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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淵是枕在爾笙的腿上醒來的,彼時爾笙正用食指輕輕戳著他在睡夢中無意間蹙起來的眉頭。
兩雙眼眸靜靜的對上,而后他們便一直呆呆的盯著對方,直到爾笙驀地抬手遮住了長淵的眼睛,她閉上眼甩了甩腦袋道:“不小心看成斗雞眼了,唔……好難受。”
長淵也沙啞了嗓子道:“幫我也揉揉眼。”
爾笙便乖乖的給他揉著眼睛:“長淵。”爾笙停下手上的動作,直勾勾的盯著他,“我們?nèi)ゾ庞哪Ф己貌缓茫俊?br/>
長淵微微一怔,他看著爾笙瞳孔中的暗紅心中猛地一跳,絲絲心疼彌漫出來,他記得他的爾笙本來有一雙這世上最漂亮的眼睛,黑得一塵不染。
見長淵久久沒答話,爾笙心中微微有些慌亂:“你……不想去嗎?你討厭……魔嗎?”
微微一聲嘆息,長淵伸手摸了摸爾笙的臉頰:“我喜歡爾笙。”喜歡得沒法去討厭她任何一個缺點。
龍這種生物感情一點也不細(xì)膩,如同他的招數(shù)一樣,渾厚霸氣,一出手便是橫掃千軍之勢。他的喜歡和討厭也是一樣的,要么一點都不要,要么就要全部。
“我也喜歡長淵。”爾笙握住長淵的手,垂下眼眸,“很喜歡。”
“啟程去九幽魔都吧。”長淵道,“我們一起。”
爾笙點頭,腦海中卻忍不住想起了孔美人那句冰冷的話——遲早有一天,你會控制不住欲望,把他親手毀掉。
毀掉長淵?除非她是真的瘋了。爾笙轉(zhuǎn)念想到自己心中時刻涌動著的暴虐殺意,面色倏地白了下來,如今的她,可不就是瘋了么。
長淵坐起身來,拍了拍衣裳,象是突然想到什么,問道:“我身上這毒是如何解的?你可是找到了那下毒之人?”
爾笙不愿意讓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得來的解藥,默了許久,指著頭頂上的樹葉道:“長淵,你看,夏天快到了。今年七月我就該滿十八了,以前娘親告訴我,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jì)就可以生孩子了,到時我給你生個圓圓的龍蛋好不?”
長淵耳根驀地一紅,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抿了抿唇:“好……”他溫吞吞道,“七月,很快了。”
下蛋……約莫也快了吧。
被爾笙如此一岔,長淵倒還真就忘了自己原來問了什么話,兀自在那處細(xì)細(xì)琢磨,沒一會兒便琢磨出了一臉的緋紅。
爾笙想,她的心眼大概是真的變壞了吧,變得會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欺負(fù)長淵了。
孔美人說的紫琳鎮(zhèn)不大好找,長淵又受了傷,走不快。爾笙心里害怕三日后到不了孔美人說的那個地方,心中焦急,長淵見了,以為爾笙是在擔(dān)憂自己的身子,安慰道:“中了此毒,我能這么快的醒過來已是萬幸,提不起神力來也是自然的,爾笙不必著急。”
爾笙不敢告訴長淵真正的原因,只有裝作不急的模樣。兩人走走停停,耽誤了許多時間。在第二日傍晚的時候卻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爾笙的師侄——辰渚。
當(dāng)初那個見到長淵便會被他的氣息駭?shù)猛溶浀纳倌辏袢找验L得與長淵一般高,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華。爾笙碰見他的時候,辰渚正將一個豬妖斬與劍下,他聽見身后有腳步聲踏來,警覺的回頭,卻發(fā)現(xiàn)是許久不見的爾笙……和她的夫婿。
辰渚剛剛紅起來的臉立馬青了:“爾笙!你……”他剛想如往常在山中撞見爾笙時那樣呵斥她幾句,但是想到爾笙與這個男人走在一起并沒有錯,他們本來就是夫妻。辰渚喉頭一哽,一時無言。
爾笙見了辰渚,心中霎時起了戒備,她四處望了望,待察覺到?jīng)]有其他人之后,緊盯著辰渚道:“我不會回?zé)o方了,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動手。”
辰渚一怔,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你在說什么話,你這幅模樣是怎么回事,仙尊那道命令又是什么意思,為何竟象是在通緝你一般?我不過是閉關(guān)修煉了幾月,你又闖什么禍了?”
