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我看見他們來了。</br> 所有那些熟悉的人,和我的過去緊密相連的人,都已經到了。為了復仇,為了這一單純的目的再次心甘情愿地被利用,被作為刀劍驅使。山賊終究還是山賊,壞人也永遠都是壞人,不會變的,那些山賊主導了這次行動,召集了來自各方各地的江湖人,想要利用這一次戰斗,渾水摸魚,對于這個村莊進行打擊,依舊是為了奪取土地,動機太明顯了。</br> 可是,我又能夠做什么呢?</br> 他們的復仇對象是白衣人,是一個殺手。那個人,現在不是我。我現在已經不再穿白衣了,不再殺人了,我已經過上了全新的生活,擁有了全新的身份。</br> 我只是一個琴師,面對即將發生也必然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br> 可現在發生的事情,未免太過熟悉。我懷疑那個女人已經喪失了創作的靈感,只好一直炒冷飯,不斷重復過去的情節,湊字數。甚至上一章都沒有親自動筆去寫,而是找了一個替補,一個陌生的人來代替。那個新手寫得也很糟糕,過早地表明身份,揭露真相。這樣做會導致接下來的戰斗部分很無聊。真是一處敗筆。</br> 可對此,我依舊無能為力……</br> 是嗎?</br> 讓我來看看,我能做點什么吧。憑借體內殘留的這最后一點真氣,也許我能改寫結局。</br> 也許。</br> 夏玉雪獨自一人,坐在黑暗的室內,口中念念有詞,但是房間中再沒有其他人了。她依舊身著花衣,左邊的袖子高高捋起,手臂上的綁帶也解開了。</br> 一道傷口,那是大約一個月前受的傷,結起了痂,但還未完全愈合。癢癢的,還很疼。</br> 曾經,這個部位也受過傷,比這一道要嚴重的多。毒傷,刀創,被擊打至迸裂,又因為自己總是在運動手臂彈琴,更加惡化了。但是那道傷,如今已經消失,不留一點疤痕,只是現今才被新的創傷取代。</br> 傷口為什么會消失呢,當然是因為自己運功療傷啦。當時為了修復那道傷口,還有被戳穿的心臟,耗盡了所有的內力,再也不會聽到那個黑暗的聲音了。</br> 至少當時自己是那樣想的。</br> 現在看來,還是殘留了一些的嘛。殘存的那一點,幾乎不被自己察覺,就這樣潛伏了一年多,直到如今復蘇,再度流淌于血液之中。</br> 接下來會派上很大用場的。她想,不過首先,來做個小測試。</br> 運功,集中注意力,看著手臂上的傷口,想象內力的存在。</br> 氣血調息,心平氣和,想象愈合的過程。</br> 血液流淌,輸送氧氣,輸送營養物質,輸送激素,加速刺激細胞增殖分化,肌肉組織生長,傷口,開始愈合了。簡單有趣的科學。</br> 那道血線,慢慢變細了。暗紅色的痂一點點剝落,新生的肌肉,帶著嫩嫩的粉紅色,皮膚開始重新覆蓋其上,這一切變化都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著。</br> 一分鐘解決問題。</br> 夏玉雪甩了甩左臂,感覺不再疼痛,手臂上的傷口,也已經消失不見,就連過去一年來受的那些舊傷都不見了。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甚至更好。</br> 試驗很成功,自己體內最后的那點真氣,至少足以修復這道小小的傷口。并且,她明顯地能夠感覺到有所剩余。自己的心跳依舊猛烈,血液流動,將一種說不清的快感傳遍全身,她感覺很舒服,目光清晰,雙耳聰慧,福至心靈。</br> 此刻,夏玉雪能夠看清距離自己很遠的地方發生的事情,聽見那些人說話的聲音。她看到在太行山上,眾人商議,三日之后開始行動,進攻白衣人。</br> 具體計劃:首先,派一小隊山賊為誘餌,引誘白衣人遠離村莊。然后伏擊,憑借兩百多人的數量優勢圍攻。很簡單,也很弱智的計劃,她絕對不會中計的。</br> 可是,如果有人想讓她中計呢?如果是那個女人……</br> “讓我來看看,我能夠做點什么吧。”</br> 夏玉雪說著,將另一邊的衣袖也捋上胳膊,站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br> 在身后留下一陣淡淡的黑煙。</br> 路上,有人在和自己打招呼嗎?她沒有注意,不過,自己臉上的微笑,或許已經算是一種回應了吧。此刻,已是傍晚,想來是在田間辛苦勞作一天的村民們回來了吧,但她無暇顧及他們了,稍后再說那些不重要的臺詞吧,現在,她有更重要的情節去書寫。</br> 村莊里的另一處,一座已經廢棄的小屋。屋內,同樣黑暗。</br> (欸,同樣的場景,做成漫畫的話,我該怎么轉場呢?)</br> 這是小說,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夏玉雪心里想著,輕叩并未上鎖的門扉。</br> 房梁之上,潛伏著一個白色的身影,此刻正在安眠。但是并未熟睡,敲門聲這一點輕微的響動,已經足以驚醒她了。</br> 是誰?</br> 她猛地直起上身,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剛才似乎做了一個關于過去的夢,但是,已經記不起細節了,也無暇顧及(詞語重復了?)。她將手伸向腰間,摸著軟劍的劍柄,做好戰斗的準備。</br> 從沒有人發現自己在這間廢屋內,會是誰?如果是村民的話,自己該如何應對,難道要動手嗎?</br> “秋茗,是我。”</br> 隔著一扇門,她聽見熟悉的聲音,“我知道你在屋里,開門吧。出來見我。”</br> 曲秋茗翻身跳下房梁,輕輕地落地,沒有一絲響動。她猶豫著,最后,還是朝著門口走去,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沒有一絲放松。