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覺得，自己有好幾年，沒有睡得這樣沉過了，整個人好像陷在一片軟得不能再軟的海綿當(dāng)中，身體沒有一點著力點，飄飄悠悠的。四周也格外的安靜，聽不到一絲聲音也感受不到一點點的光線，在這樣的恍惚中，她才覺得有一點點的安全感，可以放心的把身子攤開，不用擔(dān)心受到傷害。
    她很害怕再受到傷害，或者，她的一生都在找尋一處這樣讓她覺得安全的地方，她一度以為，她找到了，在邁進(jìn)成人行列的那一年。
    那一天，劉天青送她回到了家，當(dāng)只有兩個人單獨相對的時候，劉天青依舊輕輕的攬著她柔軟的身子，他的肩膀不算強(qiáng)勁，但是卻很溫暖，許久，葉離才說，“我有點害怕。”
    “怕什么？”劉天青輕聲的笑，葉離頭枕著的位置，能感受到來自他胸腔的震動。
    “所有的事情，”葉離想了想，她的病拖了這么久，大概就是因為她害怕，那種恐懼來自內(nèi)心深處，不是她人力所能控制的，“我覺得劉夫人并不相信我。”
    “當(dāng)然，”劉天青安撫的拍了拍她，“她能走到今天，要是隨便什么人都去相信，那大概要死上幾次了。”
    “那她會不會對付我？”葉離微微仰頭，去看劉天青，在他的臉上，她看到的除了平靜就還是平靜，對于她的問題，他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
    “當(dāng)然不會，”劉天青的回答很斷然，“她現(xiàn)在是不相信你，但那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她需要有人在我身邊，幫她得到她需要知道的東西，但是在我身邊放一個人太難了，所以即便她不能全然相信你，但她還是不會放棄你。”
    “她想知道什么？”葉離問。
    “這個嘛，所有的一切吧，”劉天青笑笑，“她要控制劉氏，首先就要壓倒我，要戰(zhàn)勝一個對手，首先就要了解這個對手，從衣食住行到喜怒哀樂，我想，所有的一切，她都會感興趣。”
    “那我該怎么做？”葉離無助，“我不會，真的不行，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么多謊話。”
    “不需要你說謊話，”劉天青搖搖頭，“放松一些，沒有你想的可怕，你也不用說謊話，從現(xiàn)在開始，她問你什么，你都可是把你看到的告訴她，我看什么書，我競標(biāo)的低價，我見什么人，你聽到我們說了什么話，所有的一切，她問你就告訴她。”
    “可是……”葉離想說，那我不就真的成了監(jiān)視你的人，那你怎么能反擊呢？結(jié)果劉天青已經(jīng)搶先說，“你只要這樣就好，你還是孩子，別的事情太難為你了，你現(xiàn)在只要這樣就好。”
    后來，葉離從劉天青身上漸漸明白，他會這樣說，大概是知道她還太年輕，無論她多想做好這件事，但對上劉夫人，一點的不自然都會泄露底牌，一個最好的工具，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工具，她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至少在她看來，那她看到的事實，有多少是事實，大概就只有劉天青知道了。
    那段時間，劉夫人會找各種機(jī)會偷偷見她，開始的時候問的不過是劉天青的生活起居，那段時間正在變天，劉天青幾乎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葉離總會在夢中被他不自覺制造出的聲音驚醒，然后看他在床上翻來覆去，額頭大汗淋漓。
    無論怎么疼痛，劉天青都沒有叫過一聲，甚至很少吃醫(yī)生開給他的止痛劑，葉離翻了些書，開始用熱毛巾幫他敷在刀口處，毛巾要幾分鐘換一次，有時候整夜不能合眼，她常常要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睡在劉天青的床上，而他已經(jīng)起床，沒事人一樣的看著文件，等候司機(jī)來接。
    當(dāng)然她沒有對劉夫人說起這個細(xì)節(jié)，她的講述僅限于劉天青夜里的傷痛，和他總會把她吵醒。
    “他是男人，這個時候最需要你關(guān)心了。”劉夫人卻反而對她說，“你細(xì)致點照顧他，他也不是鐵石心腸，你的好，他總會記得的。”
    “我為什么要對他好？”每逢此時，葉離總是反問，“他對我好的話，我對他好很正常，可是他對我一點也不好，自己睡不著也不讓別人睡，白天還要我給他打雜。”
    “你們……你睡在哪里？”后來，劉夫人偶爾也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我睡在客房呀？”葉離有些囧，她不知道劉夫人為什么會問她這個，她確實有段時間經(jīng)常會在劉天青的床上醒來，但那只是因為她整夜不睡覺的幫他換熱毛巾，最后天快亮的時候，他折騰得不那么厲害了，她困得實在挨不住才睡著的。
    “天青他……沒有那個嗎？”劉夫人問得很含蓄，葉離只是一愣一愣的，開始不明所以，后來開始反感。
    “我也是女人，我是怕你年紀(jì)小，也沒有長輩在身邊，出了問題不知道該怎么辦。”劉夫人見她不高興，總是哄著她，然后會有意無意的說起公司最近的動態(tài)，間或問她劉天青最近見了公司的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
    遮遮掩掩的過了一兩個月，葉離按著劉天青的說法，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只要劉夫人問就毫無保留，漸漸的，劉夫人和她說話的時間就縮短了，問題和要求也言簡意賅，看標(biāo)書的低價，看設(shè)計的方案，看合同的細(xì)節(jié)內(nèi)容，看各部門提交的只有劉天青可以看的工作總結(jié)和計劃書等等，每次劉夫人總會送些東西給她，一筆存款，一件首飾，如是者種種，葉離開始的時候并不肯收，她總是說，自己要的只是離開劉天青，然后回去上學(xué)，僅此而已。不過劉夫人總會說，女人手里寬裕點會更好，將來離開劉天青，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也要錢來維持云云，葉離也就收下了。
    再然后，在那幾個月里，劉天青似乎面對一個相對被動的局面，像是公司三五次競標(biāo)中，有一兩次會在十拿九穩(wěn)的時候失手，劉夫人確實如劉天青預(yù)料的，并不完全相信葉離，即便知道準(zhǔn)確的情報，也不會貿(mào)然出手，只是反復(fù)試探。那段時間，葉離常常會做噩夢，夢到自己走著走著忽然失足，然后就有很強(qiáng)烈的失重感，再然后整個人會突然驚醒，然后再睡不著。她開始依賴安眠藥，一顆不管用吃兩顆，水送不行就用酒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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