辰渚在輩分上雖矮爾笙一輩,但是卻仗著自己入門早,修行方面很有天賦,又肯用功,修煉成績比爾笙之前要好上許多。他與爾笙說話,多半時間是在教訓(xùn)她,爾笙不喜歡聽,愛用輩分去壓他,兩人常常因為一件小事就能吵得不可開交。但每次爾笙闖出了禍,卻都有辰渚幫她一起頂著。
然而今日爾笙卻沒有與他嗆聲,只淡淡道:“我沒有闖禍,只是事態(tài)發(fā)展成了這樣,我也沒辦法。”
辰渚沉默了一會兒,上前便要將爾笙從長淵那方拉過來,他道:“不管如何,咱們先回?zé)o方再說,有什么錯我?guī)湍銚?dān)待著。”
長淵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憶起這幾年來辰渚見到爾笙之時眼中涌動著的情愫,長淵眼睛微妙的一瞇。那樣的感情他不是不懂,只是沒有將辰渚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不過只是一個少年的單相思,爾笙無論如何心里裝著的始終是他。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喜歡爾笙,十分在意她,并且兩人已經(jīng)承諾好了要下個龍蛋,那么他便不能再讓別人對爾笙有非分之想,即便只是想也不行。
長淵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爾笙便自覺的把手從辰渚那里抽了出來,認(rèn)真道:“我不回?zé)o方了,以后都不回回去,我要去九幽魔都。”
聞言,辰渚大驚,登時變了臉色,大喝道:“說什么混賬話!要叫仙尊知道了,定饒不了你!”
“既然你說仙尊在通緝我,那么便是他已經(jīng)知道了。”爾笙垂下頭,不讓辰渚看見她唇邊的苦笑,“我入了魔,殺了人,仙尊此時只怕是想盡辦法要捉我回去除掉。”
辰渚渾身一怔,定定的注視著爾笙,這才發(fā)現(xiàn)她眉心竟真的有一枚若隱若現(xiàn)的火焰魔印,他心神巨震,一時呆了神去。
“你回?zé)o方吧,我不想打你,更不想失手殺了你。”爾笙說完,牽了長淵的手便繼續(xù)向前走去。
握著自己的纖細(xì)手掌出了許多汗,長淵看著她微微埋下頭,腳步快而急的走過辰渚身邊。長淵想,或許爾笙并不像她表現(xiàn)的一那樣淡然。
昔日友人今日相見卻已成宿敵。
爾笙即便是身已入魔,但還心卻還是清醒的。她本就是一個怕孤獨又怕失去的人,此時她說出這樣的話,想來,最傷心的應(yīng)當(dāng)還是她自己吧。
長淵一聲嘆息,握緊了爾笙的手,不過還好,他還能陪著她。
“站住!”
見爾笙要走,辰渚急了,“唰”的一聲拔出劍來,直指長淵:“一定是你!此前爾笙都還好好的,定是你誆騙了她什么混話!”
爾笙反手一劍隔開了辰渚的長劍,道:“不許對長淵動手。”
見她將那什么夫婿百般護著,又對自己如此冷言冷語,辰渚心中萬分惱怒,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這沒心沒肺的臭丫頭!怎么連誰對你好都分不清楚了?你這樣子對得起你師父師姐?對得起仙尊?對得起無方?對得起……對得起我?”辰渚急紅了眼,威脅道,“我再說一遍,與我回?zé)o方,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長淵對我很好。”爾笙道,“辰渚,抱歉。”
言罷,爾笙拽著長淵,身型一閃竟是要跑。辰渚大怒,一劍想爾笙刺去,是下了決心要將兩人攔下來。
他哪知道這些天爾笙的功力突飛猛進,早超過他了許多,當(dāng)下一個劍花便化解了辰渚的殺招。辰渚再次出招,爾笙心底又萌生出了一股遏制不住的殺意。
不行……她警告自己,這是辰渚,她不可以……
一鱗劍劍勢一偏,辰渚抓住爾笙分神之機,一步邁上前,手蜷為爪,一招大擒拿抓住爾笙的手腕,另一手用劍柄生生磕掉爾笙的劍。
“跟我回去!”
