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我永遠會是你的小包子
我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客廳已經多了兩個人,四十歲左右的一對男女,男人手里還拉著一個小巧的棕色的皮箱子,被女人攬著,顯然是剛進門,還沒來得及放下手里的東西。
女人倒是熱情的很,隨手將皮包放在沙發后就走到我面前給了我一個擁抱:“歡迎你靜萱,以后就把這當自己家。”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又不好去推開她,抬頭去向鄺顥求救,卻看見他眉頭成川,握著我的手也逐漸收緊,儼然就是在我家看見黎城后的表情。
對面的男人走過來拍了拍女人的肩,滿是寵溺:“景顏,靜萱第一次見到我們,你別嚇著她了。”
女人很聽話地放開了我,乖退到男人身邊,挽著他的胳膊,立馬柔情似水,情意濃濃。
景顏?殷景顏?那這個男人不就是鄺海江?
我看向鄺顥,他早已不知什么時候在臉上掛上笑容:“爸,顏姨,回來了怎么都不通知我一聲,我應該去機場接你們的。”
“我的兒子要結婚了,我怎么可能不趕回來?還有你顏姨,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沒拉著我當天就趕回來。”
鄺海江伸手拍在鄺顥肩上,鄺顥紋絲未動,依舊笑著,只是語氣中多了一份疏離:“是嗎?那還真是要謝謝顏姨了。對了爸,我們想盡快舉行婚禮,日子暫定在這個月第三個星期日,可以嗎?”
鄺海江倒沒說什么,反倒是殷景顏笑著拉起了我的手,眼神一直停留在他們父子之間:“那有什么問題?婚禮就盡管交給顏姨好了,這可是鄺家長子的婚禮,我一定會辦的風風光光。”
“那就拜托顏姨了。”
鄺顥攬著我的肩膀就要把我往樓上帶,我稍稍點點頭,就跟著他的腳步往上走。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的氛圍讓我覺得窒息。
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鄺海江突然問道:“你們包了香腸粽子?”
鄺顥的腳步停了一下,旋即又繼續走:“就在廚房,爸可以去嘗一嘗味道。”
回到房間后鄺顥拉著我到衛生間,死命地洗剛才被殷景顏握過的手,搓的紅了也不愿意停下來,我疼的吸了一口氣。鄺顥的手停了下來,冰涼的水嘩嘩沖著,刺骨顫心。
我問:“你真的要在那一天舉行婚禮?”
鄺顥從架子上抽下一塊毛巾,擦干水漬后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感受得到他胸腔里那劇烈的顫動,就像是在漆黑的夜晚,一只落單的鹿遭到一群餓狼的圍追堵截,它只能奮力地跑,咚——咚,為了活命而沒命地跑。
“是。”他抱著我,“靜萱,對不起。”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沒有對不起我。”
6月17,不過是父親節而已。
鄺顥本來就忙,鄺海江回來后似乎就更忙了,忙到我睡了他還沒回來,我醒了他卻早已走了,有的時候我感覺他根本就沒回來過,甚至連打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半夜醒過來口渴的要命,我打開床頭燈下樓找水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習慣了,竟然一路摸黑走到了廚房,喝了滿滿一杯子水,又摸黑回去。
回去的時候經過主臥室,房門沒有關嚴,隱隱透出些亮光。我明明記得剛才還是黑的,怎么現在又亮燈了,難道殷景顏也有半夜找水喝的嗜好?
剛想走過去,竟然聽見了鄺顥的聲音。他似乎在笑,我探頭從縫隙看進去,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說:“你又覺得如何了?難道我結個婚還要經過你的批準?”
我站的的方位正好對著殷景顏,她的整張臉似乎都有些扭曲,仿佛聽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要以為你可以翻天了!林美心處心積慮想奪走我的丈夫和兒子,你跟你媽一樣是個人渣!你想奪了我的權?你做夢!”
