能依靠自己去查。</br> 宋詩曼，徐卉，趙一萱，俞承非這四個人，到底誰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人？</br> 下午數學課結束后，教室后面放著的藍色大垃圾桶滿了，因為是輪到謝桃和施橙兩個人倒垃圾，所以她們兩個人就一起拿著垃圾桶往教學樓后面的垃圾房那兒走。</br> “啊，真臭！”</br> 到了垃圾房，施橙一只手捏著鼻子，發出由衷的感嘆。</br> 謝桃跟她一起把垃圾倒了之后，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卻遠遠地看見兩抹身影正慢悠悠地往這邊走過來。</br> “倒什么垃圾，真他媽臭。”</br> 身形高大的男生罵了一句。</br> 在他旁邊的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看他拎著垃圾桶也不忘拿著手機在屏幕上戳來戳去，就笑著問，“俞承非，你又在跟哪個女的聊天啊？”</br> “你和徐卉才在一起多長時間，你這又看上誰了？”</br> 眼鏡男的笑容越發揶揄。</br> “神他媽煩，我都有點后悔跟她交往了。”俞承非煩躁地說了一句。</br> “你這個女朋友還挺厲害的，聽說她把之前大家傳的喜歡你的那個叫什么……誒什么來著，周什么的，給弄進醫院里了。”</br> 眼鏡男感嘆了一句。</br> “你別跟我提那個胖豬了行嗎？”俞承非的眉頭緊皺起來，露出一種嫌棄的表情，“徐卉還給我發過她幾張照片，想起來都有點惡心。”</br> 謝桃在從他們身后走過的時候，正好清楚地聽見了他們的談話。</br> 她聽過俞承非這個名字。</br> 他是徐卉的男朋友。</br> 也是他們口中，曾被周辛月喜歡過的人。</br> 那一瞬間的憤怒涌上來，謝桃抿緊嘴唇，目光停在俞承非的身上。</br> 兩個男生還在旁若無人的聊著天，話題的中心集中在“那只胖豬”上。</br> “的確，那個姓周的女生都胖成那樣了，你說說她每天早上起床，看得清楚自己的的五官到底長啥樣嗎？哈哈哈哈哈……”</br> “看得清個屁，我都看不清。”俞承非哼了一聲，“她那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br> 此時的謝桃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的手指曲起又松開。</br> “你算什么天鵝肉？”</br> 她忽然開口。</br> 俞承非和那個眼鏡男在聽見這忽然的女聲時，都反射性地回過頭。</br> “你誰……”眼前的女孩兒有著一張明凈秀美的面龐，這讓俞承非有一瞬晃神。</br> “為什么我覺得你才是那個癩蛤·蟆？”</br> 謝桃盯著他，稍顯柔軟的嗓音聽起來似乎是平靜的。</br>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旁邊的施橙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太對，就連忙拉著她往外面走。</br> 留下俞承非和眼鏡男面面相覷。</br> 半晌后，俞承非踢了一腳垃圾桶，“她哪兒鉆出來的？”</br> “真他媽莫名其妙！”</br> 下午放學之后，謝桃給甜品店的老板娘打了電話，請了假。</br> 她打算去醫院看周辛月。</br> 但就在她剛走出校門口的時候，就被人給攔住了。</br> 是俞承非。</br> 俞成非一出校門就看見了她，對于她今天莫名的針對，他十分介意。</br> 攔住她時，他仔細地將她重新打量了一番。</br> 她并不屬于那種第一眼就很令人驚艷的長相，但也足夠靈動干凈，如水般動人。</br> 俞承非還沒怎么見過這種類型的女孩兒。</br> “讓開。”</br> 謝桃想要繞開他，俞承非卻側身又一次攔在她面前，“我說你是不是……”</br> 當他擰起眉頭，剛要伸手碰到她的肩膀的時候，卻被一只手強硬地甩開。</br> 謝桃抬眼時，看見了那張還算熟悉的面龐。</br> 是鄭和嘉。</br> 她垂下眼簾，一雙手抓緊了書包肩帶。</br> “你誰啊？”</br> 俞承非現在十分窩火。</br> 鄭和嘉伸手，強硬地抓住謝桃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身后一帶，再看向俞承非的時候，他沒有說話，眼神卻十分不善。</br> 鄭和嘉身邊站著另一個留著寸頭的男生，那就是肖凌。</br> “你該慶幸你的手還沒碰到我嘉哥妹妹的頭發絲兒，不然……你手沒了。”他看起來是笑嘻嘻的，語氣卻是涼涼的。</br> 俞承非沒見過鄭和嘉，但也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更不提這個肖凌，他還是見過的。</br> 知道這兩個人并不好惹，再加上這是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俞承非只好鐵青著臉，轉身走了。</br> 謝桃原本想直接走掉，但是她想了想剛剛的事情，還是對著鄭和嘉說了一句，“謝謝。”</br> 既禮貌，又生疏。</br> 好像是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br> 鄭和嘉有很多想說的話，但見她已經轉身往公交站的方向走，他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br> “嘉哥，你到底怎么惹妹妹了啊？”</br> 肖凌實在是很好奇。