一鱗劍是長淵龍鱗所著,正氣浩蕩,素日里為抑制爾笙體內(nèi)魔氣增長起了許多作用。此時在打斗中,一鱗劍突然脫手而出,爾笙周身再無物什壓制魔氣,霎時魔氣瘋長起來,爾笙眼眸紅似滴血,她一手搭住辰渚扣在她手腕上的手,辰渚心中一驚,爾笙手下一用力,竟生生將他的手腕扭得脫臼。
辰渚一聲痛呼,心里更是震撼,滿目不敢置信:“丫頭!你……”
爾笙身型如魅,兩步跨上前去,一手掐住辰渚的脖子,烏青的唇吐出陰陽難辯的聲音,象是被附身了一般:“我給了你機會走的。”此時,爾笙的指甲突然長得奇長,指甲掐入辰渚的脖子里,血液慢慢滴落出來。
爾笙見了血,眸中神色更是興奮。
長淵失了神力,只能在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見此景,他心知若是爾笙此時殺了辰渚等她清醒過來必定會后悔不已,當(dāng)下?lián)炝艘粔K石子用力準(zhǔn)確的砸在爾笙手臂上的幾個穴位上。
爾笙手一軟,辰渚摔在地上,他捂著脖子,神色中全是駭然。此時他終于完全相信,那個脾氣不好又任性調(diào)皮的丫頭竟然真的成了魔。
爾笙目光盯著地上的石子看了一會兒,慢慢轉(zhuǎn)到了長淵身上:“為何要幫他?”
長淵慢慢走到爾笙身邊,他此時沒了神力,入魔的爾笙隨時可以掏出他的心臟。長淵卻不以為意,他像往常一般拍了拍爾笙的頭頂:“殺了他你會后悔,比誰都后悔,又悔又痛。”
爾笙有些煩躁的摸著自己的指甲:“可是心里那股想殺人的沖動……像要炸開了一樣……很難受。”
長淵揉著爾笙的額前的細(xì)發(fā):“忍忍。”
爾笙便聽話的咬住自己已經(jīng)魔化得烏黑的下唇,乖乖隱忍心中的沖動。
她相信長淵,也只信長淵了。
長淵看了辰渚一眼,心下心思微轉(zhuǎn),立馬撿了一鱗劍讓她好好拿著,隨即帶著爾笙離開了此地。他想,左右看不見,便不會心煩了吧。
走出老遠,辰渚也沒有再追上來,爾笙卻停下來不愿意走了:“長淵,我還是想……”
長淵回頭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后,忽然埋下頭,雙唇輕輕含住了爾笙的唇畔,他用此前終于領(lǐng)悟到的那點技巧,用舌頭挑開了爾笙的唇齒。但是等他侵入到對方領(lǐng)地中時卻傻傻的呆住了。
嗯……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適時,爾笙的舌頭忽然動了動,兩個軟軟的東西觸碰在一起,又馬上分開,仿似都被對方嚇了一跳,僵持了一會兒,長淵又小心翼翼的碰觸到那個軟軟的家伙。這次爾笙緊緊閉上了雙眼。
象是福至心靈一般,長淵又開竅了一次……
長長的一個吻,他們之間第一個真正的吻。末了,爾笙唇瓣上的烏黑褪去,眼中的鮮紅也再次隱退。長淵頗為驕傲的淺笑道:“這便徹底不想了罷。”
爾笙點了點頭,她兀自愣了一會兒,又趕緊搖頭:“還想!”
