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班長說你一定會作弊，我下意識就反駁了。”
    酒吧里的一切背景音都遠去，只剩下許清如略顯清洌的聲音，像是隔著萬重山水傳了過來。
    程亦不愛喝白開水，拿了一罐冰涼的啤酒，漫不經(jīng)心地喝了一口，眼睛看向屏幕。
    酒吧老板發(fā)給他的監(jiān)控，畫質(zhì)還很清晰，只是燈光暗了一些，攝像頭的角度很巧，恰巧能看見許清如眼睛里閃著的微光。
    “我也不認識你，也對你沒有什么好印象。”許清如摸了摸鼻子，雙手撐在膝蓋上，似乎是對程亦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不知道為什么，那天班長說完我還挺生氣的，覺得他不應該那么說你。”
    她搖了搖頭。
    啤酒瞬間到達胃里，程亦的胃部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攪和了起來，唇間的血色迅速失去，額頭上因為疼痛開始冒出薄薄的一層汗，手指無意識縮緊，啤酒罐開始變形，有冰涼的液體滲出來，白色的泡沫稍縱即逝。
    “不過后來我更生氣，尤其是你毫無悔過的態(tài)度。”
    屏幕上的雪花一閃，許清如微微彎腰查看程亦的狀況，頭發(fā)全數(shù)垂下?lián)踝×巳岷偷谋砬椤?br/>     她的表情是很溫柔的。
    那時候她發(fā)現(xiàn)程亦已經(jīng)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姿勢非常別扭，想必睡著也不舒服。她頓了下，還是伸出手把他脖子扭過來，讓他不至于歪著脖子睡一夜。
    “不過又關我什么事情。”許清如徹底自言自語了，“反正我只是一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傻逼。”
    猝不及防聽見她說臟話，程亦唇角彎了一下，接著掩飾性地輕咳一聲。
    可是家里根本沒別人，他用不著掩飾什么。
    好玩，又有點詭異的可愛。
    原本只以為是個書呆子，可是書呆子能氣勢洶洶地護短，也能面不改色說臟話。
    不過……真記仇啊。
    許清如將程亦安頓好，錘了錘自己的肩膀，眼睛盯著程亦，對著這個睡著的人，她倒是有了聊天的興致，“程亦啊，名字真好聽，你父母一定很喜歡你。”
    “我沒資格瞧不起你，其實更多的是失望吧，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失望。”她聳了聳肩，“總不至于是對你有什么期待，期待你是個什么坦蕩的好人。”
    期待？
    啤酒的刺骨冰涼已經(jīng)緩和了不少，程亦又仰頭灌了一大口，而后因為這個動作歷經(jīng)一陣頭暈目眩，險些站立不穩(wěn)。
    沒人會期待他。
    要不是許清如說出來，他幾乎以為這個詞不會放在自己身上。
    “不過還是那句話，關我什么事情。”許清如將臉側的頭發(fā)撩至耳后，滿不在乎的說：“而且我現(xiàn)在也挺不希望再看見你了，就這樣吧。”
    她隨后便起身離開了，屏幕里瞬間只剩下程亦安靜睡著的畫面。
    大約是因為睡著之前見到了想見的人，那一覺安穩(wěn)又綿長，雖然醒過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良久，程亦將空掉的啤酒罐準確投進垃圾箱里，一只手按住太陽穴，聲音低低地：“你想得美。”
    腦子里猝不及防回憶起那綿軟細密的觸感，程亦的手指瞬間僵硬，似乎能感受到許清如藏在寬大校服里的腰線，隨后他屈指狠狠彈了下自己的腦門。
    許清如。
    ****
    許清如打了個噴嚏，抽出紙巾擦了擦，說話都帶了點鼻音，“沒事，你繼續(xù)。”
    “誰罵你呢，要不就是誰想你。”陳雪欠欠地來了一句，而后瞟了一眼楚子燁的方向，眉毛聳動，“是不是咱們班長啊？”