鄺顥的語氣云淡風輕:“是么?可是你別忘了,他們終究還是我的父親和兄弟,我們之間有著無法割舍的血緣。我倒要看看,真相披露的那一天,還有沒有人會留在你身邊。”
殷景顏似乎真的氣急了,抬手就摑了鄺顥一巴掌,嚇的我立即捂住了嘴巴。我不敢再留下去,拿掉拖鞋赤腳跑回房間,蒙頭睡覺。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見了開門的聲音,身邊漸漸陷下去,我聞見了熟悉的味道。他好像剛剛應酬完,身上有著濃濃的煙酒味,我討厭這個味道,于是伸手推了他一下。這一下竟然將他推走了,我聽見他接電話,輕聲說些什么,好像在討好什么,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房間又陷入了沉寂,我靜靜地睡著,很快便陷入了夢鄉。夢里Martin輕輕親吻著我的額頭:“靜萱,乖乖在家里等我,等忙完這一陣子我就好好陪你。”
鄺顥真的忙的不見人影,我也不去煩他,畢竟一個星期要準備好婚禮的所有東西,是真的很忙的。殷景顏倒是一直呆在家里,只是一刻也沒閑著,在定賓客的名單,在選擇喜帖樣式,在挑選酒店。她沒來問過我的意見,只是自己一個人忙碌著,充其量就問了我要請的有哪些人。
我倒沒什么人要邀請,只有家里的一些人,還有雨晴,都是可以直接通知的,所以我干脆搖頭,讓她自己忙去。殷景顏這個人雖然會一直把笑容掛在臉上,對人也保持著最大的禮貌和客氣,但我卻有些怕她,甚至有些不想讓太多人看見這場婚禮,她替我籌備的婚禮。
我呆在房間里無所事事就快要發霉了,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包包里的碎水晶。這還是那天鄺碩摔碎的,我收起來后就塞在包包里,后來慢慢就忘了。我把水晶拿出來,又找來了萬能膠,在光滑的桌子上一點一點將其拼湊完整。真是漂亮,晶瑩透亮的綠蘋果,還透出一點點紅。
剛把水晶蘋果在書桌上放好,就接到了婚紗店的電話,通知我之前預定的婚紗已經做好了,要我抽個時間過去試穿一下。我給鄺顥打了好多個電話,一直都是他的秘書代接的,秘書說他在開會。后來沒辦法,正好周五沒什么大課,我干脆打電話讓雨晴曠課陪我,順便替她挑一身伴娘服。
落地玻璃里誠實地顯示著我穿著婚紗的樣子,也映著雨晴的樣子。雨晴換上了一套粉紅色的伴娘裝,活潑可愛的像是童話故事里跑出來的精靈,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包括雨晴也只是在夸獎我的美麗。不得不承認,這婚紗很漂亮,胸前的花蕊里嵌了鉆石,潔白閃亮,不過我最喜歡的是婚紗腰身部位用絲線勾勒的字——M&J。雖然不是很明顯,距離遠點幾乎看不見,但那是我和他的名字。
凝望著鏡中那熟悉的一張臉,摘掉了眼鏡,略施脂粉,倒有幾分新娘子的感覺。我知道,婚禮過后,我得到的將不是那一紙婚書,而是所有人的祝福和承認。鄺顥和宣靜萱,Martin和靜萱,我們要結婚了。
從婚紗店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想讓雨晴留下來陪我,可她卻執意回學校。我知道,何雨晴小姐是好學生,只能忍痛放行。我讓司機先送雨晴回學校,然后再回來接我。百無聊賴,我只能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數著地上的葉子發呆。
這公園的綠化做的不怎么樣,樹少就算了,還小風飛揚塵土飄蕩,搞的我一陣陣難受,嗆得直想吐。環顧了一下,原來不遠處有一個露天咖啡館,雖然不見得很好,但至少是比這里強的。我回頭去拿包,隱約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可細看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已經一連幾天都是這樣了,最近我真是越來越多疑了。想著,我已經拿著包包站起來,想去那咖啡館坐坐,喝點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站的猛了,腦袋有些發蒙,一個趔趄就跌到前面去。
一雙熟悉的手伸到我面前扶住了我,這場景又是何其熟悉啊,不過這次明顯要柔和許多。我欣喜地抬起頭,卻失了風度叫的磕磕巴巴:“肖·····包子?”