看著她晶亮的眼,長淵難以壓抑心底的愉悅,唇畔再次相接,兩人都乖乖閉上了眼。
她要,他給,就這么簡單。
九重天上,天宮之中。
天帝坐于榻上,身上只穿著一件中衣,大傷初愈的他面色還有些難看的蒼白。他手中握著一面女子用的菱花鏡,若是三生在此定會認(rèn)得此鏡是司命房中之物,是司命用來窺探下界凡人生活的至寶。
此時鏡子被捏在天帝手中,臉般大小的鏡面映著天帝深鎖的眉頭,他仿似考慮了許久,終是捻了個咒,一拂鏡面,平靜的鏡面立即出現(xiàn)了絲絲水波,慢慢般蕩漾開去,隨著波浪的平息,鏡面里逐漸出現(xiàn)了兩個人的身影,正是爾笙與長淵。
適時,他們倆正在甜甜的親吻,兩人臉上都是說不出的餮足與幸福。
心口一緊,漆黑的眼眸犀利的一瞇,天帝一時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氣,生生將菱花鏡捏了個粉碎,鏡中情景自然也不復(fù)存在。他天帝冷冷一笑,心底卻是怒極:“很好,很好!司命,你果然膽肥了。”
銅鏡的粉末在空中飄揚了一會兒,終是慢慢沉寂與地,天帝站起身,一腳踏過地上的粉末,批了外袍便往門外走去。
“來人,宣戰(zhàn)神陌溪!”
天宮位于九重天的至高之處,天帝的寢殿更是能將天界風(fēng)光一覽無遺,他定定盯著司命的欽天殿,道:“朕必將那孽龍重新關(guān)入萬天之墟,永世不得自由。還這世道一個清靜。”
話雖這樣說,但此刻他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的不是蒼生大計,不是天下萬民。只有一個司命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說著:“帝君,左右你現(xiàn)在是沒有天后的,每日又如此板著一張馬臉,估計以后也很難有個天后,我心里不奢求坐上那個高高的位置,但是我喜愛你,你也如同我喜愛你一樣喜愛我罷。”
而現(xiàn)在,本該懷揣著喜愛的心情乖乖為天庭效命的司命星君竟然為了一條莫名其妙的龍跑去了下界,他們甚至……
司命,你這是犯了欺君之罪!
人界。
長淵與爾笙一路上四處詢問,終是在三日之期找到了孔美人所說的紫琳鎮(zhèn)。
剛剛走入鎮(zhèn)中,爾笙還沒有發(fā)覺什么,倒是長淵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行至一間客棧門口,爾笙忽然頓住了腳,她望著客棧瞅了許久,問道:“長淵,你說咱們是不是到過這個鎮(zhèn)子?”
“到過的。”長淵答道,“三年前,僵尸之亂咱們便是住在此處。”
爾笙心中一動,也就是說,她的家鄉(xiāng),她自小長大的村子便在這鎮(zhèn)的北方。
這些年來爾笙再沒回過村子看看,即便從無方到村子里御劍只需一兩天時間。她有意無意的逃避著過去,仿似不回去看看,不去確認(rèn),那些平凡的人便還在記憶中快樂的活著一樣。
而今日……
爾笙唇邊彎出一抹淺淺的苦笑,當(dāng)初離開村子算是她踏上修仙之路的第一步,而今日……她卻是為了去九幽魔都而回來。這之間的因果緣法當(dāng)真不可猜測。
“爾笙可知如何從此處進入九幽魔都?”
爾笙正搖頭說不知,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唔,小丫頭還算守信。”孔美人身著七彩斑斕的衣裳的自街的另一頭緩緩走來,他這身衣裳華麗非凡,只是稱得頭頂上的帽子有些多余笨重。不過這倒不影響他成功的引來了許多百姓的矚目。他似很滿足這樣被萬眾矚目的感覺,走得越發(fā)昂揚,行至長淵面前,他卻忽然皺了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上次你閉著眼,臉色難得得跟鬼似的,我便忘了與你比美的念頭,而今看來,你確實有資本與本王比上一比。”
孔美人“啪”的一下打開折扇與長淵并肩站做一堆:“小丫頭,你來評評,誰更美?”問完,他妖嬈一笑,帶著點惡作劇的壞意,“你要膽敢說我不如他美,我便捏碎了那半顆解藥。”
爾笙默了一會兒道:“既然你用這樣的手段威脅我說謊,我也沒辦法,好吧,你更美。”
孔美人臉皮抽了一抽,還沒說話,卻聽長淵微微沉了嗓音問道:“什么解藥?”
