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財經報道內容一年之中大概模式都是一樣的,先是報道石油價格跌破什么什么大關,然后是受此影響,紐約股市如何如何,接著又是什么專家點評。
葉離對這類的電視節目向來不大關注,除了在謝家的時候,偶爾看謝先生看之外,她身邊的人都不愛看這類的新聞,包括劉天青。記得有一次她好奇問他怎么不關注這類新聞,結果劉天青說,電視里播的東西他大多數都知道了,至于什么專家的經濟形勢分析,“我要是聽那個,估計劉氏離破產就不遠了,”當時他是這么說。粗聽起來,覺得這話真是傲慢無人到極點,但是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那時候她一直就認為劉天青無所不能,他說的話自然也都是對的。
想到劉天青的時候,葉離吃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電視里主持人似乎正好說了他的名字。到底忍不住轉頭去看,發現正對著電視的莫邵東也停了勺子抬頭,電視畫面一轉,竟真的是劉天青出現在了鏡頭中。
這是這個財經報道全新改版后的第一期節目,似乎是為了更加迎合觀眾,增加了風云人物的專訪,因為劉氏新接手了一個大的工程,似乎是一個重點建設項目,所以請了劉天青做客,面對鏡頭,劉天青侃侃而談,說的很多東西葉離都不懂,但是他身上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淡定和成竹在胸,總讓人移不開視線。
隱隱的,莫邵東似乎嘆了口氣,葉離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埋頭吃了一大口咖喱牛肉,小店里的溫度不高,食物都有點冷了,肉也有點硬,哽在口中,咽不下、嚼不爛。
“謝謝劉先生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訪問,”這時,電視機里傳來的聲音是女主持人的客套結語,“我們節目這會接到很多觀眾打來的電話,他們都很關心劉先生的個人生活,嗯,觀眾希望我們在節目結束的時候,可以冒昧的問一句,傳聞您即將和一位外籍女士訂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謝謝大家關心,我想,這個問題,稍后大家就會知道。”劉天青的笑容還是淡淡的,透著葉離熟悉的疏離,但是透露出的訊息,卻讓她的心瞬間沉入谷底,他要訂婚了,和一個外籍人士,誰能告訴她,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吃好了,葉離,要過年了,我還沒給家里人買禮物,我們一起……”莫邵東眉頭微微的皺著,只想趕緊把葉離帶走,只是他也忍不住想到秦朗電話里的遲疑和猶豫。按照秦朗透露的意思,在秦朗到達孫家之前,劉天青就趕到了,而且妥善處理了所有的善后工作,所以昨天晚上還揚言要讓葉離進去呆幾年的孫家,今天早晨就偃旗息鼓。昨天該也是劉天青帶走了葉離,那么他們之間……劉天青做到這個地步,明顯是對葉離不能放手,那這會他在電視上又為什么要說這么奇怪的話?莫邵東在心里嘆了口氣,不無擔心的看著葉離,爺爺早就說,劉天青不簡單,心夠狠,手段夠多,還說幾年以后,商場上縱橫捭闔,怕是沒人是他的對手,只是如果葉離愛上了這樣一個男人,那在這個時候,要如何自處呢?
“你要去買什么?”結果,葉離又吃了幾口米飯,才說,“你從美國回來,都不給家人買禮物?”語氣,是讓人出乎意料的平緩,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什么都沒有聽到。
“太匆忙,”莫邵東送了口氣,他的時差沒有倒過來,這會其實困得厲害,但是他不想丟下葉離一個人,于是拖著她一口氣逛了幾家商場。
所謂給家人的禮物,不過是一個借口,但是葉離卻非常認真,不停的問莫邵東,想送給什么人,那個人有什么喜好,然后在每個柜臺前看得很仔細,不厭其煩的詢問服務員。
自然,整個下午,他們收獲頗豐,莫邵東手里很快就提了不少東西。“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我請你吃晚飯吧,你想吃什么?”街總有逛完的時候,把禮物丟到車上,莫邵東問葉離。
“你不累嗎?”結果葉離安安靜靜的看著他,過了會說,“你剛下飛機到現在都沒睡過吧,眼睛里都是血絲,還是早點回去睡覺,我挺好的,真的。”
“葉離,”莫邵東斟酌了會說,“電視節目可能是一早錄好的。”
“我真的沒事,我和劉天青沒什么的,他要結婚,我得恭喜他呢,”葉離笑了起來,好像想到了很開心的事情,好一會才止住笑容,“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送我回寢室吧,你不累,我也累了,得好好睡一覺,你要是還有沒買完的禮物,明天我們再去好了。”
莫邵東也不知道該怎么和葉離說,又該和她說些什么,只能開車把她送回學校。從校門到寢室樓的那段路,葉離也顯得非常興奮,和他雜七雜八的說了很多學校的事情,她一貫不多話,像今天這么愛說話的時候,簡直是他認識她以來就沒有過的,有幾件事,她甚至反復說了幾次,莫邵東只覺得心里郁郁的痛著,只是不忍心拆穿她。
用鑰匙開寢室的大門,雖然這間寢室不是葉離住了一學期的那一間,但是寢室樓的構造一模一樣,鎖眼的位置也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有幾盞燈壞了的緣故,葉離手里的鑰匙,怎么也插不進鎖眼當中,最后還是小何隔著門問了句,“葉離,是你回來了嗎?”
