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淺淺的,水很清澈,可以看見溪底鋪墊的鵝卵石,被水沖刷去了棱角。溪邊生長著一兩叢野草,綻放著白色的,小小的花朵。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清香,秋天的早晨,寒氣尚未褪去,柔和的陽光照射水面,反映出一層層波瀾。</br> 青鸞行走在水邊,一個人漫步。</br> 她倒是也很想走快一點,快一點看到那房屋,那目的地。但是身體卻沉重地不聽使喚。昨夜的戰(zhàn)斗,令她十分疲倦,十分勞累,全身雖然沒有一處傷口,但是也沒有一處不感到酸軟,不隱隱作痛。</br>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在崎嶇的亂石間穿行,有時不甚踩上溪水,濺起水花,打濕了褲腳。</br> 這一晚,神秘的女人,失而復(fù)得的書籍,酒精,火光,武器,廝殺,無數(shù)的殺手,無數(shù)的危險與死亡。昨晚的一切都在腦海中回放,可是所有的景象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疲倦使得她無法集中注意力。</br> 唯有那紅色的身影,在一片黑暗中散發(fā)著光芒。唯有那一個人的笑容能夠帶給她溫暖。</br> 唐鳳。</br> 一晚上的分別,她還好嗎?</br> 想到這里,青鸞竭盡全力,運動雙腿,不再去理會打濕的褲腳,全身散發(fā)的血腥味。她想著,走著,希望能夠快點看見那小屋,快點見到唐鳳。</br> 近了,已經(jīng)很近了。她隱隱約約,看見遠方,小溪邊的一間木屋,看見等候在門口的那,身穿紅衣的人。</br> “青鸞。”唐鳳正站在木屋門口,溪水邊,張望著,看到了從遠處走來的青色身影。她呼喚著,奔跑著,迎面沖上來,完全沒有理會青鸞身上的血污,緊緊地抱住她。</br> 她的身上也同樣布滿了傷痕,也流著血,但是無關(guān)緊要,因為唐鳳還活著,笑著,平安無事,只要如此,青鸞便滿足了。她忍著傷痛,同樣緊緊擁抱著唐鳳。</br> “青鸞,你沒事哦。”唐鳳的臉埋在她的肩膀上,淚水濕潤了衣衫,“我一直都擔心你會出意外。”</br> “我沒事呢。”青鸞淡淡地笑著回答,雙臂更加緊緊摟住懷中的身軀,“我對你承諾過,我不會有事的。”</br> 這可不是自己的承諾嗎?承諾會活下去,會避開危險與死亡。絕對不會有事的,絕對會活著見到唐鳳,以及……</br> “那,你接下來想做什么?”她望著自己,問。</br> 不遠處,夏玉雪靜靜地望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青鸞看了她一眼,那白色的衣服,一如過往。她的思緒不由得又回到了那海灘。第一次看見她時的場景,不由得又回想起過往,回想起記憶中的青年,回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最終目的,為了復(fù)仇。</br> 眼下,她們僅僅是逃脫了又一次追殺。但是幕后主使卻依舊完好無損,真正的主謀,以及面前的仇人,還未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自己的復(fù)仇,還未完成,這條路,還未走完。</br> “嗯?”</br> 唐鳳看到她沒有反應(yīng),又問了一聲。青鸞回過神來,注視著懷中的愛人。</br> 那澄澈的眼神,嘴角自然的微笑,還有掩飾不住的疲勞與驚恐。</br> 所有的思慮,所有的復(fù)仇想法,在這純真的臉龐面前,煙消云散。或許夏玉雪的確是自己的仇人,她們之間的仇還未清算。或許,嚴世蕃這輩子也不會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或許,龍的話語和身影會一直留在自己心中,不斷提醒自己去報仇雪恨。</br>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她現(xiàn)在心中,想著的只有唐鳳。她只想和唐鳳度過余生。</br> “我們回家吧。”她說,笑著,趕走腦中最后一絲陰霾,“你不是一直都想回濟南嗎?我們回去吧。”</br> “真的?”唐鳳抬起頭,有些喜悅,又有些難以置信,“你不想,不想再……”</br> “不了。”她回答,再次抱住唐鳳,臉頰相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br> 青鸞最后,抬起眼睛,看了站在那里的夏玉雪一眼。</br> 那抹白色,她再也不在意了。</br> (全書完)</br> “唐青鸞,你聽到我說話了嗎?”</br> 夏玉雪的聲音,冷冰冰的語氣,讓她回到現(xiàn)實。</br> 青鸞望著四周,面前,只有夏玉雪一個人,那身白衣已被鮮血染透,染成了深深的紅色。不遠處,是木屋,欄桿邊,拴著那匹馬,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活物。</br> 剛剛,自己看到的,僅僅是幻覺,幻想的結(jié)局?</br> “唐鳳呢?”