爾笙面色一白,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不知該如何回答,孔美人見此情景倏地笑了:“小丫頭竟還沒與你說?即便她不與你說你便也該猜到才是。上古神龍中了屠龍之毒你應(yīng)當(dāng)比誰都清楚那下場,若是沒有解藥,別說清醒了,便是勉力活著也是困難。”
長淵眸光一厲,緊緊盯著爾笙問:“你為了換解藥才答應(yīng)去九幽魔都?”聲色竟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厲。
“我……”爾笙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憋了許久才堪堪憋出一句,“長淵,我怕你不見了……你不見了,我便是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長淵喉頭一哽,一時無言,半晌后他才嘆息道:“我說過會一直陪著你。我以為你去忽然想去九幽魔都只是為了尋找一個歸屬,找一個能讓你容身的地方,但是……”
他微微一頓,眸光寒涼的盯著孔美人:“我不會讓你因為我而對任何一件事委曲求全。”
孔美人挑了挑眉,他從懷里慢吞吞的摸出另外半顆解藥,在爾笙面前晃了晃:“唔,這么說來本王手中的這寶貝倒是個無用之物了,小丫頭,你說我把這個東西扔掉可好?”
話音一落,爾笙眸光一紅,身子一動正要出手卻猛的感到肩上一股力將她摁住,長淵淡淡斜了孔美人一眼,眸中的不屑與嘲諷徑直瞧得孔美人額上青筋一凸。
長淵淡淡道:“你只憑自己喜好,你若想隨他去,咱們便隨他去。你若不想隨他去,今日我便是在此地化了真身也不讓誰帶你走。”
孔美人面色一青,神龍真身,刀槍不入,這龍還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模樣……魔界大計實施在即,他可沒精力與神龍斗。
爾笙眼眶微熱:“可是長淵你身上的毒……”
“數(shù)萬年前,天界以此毒屠我一族,我當(dāng)時能活,現(xiàn)在也能活。”長淵道,“所以,沒有什么能威脅你。你且順著心意說就是。”
爾笙垂下了頭,她弱弱道:“長淵,你要我怎么回報你……下十個蛋都回報不了……”
長淵的臉頰默默起了幾許暗紅。爾笙點了點頭,似下了什么決定:“我想……”陪你一起游歷天下。
后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天空中一記凌厲的殺招突然降下,直直往爾笙身前砸去。爾笙大驚,忙拉著長淵退開。孔美人也被逼得不敢硬接,只好撤身躲開。剛站穩(wěn)身型,他抬頭一看,見了空中那個白衣飄飄帶著一身仙家正氣的人,登時皺起了眉頭。
無方仙尊,他的出現(xiàn)可沒有在計劃當(dāng)中。
街上看熱鬧的百姓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旱雷”嚇得四處奔走,各自尋地方躲了起來,以免被打架的神仙殃及。不一會兒時間,整條大街上便只剩下了他們?nèi)撕涂罩械南勺痖L武。
“孽障!”長武一聲低喝,手中的掀炎劍畫出一道熾熱的白光,“我只道你是不慎入魔,本欲助你脫去魔印,不料你竟自甘墮落,要隨這妖魔去九幽魔都。我不殺你,枉休仙道。”
爾笙勉力接下這一招,心中慌亂,忙道:“我不想去了!”
仙尊冷冷道:“去與不去而今都留你不得,今日你能殘害同門,他日必定危害世間。”
爾笙渾身一顫:“害誰?我沒有殺害同門……”爾笙恍然間記起了辰渚,可她只記得自己僅是將他的手腕扭脫臼了而已,不曾要他性命。不過仔細(xì)一想,事情確實有些蹊蹺,按照辰渚的脾氣即便是被爾笙打斷了手,他也會不死心的追上來,而昨日……
“辰渚……死了?”
