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許清如這么一攪合，大少爺程哥是徹底睡不著了，他眼睛底下掛著點烏青，煩躁地罵了句什么。
    死兔子真是煩人。
    他靜下來，慢條斯理去給自己拿了一杯牛奶，十二點鐘勉強算是早上，昨晚送李菱出國，那一幫人瘋了，將近凌晨才散場。
    周稟義嘚嘚瑟瑟要去某些地方找樂子，被他一腳踹了過去不敢說話。
    牛奶剛從冰箱里拿出來，冰涼的觸感直抵達胃部深處，炸裂難言。
    稍稍清醒了一會兒，程亦一杯牛奶快要喝完，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時間，突如其來地領會了為什么許清如要罵他。
    今天好像出成績。
    嗯……
    聯合許清如剛才的反應，估計是沒考過他。
    看來這一中學霸也不是那么神，他作文都是自己寫的呢。
    出成績之后的第二天就要上學，曹瑾倫給他發了個好幾條語音消息，剛才程亦還沒看見。
    第一條：程哥，放榜啦，咱們一雪前恥的時候到啦。
    程亦默念了句，傻逼。
    第二條：哈哈哈哈哈哈我草程哥你他媽太能考了啊，就比許清如高一分，壓死她。
    程亦眉毛挑了下，不合時宜地將重心放在了他最后三個字上面
    隨后他想了想這三個字的含義，嘴角逐漸扯出一個蕩漾的弧度，又想起了那天迷迷糊糊的夢。
    最后一條：程哥，你說，那小妞怎么整？先是故作姿態瞧不起咱們義義，后來還羞辱六中，不能忍啊。
    程亦放下了手里已經空掉的牛奶杯，嘴里叼著一根隨便拿來的火腿腸，回：滾。
    那邊的曹瑾倫盯著這個滾字陷入了沉思，推測著他們家程哥的想法。
    很顯然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逐漸變成了一個小太監。
    然而當年他可是立志要成為李小龍的男人。
    ****
    今天開學，秋日里的艷陽天，卻是學生慘淡的心情越發灰暗，幾乎所有人都無精打采。
    習慣了睡懶覺以后，對七點鐘起床這種喪心病狂的設定就完全不能夠接受，就連許清如在車上也是困得不行，把自己的單詞本放下，打了個小盹。
    掛楚子燁母親的帖子倒是被刪了，但是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也虧得他們清閑。
    她一進教室，便看見楚子燁拿著一張成績表，四平八穩地貼在教室的黑板旁邊。
    楚子燁長得很高，雖然清瘦但是骨架子不小，這樣的人就算穿著校服也很好看。
    陽光透過朝南的窗戶打了進來，照的楚子燁的側臉帶著柔和的色彩。
    他轉過頭，微笑道了聲，“早啊。”
    許清如一愣，接著迅速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沖著他點點頭，“班長早。”
    他們打完招呼就互相忙自己的事情了，周圍有些同學對著楚子燁指指點點，姿態很難看，未解世事的中學生還不會掩藏自己，他們看好戲的表情就好像一把刀，顯山不露水地將人骨頭刺穿。
    許清如冷冷看了一眼指著楚子燁竊竊私語的兩個男同學，接著疲累地揉了揉太陽穴。
    她旁邊坐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同學，拿三角板戳了戳她。
    “你和程亦的打賭，怎么算啊？”
    許清如看了她的三角板一眼，面無表情，“我同意這個是建立在公平公正的基礎上，六中那個人作弊了，還有什么好說嗎？”
    作弊加上楚子燁這種情況多多少少和程亦有關系，她這時候連程亦的名字都不愿意說，心里對這個人的惡感著實是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女同學干笑一聲，不知道如何接話，干脆就低下頭，專心地算著自己的數學題。
    許清如這次考試的成績絕對算得上是很好，哪怕是在一中的尖子班都是排前幾名，可是卻怎么暗示自己都高興不起來。
    壞人心情，可是說是非常惡劣了。
    程亦莫名背了一個鍋，摸了摸鼻子，眼神渙散地抬起頭來，看了眼黑板上的一個都不認識的公式，接著重新趴下。
    難熬，他上了高中以后就沒好好聽過課，這次來上課可以說是破天荒了，原本只是無聊，現在，嗯，更無聊。
    他百無聊賴地轉了轉筆，發絲被抓了抓顯得有點凌亂，漫不經心地奇怪著，許清如的腦袋是怎么長的，能幾年如一日好好學習。
    她腦子沒給學傻了還真是可惜。
    程亦一向是個小心眼的人，尤其面對著許清如的時候這種態度更甚，這幾天幾乎一有空就瞎編排許清如，甚至連自己都沒意識到，頻率是有點太高了。
