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看著并肩而立的唐鳳。</br> “唐小姐……”</br> 她并不想讓唐鳳幫忙，復仇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她應該獨自一人向夏玉雪挑戰，就算那樣會死，也不應該有旁人插手。</br> 然而她終究沒有說出后半句話來。</br> 唐鳳先上了。</br> 他也隨后跟進。</br> 唐鳳從左側攻擊。她使的是家傳劍法，多形變換。劍鋒白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線，綿綿相連不絕，如同草書筆勢，不羈于型。再配合上她的腳步，施展輕功走位，騰挪飄移，紅色的衣衫隨風擺動，真的就如同火鳳飛舞。</br> 阿青從右側攻擊。她所用為習得的陰流劍術。那只太刀長近三尺，大開大合，每一擊都是直截了當的，純粹的充滿力道的劈砍，完全不帶半點虛晃。他身姿多變，隨招而動，雖然動作上還是有些不協調，但青色的身影配合凌厲刀法，就像是生風攜雷的青龍四處翻騰。</br> 夏玉雪防守著來自兩邊的夾擊。她的劍法并無固定套路，而是隨著攻勢變化，四面舞動，防御全身。同時，身體左右游移，躬立起伏不定，躲過每一次襲擊，白色的衣衫末端總是恰恰擦過刃鋒，沒有半點損傷，就仿佛雪花飄于空中，輕搖自在。</br> 她看出來了，左邊的進攻偏柔，多變，重在招法；而右邊的則偏剛，直白，重在力量。相較之下，左邊人的武藝更高一些，更加需得防備。</br> 她依舊右手持劍，卻傾斜身體，右臂靠前防御左側，左臂則隱在身體后方，雙足一前一后，膝蓋彎曲，足尖著地，隨時調整著身體姿態和方位。</br> 她用劍擋下左邊的進攻，同時身軀搖移，躲開右邊的進攻。這樣，以劍之剛克制左側變招，以身之柔克制右側力道，攻守兼備。</br> 她看準時機，找到一個破綻，躲過一擊，右手突然一個橫劃掃向右邊。</br> 阿青眼看著劍刃要劃開自己的腰間，然而刀勢難以收回格擋，一時間呆立在那里，不知作何反應。</br> 唐鳳一見，立即收住攻勢，回劍撥開掃向阿青的軟劍。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一側完全無防，這是一記聲東擊西。</br> 夏玉雪一抖手腕，軟劍又掉轉過來，重新朝左劈去，劃過對方的臉頰，后者將好避過，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血印。</br> 她這一擊完，趁著對方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后跳開去，相隔一段距離。</br> 雙方現在各自站定，移動，尋找著下一次進攻的機會。</br> 月下，三人的身影。</br> “若只有你一人，”她劍指著唐鳳，“或許是勢均力敵的。”</br> “可是，”她又指向阿青，“關心則亂。”</br> 阿青聽聞，看著那只指向自己的劍，還有唐鳳臉上的傷痕血印，感到一陣羞愧與憤怒，臉紅了。</br> 然而，他武藝不精，這是事實，還會連累他人。</br> 她轉頭看向唐鳳，說道。</br> “唐小姐，讓我一個人打吧。”</br> “閉嘴，別分神。”</br> 唐鳳回上一句，眼珠也不轉，依舊盯著對方。</br> 她的臉也紅了，映著流淌的鮮血。</br> 關心則亂……</br> 夏玉雪注視著兩人的舉動。</br> 然后，主動進攻，朝著唐鳳奔去，揮劍直取中路。</br> 唐鳳擋下一劍，躲閃退讓，回擊。</br> 兩人混戰。</br> 阿青在一邊，握著刀，看著她們纏斗，然而卻找不到機會上前幫手。</br> 她現在真正的意識到了，什么叫做差距。</br> 自己的刀法，自己的武藝都是不如的，這一點他早已知曉，卻從未如此直接地真實地感受過。</br> 這一切，和想象截然不同。</br> 想象中，她戰敗了，被一劍刺穿胸膛，或割破喉嚨，或斬首，然后一切都結束了。</br> 可現實中，她還站在這里，徒勞的握著刀，還活著，卻無能為力。</br> 面對強大的對手，無能為力。</br> 他好想直接沖上去，置身于劍刃之中，了結這一切。</br> 可是她沒有邁開步伐。</br> “阿青，進攻！”</br> 唐鳳不斷地退避，變換身形方位，終于誘得夏玉雪背對著阿青了。</br> 她看得出來，夏玉雪一直以右手的劍攻守，左手卻一直掩藏著，遠離著自己，小心地防護在身后。</br> 那是一個弱點，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一定是弱點。</br> 前后夾攻是最有效果的。</br> 夏玉雪聽她一身喊，感到身后陣陣風聲，急忙回避。</br> 躲過迎面劈下的那一刀。</br> 女孩已經看出自己的弱點了，很聰明。</br> 她好像還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只知道姓唐。</br> 沒時間計較這個。</br> 她轉身，試圖向一邊退開，好正面對敵。然而女孩也相應地變換位置，不讓她有這個機會。</br> 真的很聰明。</br> 沒辦法了。</br> 阿青連劈數刀，都被躲過了。然而她也看了出來，對方躲閃得非常勉強。</br> 唐鳳控制住了局面。</br> 他看準機會，再度舉起刀，這一下一定能中。</br> 他劈了下去。</br> 中了，斗笠上出現了深深的一道印，連同布匹被裁開一道縫。</br> 她感到很高興，這是第一次命中。突然地，她幻想自己能贏，在唐鳳的主導下，做出致命一擊，殺死對方，取得勝利。m.</br> 他能活下去的，能活著報仇雪恨。</br> 然后……</br> 夏玉雪揮出左手，運足全身力氣，重重一掌拍向阿青的身體。</br> 阿青被震得向后退了幾步，一時愣住了，支著刀立在地上。</br> 然后，一口鮮血噴出來。</br> 夏玉雪感到左手臂一陣發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br> 她感覺得到，傷口又迸裂了，又開始疼痛了。</br> 手臂處，白色的衣衫開始漸漸滲出紅色的漬跡。</br> 唐鳳將這一切看在眼里。</br> “阿青，她有傷，在左——”</br> 話音未落，唐鳳感覺眼前突然一陣飄過白色。</br> 什么東西，像是布綢遮住了自己的眼睛。</br> 透過一閃而過的縫隙，她隱約看見一張臉，夏玉雪的面容。</br> 然后，一陣漆黑。</br> 阿青看著眼前的景象，夏玉雪摘下斗笠擲出，蒙住了唐鳳的頭。</br> 讓她回想起過去……</br> 一劍割下頭顱，再順勢包裹好。</br> 從脖子上的斷口處飛濺鮮血，溫溫暖暖地灑在自己臉上。</br> 他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br> 太刀落地。</br> “不要——”</br>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跪在那里，大喊，發出嘶啞的聲音。</br> 一如當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