仙尊一聲冷笑:“你比誰都清楚。”
孔美人閑閑的搖了搖扇子,遮住唇邊詭異的笑。
“我……”爾笙面色一白,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難不成真是昨日她一個沒留意下了狠手,她搖頭道,“我沒有殺人,沒有殺了辰渚。”
長淵聞言,緊緊蹙起了眉頭,爾笙沒有殺辰渚,他很清楚,但現(xiàn)在辰渚卻死了,唯一可以解釋的便是有人栽贓嫁禍。
他的目光犀利的落在孔美人身。這個孔雀妖魔給爾笙三日之期讓她自行找到此地。既然他想帶爾笙入九幽,大可自行帶她過來,既斷絕了她反悔的機會又不會節(jié)外生枝。為何還要偏偏給她這三日的期限……
長淵還沒想出一點眉目,忽然自仙尊身后御劍而來了許多人影,仔細(xì)一看竟是無方的一眾長老還有沈醉與霽靈。在眾人都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沈的身影突然降在了地上。
爾笙呆怔的張嘴喊道:“師父……”
“啪!”沒給任何人阻攔的機會,一個耳光已經(jīng)狠狠打在了爾笙臉上,沈醉一臉陰沉的憤怒,素日的嬉皮笑臉完全不見了:“我教的好徒弟!”爾笙渾身無力,隨著沈醉這記耳光的力道一頭倒在長淵的懷里。
長淵忙將爾笙抱住,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他只覺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浸染心間,血液中流淌出一股憤怒。但是他知道,現(xiàn)在發(fā)火揍人沒有半點效果,只會把爾笙這莫須有的罪名坐實。長淵冷冷望著沈醉道:“辰渚不是她殺的,你不該打她。”
沈醉一聲冷笑:“你可知辰渚那小子至死都在喚著誰的名字!爾笙,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自然下不去手,人不是她殺的。”
沈醉的目光終于落在長淵身上:“我無方門內(nèi)之事,與你何干?”
“確實無關(guān),不過你們聲討的是我的妻子,你們要她因為一件根本就不是她做的事而懲罰她,這便與我有關(guān)。”
沈醉冷笑連連,拔劍出鞘,直指長淵道:“閃開,無方處置孽徒還容不得外人插手。”
劍一出,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空中的長老們都握著自己的法器,對付妖魔他們向來不心軟。
一時間殺氣彌漫。
“唔,我這是見證了什么?”
一直沒有沉默著的孔美人此時忽然道:“一群老不死的修仙者借著除魔衛(wèi)道的名義,以多欺少,棒打鴛鴦?”他扇著扇子,笑得嘲諷:“無方閑人們倒是越發(fā)的沒品了。”
此話一出,空中的眾人臉色皆是一變,寂悟忽然上前一步說道:“邪魔妖物,本就應(yīng)當(dāng)誅殺,此孽徒殘害同門可見心智已失,留不得。”
長淵又一次說道:“辰渚不是她殺的。”
“辰渚不是我殺的。”這次他的懷里傳出一個細(xì)細(xì)的聲音附和著,“師父,你相信我,辰渚不是我殺的。”
在爾笙看來,她變成現(xiàn)在這模樣別人怎么看她已經(jīng)無所謂了,但是沈醉和霽靈不行,因為心里在意,所以怎么也無法忍受他們誤會。
沈醉手中的劍微微一顫,他臉上的冷怒平靜了些許。他們是在昨夜發(fā)現(xiàn)的辰渚,發(fā)現(xiàn)他的是無方的一名弟子,眾人趕過去時,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平日里那么意氣風(fēng)發(fā)的孩子,卻僵冷的躺在地上,他看見霽靈,拽著她的衣擺落下許多淚,叫了聲“師叔”后口里反反復(fù)復(fù)念叨著的就只有“爾笙丫頭”四個字。