</br> 能夠讓向來目下無塵的鄭和嘉心甘情愿地在學校門口蹲守這么多天，還默默跟在她身后，悄悄送她回家的，這么多年，也就只有這一個女孩兒了吧？</br> 還是他的妹妹。</br> 那得是他惹了多大的事，才讓他的這個妹妹理都懶得理他？</br> “誰妹妹？”</br> 鄭和嘉聽見肖凌的話，偏頭看向他，神色很淡，但肖凌看著，卻莫名后背發涼。</br> 他干笑了一聲，“你妹你妹。”</br> ……？</br> 這么說好像有點不太對勁？</br> 鄭和嘉冷笑了一聲，直接踢了他一腳，“滾蛋。”</br> 在看見前面不遠處的那一抹身影快要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他連忙跟了上去。</br>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始終小心翼翼。</br> 肖凌遠遠地看著，仍然忍不住嘖嘖出聲。</br> 這是多么神奇的一幕啊。</br> 而那邊剛出校門的宋詩曼和徐卉她們也看見了這一幕。</br> “看來，謝桃跟她哥哥不太好啊。”徐卉說了一句。</br> “是鄭和嘉惹她生氣了吧？”宋詩曼看著鄭和嘉越來越遠的背影，捧著臉嘆了一口氣，“如果鄭和嘉能像對她妹妹這樣對我就好了……”</br> “那不就有情人終成兄妹了嗎？”徐卉嚼著口香糖，順嘴說了一句。</br> 宋詩曼瞪了她一眼。</br> 謝桃到了醫院之后，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窗，她就那么站在那兒，望著里面抱著雙膝坐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周辛月，看了好久。</br> 那個時候，她腦海里回想起來許多以前的畫面。</br> 被孤立，被欺負，被言語侮辱，這些謝桃曾經都經歷過。</br> 那個時候，她才僅僅只有十一歲。</br> 沒有人知道那時的小謝桃每天是怎么活著的，就連她的媽媽蘇玲華也對這一切全然不知。</br> 那個女人過多的沉浸在被丈夫謝正源背叛的苦痛之中，沉浸在那段失敗的婚姻里，不肯分給她一絲一毫的關心。</br> 哪怕她當時能夠在謝桃被學校里的同學推搡著滾進泥水里，磕破了額頭后回家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幫她洗澡，甚至換上一件干凈的衣服……那樣，也好啊。</br> 可是她沒有。</br> 曾經，謝桃奢望過能夠得到母親更多的關注。</br> 但后來，她什么都不想要了。</br> 真正把謝桃從那樣渾渾噩噩的生活里解救出來的，是她的新同桌周辛月。</br> 小時候的周辛月，有著這個世界上最暖的笑容，就像是一朵太陽花似的。</br> 生活究竟有多荒唐啊。</br> 曾經那么幫助過她，鼓勵過她，甚至幫她打過架的女孩兒，現在卻成了被人欺負，被人羞辱的對象。</br> 曾經，是周辛月保護謝桃。</br> 而現在，她要保護周辛月。</br> 在病房外就那么站了一個多小時，最終，謝桃轉身離開了醫院，回到了租住的房子。</br> 晚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謝桃卻始終沒有閉上眼睛。</br> 想起在病房外看過的周辛月抱著雙膝發呆的背影，謝桃忽然翻身把臉埋在枕頭里。</br> 心里的酸澀翻涌傾覆，像是一汪無盡的海。</br> 直到枕頭邊的手機傳來震動的聲音，謝桃才伸手去拿起來，她盯著微信的圖標好一會兒，才點了進去。</br> 是他。</br> “查清之后，就做你想做的事情。”</br> 這是他發過來的消息。</br> 今天的事，她在下午的時候就已經全都告訴了他。</br> 他似乎一直都很忙。</br> 直到現在，她才收到他的回復。</br> 什么是她該做的事情？</br> “你需要證據。”</br> 他說。</br> “不如，就先從這個俞承非開始。”</br> 俞承非？</br> 謝桃想起趙一萱和徐卉今天的談話，想起這個男生曾當眾羞辱過周辛月，她心里的憤怒就更加難以自持。</br> 她吸了吸鼻子，開始慢吞吞地打字：</br> “我今天又去看我的朋友了。”</br> 她說，“我就只是站在病房外面，只是看著她，我就覺得好難受。”</br> “她以前還幫我跟男生打過架，她手背上的疤就是那次弄的……”</br> “但是現在，她連見見我，都不愿意了。”</br> 打出這句話的時候，謝桃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指節曲起，握緊了手機。</br> 她抿緊嘴唇，紅著眼眶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br> 案前的紫金香爐里燃著冷沁的香，縷縷的煙繚繞飄散，微黃的燈影搖晃，將案前的那一抹修長的身影逐漸拉成明暗不定的影子。</br> 骨節分明的手指里的那張灑金信紙上，仍是一行板正無神的字。</br> 年輕的公子垂眸時，那雙如珀的眼瞳像是染上了案上燈火的光影，他漫不經心地將幾張信紙鋪展開來，順著順序一行行看過來。</br> 那字里行間，都透露著一個小姑娘的難過與憤怒。</br> 燈下的容顏猶如猶如浸潤著薄霧遠山間的瀲滟春色，他的眼睛里好似不曾有過半點波瀾起伏，但又好像有一瞬曾流露出一絲的興味。</br> 她這喜怒形于色，且半分不防備的模樣，倒真像一只小動物。</br> 是他隨時伸手，就可以擰斷脖子的小可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