    班長今天給許清如帶早飯了！
    是塊小蛋糕！
    這件事立刻傳遍了整個一班，而當事人正在淡定無比的給她講數(shù)學題。
    誰要聽數(shù)學題哦。
    “隔著一條走道你把人想的打噴嚏啊？”許清如難得牙尖嘴利了一次，輕輕敲了下桌子，“這題我都講了三遍了，你還要不要聽？”
    想她是沒可能了，估計是罵她吧，而罵她的人，許清如覺得自己心里也有數(shù)了。
    切，真是自大還小心眼。
    “聽，我還沒聽明白呢。”陳雪整了整自己的劉海，克制不住體內(nèi)的八卦之魂，“不過今早你不是沒吃早飯嗎，班長特意給你買的誒……”
    結果許清如就這么拒絕了，不過班長人非常的紳士，好脾氣的笑笑而已，加分！
    許清如看了她一眼，無視了她的話題，決定再講最后一次，“看好了，大體思路是要先證明A線與a面平行，通過a面和b面相交得B線，而A線從屬b面，最終得到AB兩條線平行，再利用這個條件……”
    高中的生活本來就沒有那么多曲折，只要一心鉆研自己手邊的書本，它會給你答案的。
    什么籃球比賽和打賭，以及有點小帥的不良少年，通通隨著那一晚上的再見而沉入回憶里，很快便會將其忘卻。
    風和心一起沉寂，偏北的海邊城市秋季非常短，過了小半個月，已經(jīng)必須要穿上厚重的毛衣了，金桔檸檬也成了下一個夏天才會期待的東西。
    平淡無奇的上學聽課，這樣的日子還有一年多一點，翻不起任何波瀾，直到這天許清如沒趕上早上的公車。
    如果等下一班就會遲到，但是今天沒帶手機也沒帶多余的錢，打車的話也行不通。
    許清如一腳蹬在了水泥路面上，在本就困倦的周一早晨，難得有些生氣。
    似乎有微風飄過，接著一陣好聽的聲音從后面?zhèn)鬟^來，“同學，你要遲到了啊。”
    她后知后覺轉過了身子，眼睛微微瞪大，“班長？！”
    楚子燁騎著一輛自行車，一條長腿踩在了地上支住單車，揚了揚眉毛，含笑問她：“怎么了？”
    顯然他是知道許清如錯過公車的。
    許清如見了鬼一樣，“你怎么……正好過來了啊？”
    她不笨也不遲鈍，對于楚子燁的行為和想法都心知肚明，只不過對方從來都沒挑明并且距離得當，她也就一直裝不知道。
    說完卻覺得自己有一點不知好歹，補上，“我之前沒看見過你啊。”
    楚子燁眨了眨眼睛，偏身亮出后座，“不想遲到就上來。”
    他以前因為方便就住在了學校附近的學區(qū)房里，只不過周末回家了，早上從那邊出發(fā)，順手撿了個許清如。
    機緣巧合得緊。
    許清如坐在后座上，做賊一樣低著頭，手緊緊地抓住坐墊，有點緊張。
    楚子燁察覺到了，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么怕啊，我們又沒怎樣。”
    語氣居然還有點幽怨，像是在埋怨許清如這么久的無回應。
    “不……沒有。”許清如干巴巴地應了一聲，姿勢倒是沒有改變。
    她這么緊張純粹就是不相信楚子燁的車技，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怕他突然跌倒。
    不過許清如原本是準備在校門口前面一段距離就下來的，如此一來也不好意思提了，只能坐在后座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楚子燁說著話，俊男美女共乘一輛自行車，慢悠悠地騎進校園里。
    這場景，像是文藝片里的慢鏡頭。
    程亦舌頭不自覺抵了下后槽牙，略上挑的一雙細長眼睛也鋒利了起來，眼見著他們消失在拐彎處，而后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了目光，眼睛里有光迅速閃過去。
    牙癢癢。
    而后他正了正自己的領口，方寸不亂的踏進了一中的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