辰渚死于穿心的一劍,他除了手腕脫臼,身上并沒有其他傷口,可見下手的人手段極為利落,沒有半分猶豫,劍傷窄而薄,極似爾笙的一鱗劍造成的。今早又有弟子來報,說在不遠處的紫琳鎮(zhèn)發(fā)現(xiàn)了爾笙的蹤跡,她與一個妖魔在一起,正欲投奔九幽魔都。
當(dāng)下仙尊盛怒,只身一人便先行趕了過來,他們也隨即跟來。
沈醉想到辰渚去世時的模樣又想到這樣的事竟是自己百般縱容的徒弟做出來的,頓時覺得痛怒難言,上來便直接給了她一巴掌,而現(xiàn)在見爾笙這模樣,心里又想或許此事真的有所誤會,若是爾笙當(dāng)真能那么利落的殺掉辰渚,現(xiàn)在又何必再對他們解釋……
他正這樣想著,還站在空中的霽靈已向仙尊跪了下去:“仙尊,此事怕是另有隱情,霽靈還請……”
“勿需多言。”仙尊卻一揮衣袖打斷了霽靈的話,“今日她便是沒有殺辰渚也該誅。我無方斷不能再養(yǎng)出另一個墮仙長安。”
爾笙渾身一震,微微抬起的臉再度深深埋進長淵的懷里。
見爾笙這樣,長淵心中既痛又怒,卻不知該怎么安慰爾笙,唯有輕輕拍著她的背,忽然半顆藥丸遞在他的面前,孔美人涼涼道:“吃了吧,今日不動粗,這些閑人是不會讓你們離開的。”
長淵心思一轉(zhuǎn),也不客氣,拿過解藥便吞下。孔美人見狀笑瞇了眼,他倨傲的仰頭道:“這小丫頭已是我魔族中人,受魔神庇佑,你們今日要拿她,先過本王這一關(guān)。”
仙尊一聲冷哼,不再多言,手中掀炎劍一揮,人影已消失在空中,等他再出現(xiàn)時,已到了爾笙面前,他只需輕輕揮一揮劍便能砍下爾笙的頭。長淵心頭一驚,眉頭緊鎖,解藥還沒在他體內(nèi)散開,他神力未復(fù),只有憑著本能一手將爾笙摟住轉(zhuǎn)了半個圈,用自己的身子去擋劍,孔美人哼哼了兩聲:“仙尊你未免太不拿本王當(dāng)回事。”
他手中折扇合攏,只聽“叮”的一聲,仙尊的劍竟被輕易挑開。
孔美人廣袖一揮,魔氣溢出,一邊擋開長武等人,一邊將長淵一抓,大喝一聲“走!”三人霎時遁地而去,不見了蹤影。
長武卻沒有就此放過他們,掀炎劍直插入地,他毫不吝惜的將仙力蠻橫的灌入大地之中,數(shù)到仙力凝成的白光急射而出,向四面八方追去,忽然一聲沉悶的聲響自地中傳來,塵土騰飛中,眾人看見數(shù)丈外的地面慢慢滲出一灘血跡,隨后滴滴點點的往北延伸而去。
長武沉聲吩咐道:“往北追,今日定將妖魔斬于劍下。”
尚在空中立著的眾人一聲應(yīng)和,皆御劍向北追去。唯有霽靈行至沈醉身邊,兩人相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疑慮。沈醉遲疑道:“仙尊,辰渚之死實有蹊蹺……”
“你還不懂我的話么?”長武拔劍而出,向北走去,腳步?jīng)]有絲毫猶豫,“除魔之時容不得絲毫心軟,婦人之仁必將留下更大的禍患。”
“可是仙尊……”霽靈還欲說話,長武已拂袖而去。她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再說爾笙那一方,仙尊那記靈力擊中了孔美人的背,硬生生的撞出了一道血口子。孔美人憤怒不已,不為自己身上的上,而是為了那件色彩斑斕的衣裳,他恨恨的跺了跺腳:“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無方仙尊趴在地上哭!”
行至樹林中,身后的仙人暫時沒有追上來,他們得以短暫的歇一會兒,孔美人往林中一指道:“繼續(xù)往前走會有一片白色的花海,在過了哪里離九幽的入口便很近了,小丫頭,你現(xiàn)在可是想好了要不要入九幽?”他淡淡笑著,“你今日可是看清楚了?這世間已經(jīng)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事,是對是錯,只要你是魔,便有人一門心思的想除了你,不入九幽,你還有別的出路嗎?”
爾笙垂著腦袋默了許久,幽幽問道:“辰渚,是你殺的?”