    六中放學卻要比一中晚一些，晚上五點才放人，程亦挨到了放學，把一幫狐朋狗友都趕回去，自己慢吞吞一個人走近校門口，心下有點茫然，不和那群人一起混了，晚上要去哪兒。
    幸好，門口有個人叫住了他，“程亦。”
    那女生規規矩矩地穿著一中的校服，程亦的呼吸停了一下，幾乎要錯以為這是許清如。
    不過不是，他站在原地瞇著眼睛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是一時之間叫不出名字。
    顧青青彎起嘴唇笑了下，主動走到他身旁，挽著他的手臂，“又忘了我的名字？算了，你也從來沒喊過。”
    有一次程亦對著她脫口喊其他女生的名字，把她氣得掉眼淚，但是程亦不管怎樣，不在意的人始終不記得名字。
    程亦慢吞吞把自己胳膊抽出來，記起來了顧青青，表情有點奇怪，“你來干什么？”
    顧青青幾天沒來找他了，身邊人都默認他們‘分手’了，如果之前算是在一起的話。
    這是頭一次他們兩個單獨相處，以前程亦總是和六中的人在一起，他一個人的時候不想別人打擾。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感覺難堪在蔓延，“我不能來找你嗎？我之前好歹和你在一起，你不是也沒拒絕嗎？”
    六中的門口人很少，路四周種了不少梧桐樹，光從樹葉之間投下來，陰影和光明交錯灑在地上和人的身上，斑駁，晃人的眼睛。
    程亦抬頭看了看太陽，輕笑了一聲，“回去吧。”
    顧青青立刻接話，“回哪兒去？”
    “回一中去，當個書呆子也好，反正別來了。”程亦態度很放松，表情也沒多認真，甚至帶著點調笑的意思。
    他很少這么明確的表態。
    顧青青沉默了一瞬，如果剛才難堪就像個氣球在慢慢膨脹的話，先在就好像是氣泡被陡然戳破，里面的滾燙又污濁的液體濺了她一身，再逐漸腐蝕。
    “我回去想了下。”顧青青眼睛沒看著程亦，話說的很慢，有些艱難的意思，嗓子眼里不太舒服，“你不喜歡我是不是？但是我無所謂。”
    其實以程亦女朋友這個身份自居，本身就足夠了。
    李菱那天的話猶如當頭棒喝，可是想清楚了以后，她還是覺得無所謂，這樣已經挺好的了。
    程亦沉默了會兒，胸口有點悶。
    “顧青青。”他終于叫了顧青青一聲名字，明明覺得自己這個人做的事情很壞，可是卻沒有一點愧疚的感覺。
    程亦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想，“你回去吧。”
    他是來者不拒那種類型，可也不是真的花心，鶯鶯燕燕那么多，沒一個上心的，也從來沒越界一步。
    好幾次曹瑾倫他們一臉邪笑著問程亦滋味如何他都想笑，接著一巴掌糊上去。
    顧青青沉默了一瞬，她不是聽不懂人話。
    “我知道你為什么。”顧青青撩了下頭發，沖著程亦笑。
    她這次期中考試成績掉的厲害，可能要被踢出一班了，而在一中她被無意識地孤立了，滋味并不好受。
    可是這些程亦都不知道，他完全不在乎。
    “我聽別人說，你媽兩年前死了，你原本可以考上一中的，后來放棄了。”
    程亦臉色微變，沉沉看了顧青青一眼，如今終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卻不合時宜地想著，沒有許清如長得好看。
    而且也很惹人厭煩。
    顧青青又笑了笑，睫毛很長，眼睛里有濃濃的不甘心，“他們說以后你就變了，因為六中是你媽媽以前創辦的私立學校，所以你就來了六中，從那以后喝酒打架無所不做。”
    程亦靜靜地看著她，因為顧青青牽扯出了以往的記憶，眉眼里卻顯得很平靜。
    顧青青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知道了他終于認真了起來，禁不住要說得更過分，“可我覺得這只是你放縱自己的借口，我聽說，你媽是為了救你才死的，也難怪，你這種薄情寡義的性格，真是活該！”
    即使是初秋的天氣里，許清如手上的冰淇淋還是融化了，點點滴滴的滴落在了地上，她卻渾然沒意識到。
    顧青青說的……有點嚇人啊。
    她只是順道來甜品店里買個冰淇淋而已，撞見瘟神了，目測正在和顧青青分手，顧忌顧青青的面子沒有上前，想等他們走了以后自己再走，可是這還不如剛才目不斜視走過去。
    傷人的話說出來永遠要輕松一點，可是沉默下來以后卻又會無比后悔。
    顧青青眼睛通紅，最后深深看了程亦一眼，轉身離開了，步子很亂，被小石子絆了一下差點跌倒，許清如鬼使神差地從梧桐樹后面踏出來，扶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