鄺碩扶著我站好,立馬把手縮了回去。他有些強笑:“大嫂。”
他的這聲大嫂讓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雖然事后生氣的是我,但先不開口講話只是悶聲洗澡睡覺的卻是鄺顥,我想他是誤會了,以為我跟鄺碩有什么。我也不解釋,一則是我跟小包子確實是沒什么,二則是我相信自己和鄺顥之間這點信任還是有的,但該避嫌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一點,譬如單獨相處時。
我往后退了一步,笑笑把包抱在胸前:“你怎么到這來了?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公司上班嗎?”
“我剛剛去看阿杰······”鄺碩頓了一下,看著我的視線漸漸游移而下,仿佛在哀怨著什么,“何況公司有大哥就好,我在與不在都一樣。”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突然有種不好的念頭涌向心頭:“杰少怎么了?”
“他沒事,最近似乎一直在忙,也正常,他以前也一直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鄺碩向后看了一眼樹葉后面的婚紗店,“大嫂呢,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沒什么,顥訂了一套婚紗,我過來試試。”
他頓時皺了眉頭:“大哥沒陪你?這么重要的時候他竟然沒有陪你?”
我突然間很想哭,想著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我一個人呆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解釋,順便勸慰自己,下意識就去扶鏡框,卻發現沒有框架,才想起來自己戴了隱形的。從前我連隱形眼鏡都不會戴,要殷杰幫忙才戴的進去,曾經還信誓旦旦地說會讓未來老公替自己戴,如今沒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幫我,我還不是自己戴上了?我總要學會獨立,我不可能一輩子靠其他人。
我很清楚,我也不能夠靠鄺顥。
“沒事,只是試試婚紗而已。他這樣忙,還費心替我定了婚紗,我不想一點小事就去煩他。”
“那是他應該的!”
鄺碩的語氣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我顫了一下,下意識又往后退了一步。鄺碩大概知道嚇著我了,和聲解釋道:“結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他怎么可以這樣不上心?公司的事情再忙,也不是這幾天就可以解決的,回頭我會勸勸他。”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覺得這話題有些接不下去了,車子突然一個剎車停在了我面前,陳師傅從駕駛座里探出腦袋對我和藹一笑:“宣小姐您上車吧,何小姐已經送到學校了。”
陳師傅是鄺顥專門給我配的司機,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平易近人十分和氣。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他還這樣懂得化解危機,知道我聊不下去了,就立即出現解救我。
我對他點點頭:“那咱們就回去吧。”
陳師傅迅速從車子里下來為我打開車門,我彎腰進去了一半卻又被拉住了。
鄺碩將聲音壓的很低:“宣靜萱,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問你,你真的要嫁給我大哥?”
我非常誠實地回答:“我們早就已經結婚了,欠的只是這一個眾人祝福的婚禮而已。”
鄺碩松開手,像一個大男孩般笑著:“如果是這樣,我會不計代價,讓你得到你想要的,讓你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我會讓你幸福的,宣靜萱,記住,我永遠會是你的小包子。”
他說完轉身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有種不好的預感。小時候有一次我跟個男孩子吵架,后來他不由分說跑出來跟那個男孩子打了一架,然后跑到我跟前笑著說會讓我幸福的。雖然已經很多年了,但我還是記得當年那個笑容,燦爛的就像是初春的迎春花,而今日,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情緒。
原來人長大了,連心境都會跟著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