孔美人彎唇笑了:“丫頭不傻嘛,是我設(shè)計害你又如何。在京城我便看出來你不是誠心想入我魔道,我不害一害你,把你逼得無路可走,你始終是心有不甘的。”
爾笙點了點頭,肯定道:“辰渚是你殺的。”
孔美人唇角的笑還未來得及收斂,忽覺一記殺氣迎面劈砍而來,他下意識的閃身躲開,第二記殺招接連而至,招招直殺他的要害。一鱗劍舞出的劍嘯之聲令聞?wù)吣懞酌廊吮苤患埃簧讨械淖蠹纭K闹写篌@,抬頭一望,只見爾笙面色全無,一雙紅得滴血的眼眸惡狠狠的將他望著,烏青的唇隱隱露出兩顆尖利的獠牙,仿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她握著劍的手更是長出長長的黑色指甲,儼然已經(jīng)完全魔化了。
孔美人心中既是懼又是喜,懼的是今日他這條命恐怕是會交代在這里,喜的是數(shù)千年來,爾笙是第一個墮魔這么短時間便能獲得如此強大力量的人,若是將她此股力量利用起來,他日攻上天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劍擊中但卻沒傷到他的要害,爾笙毫不猶豫的拔出劍,又一次攻上前去。
長淵此時神力已恢復(fù),他靜靜的站在旁邊,看著爾笙幾近瘋狂的與孔美人對戰(zhàn),對方流出越多的血她便越是興奮,打到最后,只怕爾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復(fù)仇還是僅僅只為了宣泄內(nèi)心焦躁的嗜殺之意。
長淵頭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yīng)該上前攔下爾笙還是任由她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
他想,若是爾笙繼續(xù)憋下去,她只怕是會瘋了。但若是她一直如此肆意的追求殺戮的快感,那么也就已經(jīng)瘋了。
一鱗劍再次沒入孔美人的身體當(dāng)中,他的身體已如他的衣服一般千瘡百孔慘不忍睹,色彩斑斕的衣裳此時只變成了一片腥紅的爛布。孔美人呵呵笑道:“爾笙,假以時日,你必定能登上我魔族空懸了千年的王座。只是照你如今這般以命相搏的打法,定是活不了那么久的。到最后你會難看的死掉,然后殘破的身體被體內(nèi)的骨螨內(nèi)丹,或說新的邪靈珠控制,完全變作一個行尸走肉的怪物。”
長淵聽得眉頭一緊,爾笙卻裂開了嘴詭譎的笑道:“那又如何?反正那時候我也已經(jīng)不在了。”
爾笙劍頭一挑,在孔美人的肩上生生削下來一塊血肉。她笑得十分歡愉,手往下一用力又割下一塊肉來。
孔美人終是忍不住疼痛一聲悶哼,爾笙滿眼的興奮:“這便是凌遲……真讓人愉快……”
她抬起手,還想動劍,忽然手腕被人緊緊握住,她回頭一看,卻是長淵神色沉凝的將她盯著。爾笙不解的問:“為什么抓住我?”
“你當(dāng)真覺得愉悅?”
長淵聲色嚴(yán)厲,駭?shù)脿栿弦汇丁栿洗魷霓D(zhuǎn)過頭,望著已頹敗不堪的孔美人,他的面前擺著兩塊血淋淋的肉,正是爾笙方才割下來的。爾笙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額上慢慢浸出了一層冷汗。
她左手劇烈顫抖著握上自己的右手,她害怕道:“這是我做的?”她想扔掉一鱗劍,但是她的右手卻不聽她的指揮,仍舊執(zhí)著的往孔美人身上割去。
爾笙滿臉的驚駭惶恐,她拼命的拍打自己的右手:“不行!放手!”她回頭無助的望著長淵,“長淵……我止不住,身體不聽我的。”
爾笙這一回頭,長淵才恍然發(fā)現(xiàn),她的眼珠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作了一邊烏黑,一邊鮮紅,仿似一體兩人,一個入魔至深,一個還是之前的爾笙!
孔美人重傷,他趴在地上也咯咯笑著:“邪靈珠已變作了半個爾笙,你們倆約莫是合體了吧。”
他貼著地面的耳朵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動靜,隨即慢慢閉上眼,身子一點點沉入土地之中:“小丫頭……或者現(xiàn)在該你叫你邪靈珠?方才告訴你的九幽的方向可別忘了,本王在那方等著你們。”
他唇邊的笑暗含嘲諷:“別忘了將追來的仙人都?xì)⒘耍麄儾辉撝谰庞牡娜肟凇!?br/>
長淵心中怒極,此人害爾笙入魔,而今又使各種法子引誘爾笙,實在該死。他腳往前一踏,狠狠踩在孔美人還沒來得及沉下去的另一半臉上,用力的碾踩,誓要將其踩個粉碎。
不料最后那孔美人的身體竟變成了半截樹根,破破爛爛的躺在地上,原來這竟只是孔美人施了術(shù)的一個傀儡,樹根刻的臉嘻嘻怪笑著:“打人不打臉,神龍,你太沒品了。若對本王有所埋怨,便快些到九幽來吧,本王已給你們備好了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