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興廢有若反掌,青山綠水則固無恙,千載得失是非,盡付之漁樵一話而已。</br> ——杏莊老人言《漁樵問答》題解,《杏莊太音續譜》</br> 身棲滄海一葉舟,</br> 捉竿倚臥順清流。</br> 蒼蒼須發老無憂。</br> 披蓑掛笠,</br> 魚蝦伴酒,</br> 天地逍遙游。</br> 心歸南山遍林中,</br> 挑擔行路憑柏松。</br> 褐褐衣衫春意濃。</br> 擊節呼嘯,</br> 步履生風,</br> 高歌滿江紅。</br> 問所求。四季山水風景好,江河湖海,霧雨露霜,人生快意去無休。</br> 且聽答。斧荊伐薪采百草,松柏檀樟,峰巒山崗,白云生處即為家。</br> 聽我言。逢春時節,興盛季度,花草自生長,緣何砍伐抑更替,換得金銀入俗間。</br> 說未假。取木生火,更替有常,一歲一枯榮,云龍風虎終有期,君子得道濟天下。</br> 欲語茲。愿身處江湖全此世,釣魚網蝦山水間,忘情觥籌為心志。</br> 志存差。嘆宇間萬物自太平,湖鯉河蟹亦生靈,傷身害命實非佳。</br> 非如此。無為念餌,風景是斯。</br> 誠意話。樂乎物外,歸隱生涯。</br> 有道是。多少人,只為名祿白了頭,又于恩仇難忘情,入得苦勞不得脫。揮淚灑江水,悲號震山林,匆匆行,無為過了這一世。</br> 休提罷。再回首,不如垂釣滄海間,時來伐木南山中,超然人間自在意。夕陽映江水,歸鳥入山林,你與我,唱晚對答盡煙霞。</br> 棹船步履各自回,撐竿荷擔意流連。</br> 絲弦緩,聲聲慢,竹鳴弱,續續懸。</br> 乘醉評天下,興起說人間。</br> 古今滄桑變幻,</br> 一曲問答全。</br> 簫聲伴著琴聲漸漸漸弱,一曲終了。</br> 一段時間內,一片安靜。夏玉雪看著窗外,一言不發。</br> 窗外也沒有任何聲音,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片寂靜中,回想著,感受著,思索著。</br> 孩子們是最先有所反應的,有的孩子從窗戶向外看。</br> “先生,外面站了一個人,在吹笛子呢。”</br> “還有院長,院長也在。”</br> “那個不是笛子,是簫,我爹見過的。”</br> “他很帥誒,先生,是你家相公嗎?”</br> (八卦)</br> 夏玉雪想著,雖然不明白這和道士有什么關系。</br> “不是,他是……是先生的一個朋友。”</br> “先生,那我們去看看你的朋友吧。”</br> 我們?她想,書生不會傷到小孩的吧。</br> 不會的。“好,我們一起去吧。”</br> 孩子們簇擁著夏玉雪走到外面,劉松和谷院長正站在那里。劉松面帶微笑,手里拿著一只簫,他將簫遞還給谷院長。</br> 夏玉雪剛想說什么,孩子們先擁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著問題,劉松也笑著回答他們。</br> 她就站在一邊,等著,臉上也帶著笑容。</br> 谷院長走近,和她聊起來。</br> “想不到姑娘是松居士的朋友,老生實在眼拙。”</br> “院長不必如此,我和松居士是舊相識,我也不知他來了廣昌縣。”她回答,“是松居士聽說我在這里了。”</br> “正是。”</br> 谷院長說著,走到學生那邊,告訴孩子們中午放學時間到了,該回家了。</br> 學生們不太想回去,他們又重新圍到夏玉雪身邊。</br> “先生,你下午還來嗎?”</br> 夏玉雪想了想,下午也沒什么事,來也可以。</br> “行啊,我下午早些過來,上課前再來彈琴。”</br> 他們一陣歡呼。</br> “那明天呢?”</br> “先生,你會留下來嗎?”</br> 第二次聽到這個問題,夏玉雪感覺心臟一陣撞擊。她看著眼前的這些面孔,年輕,生命,未來,和她一樣面帶笑容。</br> 她想留下來。</br> “不會。”</br> 她輕輕地說著,感受到體內有什么被撕裂了。</br> 孩子們失望的眼神。</br> “下午見,早些過來。”</br> “嗯。”他們答道,重新恢復笑容,“先生再見。”</br> “再見。”</br> 谷院長帶著孩子們走了,夏玉雪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br> “你應該留下來的。”劉松說。</br> “是啊……”她回答,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了,“松居士真是見多識廣,知道《漁樵問答》這種新曲。”</br> 劉松看著她的表情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不禁嘆了一口氣。</br> “我和杏莊先生多有來往,他曾教會我此曲音律。”</br> “你演奏得的確更為貼合曲意。”她說,“可以抄錄一份律譜送我嗎?”</br> “自然可以。”</br> “多謝。”</br> “不必客氣。”</br> “呵,你對別人說不必客氣?”她笑了,然而是嘲諷的,不帶感情的笑,和之前的絕對不同,不同于對孩子的笑顏,不同于琴曲中表達的感情。</br> 劉松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夏玉雪。</br> “夏玉雪,你剛才彈奏的,那是你真實的想法嗎?”</br> “你呢?”</br> “是。”</br> “亦然。”</br> “那為什么——”</br> “書生。”她打斷,冰冷的語氣,“我們是現在這里打,還是你今晚和別人一起?”</br> “我們已經打過了……”</br> “那么,”她轉身離開,“我先走了,用午飯。”</br> “夏玉雪!”劉松止住她。</br> “還有什么事?”</br> “我不會告訴他們你在這里。”他說。</br> “多謝。”她回到學堂,包好古琴,然后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看劉松一眼。</br> 劉松還留在原地,回想著,感受著,思索著。</br> 多少人,只為名祿白了頭,又于恩仇難忘情,入得苦勞不得脫。揮淚灑江水,悲號震山林,匆匆行,無為過了這一世。</br> 再回首,不如垂釣滄海間,時來伐木南山中,超然人間自在意。夕陽映江水,歸鳥入山林,你與我,唱晚對答盡煙霞。</br> 片刻之后,他也走了,回去說經過確認,此人確為琴藝先生,午后仍于學塾教學,若有存疑可繼續觀察,至于自己則收得急況,需速至,呃……保定,無法參與晚間行動,還望見諒。</br> 當天下午,他去學塾,托谷院長將律譜送給夏玉雪,她正在給孩子們彈琴,他們沒見面。</br> 他還順便給了谷院長一張錢莊票據作為捐資。</br> 然后,他收拾好行李,當天黃昏時離開了廣昌縣。</br> 向東,回泰山,回家。</br> 夏玉雪一個下午都在學塾里,谷院長在知道了她是松居士的朋友并且收了票據之后專門放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讓她彈琴。</br> 她彈了一個下午,過得很開心,散學時,和孩子們互道再見,回到客棧。</br> 晚上,她穿上白衣,帶上面紗斗笠,從窗口飛出去,消失在夜空中。</br> 半夜三更時分,她來到閣子院,藏經閣對應的后墻。</br> 她縱身越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