她問,完全不知道剛剛夏玉雪說了些什么。</br> “她在屋里。”夏玉雪伸手,指了指緊閉的房門,對她說,“她還活著——”</br> 話音未落,青鸞已經(jīng)沖向門口,推開木門。</br>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的唐鳳。</br> 唐鳳躺在床上,好像已經(jīng)正在熟睡。身上多了些傷痕,同樣也布滿了血跡,不過,傷口看起來并無大礙。她睡在那里,也許是因為過度疲勞,熟睡著,沒有被驚醒,那沾上血跡的臉龐,透著微微的粉色,隨著輕微的呼吸,胸腔一起一伏。</br> 她還活著。青鸞想,雖然睡著了,雖然受了傷,但是依舊活著。這樣就好了。</br> 自己剛剛還那么擔心,擔心……</br> 她走近床邊,坐下,觀察著那張熟睡的臉。白皙的面龐,睡著時可愛的表情,嘴角依舊微微上揚,不知道在做什么美夢。一晚上的分別后,她終于再次看見了這張見過了無數(shù)次的臉龐,見到了心中不知想了多少次的人。</br> 這睡顏真好看,青鸞想。不論怎么看,都不會生厭。她想著,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唐鳳的臉頰。</br> 指尖輕輕的撫摸,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顫抖。唐鳳醒了,睜開雙眼,看著自己。熟睡初醒,神志似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呆呆地望著,一眼不發(fā)。那雙眼中帶著驚奇,帶著喜悅,也帶著濃濃的愛意。</br> “早安。”青鸞俯視著她,帶著微笑,說。</br> 唐鳳看著自己,隨之也笑了一下。</br> 那笑容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爛漫,唐鳳的笑容,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青鸞永遠都看不厭,那揚起的嘴角,那潔白的皓齒,還有那雙唇……</br> 只是,唐鳳從來不涂口紅的,嘴唇永遠只是淡淡的粉紅色。而眼前的她,那殷紅的,濃濃的,涂抹得過分的雙唇,看起來十分刺眼,那口紅看起來很不協(xié)調(diào),一點美感也沒有。</br> 青鸞這才注意到,床頭的柜子上,擺放的一個瓷瓶,其中的紅色胭脂,已經(jīng)所剩無幾。</br> “你什么時候開始涂口紅了?”她問,但是沒有人回答。</br> 唐鳳的雙唇囁嚅著,但是從喉嚨中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手指顫抖著,但是挪動不了分毫。她的身體就好像一具壞掉的木偶,只能無力地躺在那里。</br> 這幕景象,讓青鸞感到恐懼。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br> “她大概聽不見你說話的。”</br> 夏玉雪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跟隨自己進了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著自己的動作,看著自己的心情從喜悅轉(zhuǎn)為恐懼,“她中毒了,耳鳴會很嚴重。”</br> “毒?”青鸞不敢相信,怎么會這樣,“夏玉雪,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br> “我們沿著路一直走,在竹林里遇到埋伏了。”她對自己說,“我們遇到了毒蛇和她帶領(lǐng)的那群山賊。戰(zhàn)斗過程中,唐鳳……受傷了,被帶毒的匕首劃到了。那些山賊也死傷很多,你來的路上看到了嗎?”</br> 清晨時的回憶,此刻涌入心頭,那一個個熟悉的身影,那把槍,那個綠衣女人的陰險的笑容……然而青鸞此刻無暇關(guān)注這些事情,她更加在乎唐鳳的情況。</br> “我也曾經(jīng)中過這種毒。”夏玉雪說著,走近,拿起床頭的瓷瓶,手指伸進去,抹盡最后一點剩余的胭脂,“全身麻痹,無法動彈,伴隨著難以想象的劇痛,還有耳鳴。中毒之后,不會立即死亡。我不知道她還剩下多少時間。”</br> “解藥呢?”</br> “沒有。”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唐鳳的嘴唇上涂抹著胭脂,“這胭脂只能暫時緩解毒狀,但是解藥……這次,我沒有搜到解藥。毒是毒蛇自己配制的,我沒有在她身上找到解藥。”</br> “不可能的!”</br> “真的沒有。”夏玉雪耐心地回答,同時后退到一邊,“最后的一點胭脂,效力不能持續(xù)很久,你還是快點和她說些話吧。”</br> 唐鳳舔了舔嘴唇上的胭脂,看起來感覺好一些了,手指微微動了幾下,肢體也不再那么僵硬了。她望著青鸞,良久,雙唇輕啟,說出第一句話。</br> “青鸞……你沒事哦。”她顫抖地說著,聲音沙啞,好像壓抑著全身的劇痛,“我一直擔心你會出意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