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三娘和棒客婆
    我家的后鄰居是孔三娘一家，孔三娘生有一男六女，我記事的時候，他的大女兒已經出嫁了。孔三娘為人樸實，不喜歡和別人斤斤計較，更不喜歡道別人家的長短，因此，隊里的男工婦女都喜歡和她在一起。孔三娘有一副好嗓子，每到栽秧插草的時節，都能聽到她的山歌翻山越嶺。能對上她的山歌的人很少，后來才知道，我來到這世界太晚，山歌幾乎快在我們隊里絕種了，只是覺得她唱歌的聲音挺入耳。
    棒客婆（土匪婆）是隊里一個年紀和輩分都比較大的女人，叫她棒客婆一是因為她在解放前被土匪搶去當過幾天的押寨夫人，二是此人生性蠻橫，不講道理。棒客婆被父親安排在生產隊里的飼養場割豬草。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棒客婆一天到晚總是罵罵咧咧，好像全世界的人對她都不好，都欠她的一樣。她的嗓門很大，罵人的聲音要超過孔三娘唱山歌的聲音，只是不像孔三娘的聲音入耳，不，簡直是不堪入耳，沙啞的語句里總是帶著不干不凈的東西，現在要我學幾句，恐怕很難，一來難以啟齒，二來我根本就不會罵人。也許是棒客婆平時總是罵罵咧咧，蠻不講理，隊里的人總是躲著她，就連孩子們也都躲著她的孩子。說來也奇怪，棒客婆生性蠻橫就算了，可連她的孩子也跟她的性格一樣。
    我至今都不明白，棒客婆是用了什么手段，讓眾人都喜愛的孔三娘只要聽到棒客婆在我家外面的大田坎上罵上半天，她就會讓自己成年的女兒中的任何一個，不經過父親的安排，主動去幫助棒客婆割一天的豬草，而且還不能偷懶。只要孔三娘把女兒叫去幫助她割一天豬草，棒客婆就會安靜一段時間。我問母親：“孔三娘為什么要讓女兒去幫助棒客婆割豬草？”母親總是嚴肅地說：“不許叫棒客婆，你們要叫奶奶，她是長輩，不許亂叫。”頓了一會兒又說，“不去，你聽她罵得多難聽，你們沒有成年，要你們能去，也讓你們去幫她。”于是我想， 棒客婆是不是一個人在飼養場割豬草悶得慌哦？
    剛開始時，我認為是棒客婆一個人割豬草悶得慌才罵人，后來才知道，其實養豬場還有幾個嬢嬢，可因為棒客婆太蠻橫，大家都不愿意和她一起擺龍門陣，而且，一見她來了，還會啞口無言，靜得很害怕。棒客婆抽煙，但不是卷煙，是當地產的一種煙葉，點起來冒青煙，后來我管這種煙叫核武器。她抽煙不是用鐵制的煙桿，而是一節水竹筒筒就了事。。
    棒客婆每罵一次就會去我家向父親反映飼養場的情況，每去一次，母親總是勸她不要罵人。她總是打著哈哈說：“沒事兒，明天就有人和我一起去割豬草，陪我說話了，我還能到大山上去割它一大背豬草回來，我管的那幾頭豬可喜歡吃了！”勸的次數多了，而勸了也不頂用，母親以后也懶得勸了，她要罵就讓她罵去吧，誰讓她心煩呢。孔三娘還是每聽見棒客婆罵一次就安排一個女兒去幫她一段時間。
    后來土地承包下戶的時候，我悄悄地問過孔三娘為什么要去幫棒客婆，孔三娘笑著撫摩著我的頭，什么也沒有說。后來在孔三娘最小的女兒那里，我知道了一些原因，孔三娘小女兒告訴我們，棒客婆罵的不是人話，孔三娘怕教壞了周圍的女孩，再說棒客婆整天罵罵咧咧很不文明。孔三娘經常教育她的女兒們：“年輕人，累一天累不死，聽難聽話羞死人。”現在我想，也許因為孔三娘是孔圣人的后代，不能聽那難堪入耳的話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