“你這兩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早飯也沒吃?”小何開門讓葉離進來,這間臨時組合的寢室今天晚上只剩下小何和葉離兩個人了,“他們幾個都去了親屬家,”小何用手指了指幾個床位,然后遲疑的看著葉離說,“還有兩天就是年三十兒晚上了,你真的要在學校過年?”
“是呀,”葉離點點頭,端了盆出去,匆匆洗漱回來,才問小何,“你不是說你沒有親屬在本地,難道你不在學校過年?”
“我……”小何的臉在燈下微微的紅了紅,才小聲說,“我男朋友和他家里說了我們的事,他媽媽說……說我一個人在學校太冷清,讓我……讓我明天去他家里,大家一塊過年。”
“那不是很好?”葉離笑了,她整個下午一直在笑,這會才覺得,兩頰的肌肉酸痛,胃里空空的,燒得難受,一眼瞥見小桌上的冷粥和饅頭,就過去拿起來就吃。
“那是冷的,你的胃還要不要?”有些嬌羞的小何被葉離嚇了一跳,想要攔時,葉離卻說自己餓死了,必須要吃東西,她下意識的看了看柜子,本來今天是準備辦點年貨的,但是因為男友媽媽的話,她就什么都沒買,這會真沒什么熱乎的給葉離吃,只得幫著倒了一杯開水。“可是咱們寢室就只剩你了,也不知道隔壁還剩幾個人,到時候你會不會害怕呀?”
“怕什么,我膽子大著呢。”葉離啃完饅頭,笑了笑,寢室里供暖停了,冷得可以,她和小何都不說話了,各自上床。
閉上眼睛,就是劉天青,昨天的這個時候,他抱著她,將所有的危機都隔在他的懷抱之外,今天的這個時候,他在做什么呢?葉離想,他是不是正抱著另一個女人,計劃著他們的婚禮?
漸漸的,有滾熱的液體從她緊閉的雙眼中滲出,然后迅速變冷,嗖的滑過臉頰,沒入枕巾中,葉離覺得自己的身子在不可遏止的抽搐,她只有團成一個小小的團,才能覺得,那源自心臟的抽搐帶來的疼痛能稍稍緩解。
有很長時間,她聽著小何綿長的呼吸,自己卻是半睡半醒著,心痛得狠了,覺得呼吸都不暢快,胸口好像壓著大石頭一樣,可是偏偏就不能深深的吸一口氣,因為呼吸來得太深,心臟就好像被鈍器擊打了一樣,更痛……
要到天亮的時候,葉離到底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卻仍舊是夢境纏綿,夢里她還是幾歲時的樣子,一個人在路上走著,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然后就看見了小向。小向手里還拿著一根棒棒糖,看到她迎面走來,就把糖舔了又舔,還故意拿到葉離面前。偏偏葉離覺得自己很餓,就伸手朝弟弟要,“你是撿來的孩子,奶奶說了,要趕走你。”小向朝她喊了這一句,轉頭就跑,她不知道怎么就發火了,用力在后面追,可是追出幾步,小向就不見了,周遭變得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葉離就覺得自己迷路了,她很想找個人問問,回家該走哪條路,可是她等呀等的,卻始終沒有一個人出現。天空霧蒙蒙的,也不知道是幾點鐘,葉離漸漸的害怕了,只能獨自蹲在路邊哭泣,然后忽然又聽到有人在她身邊哧的笑出聲來,她茫然的抬頭,就看見劉天青站在她面前,正彎腰看著她,臉上有很好看的笑容,他問她,“葉離小皮球,你在這里哭什么,怎么不回家呢?”
“我迷路了,”葉離正想說的時候,手已經被劉天青牽住,耳邊卻聽他說,“你也真夠笨的,住了那么久了,家你怎么還找不到?”
是呀,家我怎么會找不到,跟在劉天青身后,葉離走著走著,前面的場景一成不變,好像他們始終在原地繞著圈子,后來,劉天青毫無預兆的忽然回過頭,然后萬分驚訝的說,“你是誰,你為什么跟著我?我認識你嗎?我要接我老婆回家,你為什么跟著我?”
我是誰?葉離恍惚著,居然想不到自己是誰,結果劉天青很生氣,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
皮肉劃破的疼痛讓葉離的身子一動,勉強自夢中醒來,紗帳外,天已經大亮了,眼睛被微弱的光線一刺激,居然酸痛,她忍不住往枕畔一摸,觸手是潮濕了大片,才知道,原來,夢里的哭泣竟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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