</br> 打開門,那個人就站在門外。</br>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br> 她看著夏玉雪,問,“早就知道了?可你從沒主動找過我。”</br> “是今天才知道的。”</br> 夏玉雪回答,聲調不似原先那樣冷冰冰的,帶了些溫度,聽起來,感覺不像是她自己的聲音,仿佛變了一個人。</br> 臉上,是微笑的表情,也同樣很反常。微笑,但不像是夏玉雪會有的微笑。這表情不僅沒有使秋茗放松戒備,反而更加緊張。她向屋內退去,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br> “找我做什么?”</br> “做什么?”依舊微笑,“當然是為了和你決斗呀。”</br> “……”</br> “別那么緊張,秋茗。”夏玉雪轉身,但是背后也毫無破綻,沒有偷襲的機會,“跟我到外面來,此時正是傍晚,夕陽西下,很美的場景。我們要決斗的話,也該選在那樣的背景下進行的。”</br> “……”</br> 猶豫,這奇怪的話語,還有這決斗的請求,令曲秋茗警惕。這個人今天很反常,身上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氣味,滲透著危險,這是怎么回事?</br> 猶豫,但還是邁開了腳步,跟隨著她走到屋外。</br> 外面此刻正是落日時分,紅紅的夕陽,紅紅的晚霞,歸鳥的一兩聲悠揚啼鳴,的確如她所說,很美。</br> 屋外,荒蕪的野草。曲秋茗站立在草叢之中,對面就是夏玉雪。兩人中間依舊隔著一段距離,看起來似乎是安全的距離。夏玉雪手中依舊沒有武器,雙袖捋起,是想像之前那樣,繼續用劍指嗎?</br> “好了,我出來了。”曲秋茗說,“那么,你到底來找我做什么?”</br> “決斗啊,我已經說過了。”</br> “決斗?你從來都不會主動找我決斗的,這些天來,不都是我來找你的嗎?”</br> “是啊……不過,今天換成是我來找你了,秋茗。”</br> 夏玉雪的臉上,微笑,有些令人討厭的微笑,“這些日子來,你找過我幾次了,一次,兩次……有四次了吧。我已經不想再被動地等待你一次又一次干擾我的生活了。所以,我來主動找你,結束我們之間這無聊的游戲。”</br> “游戲?”這嘲諷的語氣令曲秋茗感到不快,也許是對方又在出口術,耍小伎倆,但看起來又似乎不是,“你覺得我們之間的對戰只是游戲?我是為向你復仇才來找你的。我的目標是殺了你。”</br> “我知道,只是……我一直都以游戲的態度來應對呢。”輕蔑的微笑,舉起手臂,無名指曲起,擺出劍指的手勢,“一直以來,僅僅是用空手對敵。我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殺了你的,但我就是想讓這游戲持久一些。不過現在不想了。”</br> “是嗎,那你現在就不是空手了?”</br> “當然不是。”高高在上的微笑,“過去的劍指,僅僅是手指擺出劍的姿態而已。可現在,這就是一等一的武器,絕對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武器。你還沒有見識到我的實力呢。”</br> “這樣……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在的你,要用真實的水平來對待我了?”</br> 曲秋茗沉著冷靜地反問,平定內心的情緒,她可不能被對方的話語干擾,小伎倆,她也是會用的,“以本來的面目來面對我?以殺手的身份,和我對戰?”</br> “是啊。”</br> 不屑一顧的微笑,“你應該知道吧,秋茗。當時在天津城郊的渡口,那場戰斗。我就是用這一雙劍指為兵器,殺死了你的父親,和那些捕快的。他們身上,臉上的指痕,你該都有看見了吧。”</br> “……”</br> 不要被她牽制住……曲秋茗反復地在內心提醒自己,不要被夏玉雪的這些話語牽制住情緒。可她依舊感到憤怒,夏玉雪的話,勾起了她內心最痛苦的回憶。</br> 停放的尸首,慘不忍睹的傷痕。</br> 孤獨的守夜,白色的喪服。</br> 梨湯,咳嗽聲,墳墓……</br> 失去親人的悲慘,遭遇背叛的痛苦,以及固執的一絲情誼,種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始終還是擾亂了她的內心。</br> “……夏玉雪,你知道嗎,我一直以來,都在心里保留了一份懷疑。”</br> 曲秋茗終于再次開口,陰沉的目光,如劍一般鋒利,刺著對方,但卻在微笑面前顯得那么無用,“懷疑,當時的慘劇,背后另有隱情。懷疑,你當時也是身不由己,被迫出手。懷疑你有你的苦衷,你的無奈。我一直都相信,殺手身份不過是你的一個偽裝,一直以為,在琴曲之中的那個人才是真實的你。”</br> “可直到此刻,直到看見你臉上的表情,聽到你說的這些話,我才確定,我錯了。”言語之中,再不摻雜一絲情感,“你本質上,就是一個殺手。我看到的你溫情的那一面,才是錯覺和偽裝。”</br> 反駁我,拜托你反駁我……</br> “這些話,你不是早就說過了嗎?”</br> 微笑,“秋茗,不必重復這些無用的臺詞了。你是來找我復仇的,拔劍吧。”</br> “唰——”</br> 夕陽之下,軟劍,閃爍血一般的紅光。白衣,隨著晚風飄拂。</br> “是啊,夏玉雪。我是來復仇的。”她說,“今天就是我們的最后一戰,我一定要殺了你。”</br> “那,就這樣吧。”</br> 漸漸沉沒的夕陽,漸漸消逝的光。</br> 艷麗的晚霞之下,微風吹拂,野草翻動起波浪。相當適合決斗的場景。</br> 兩個站立的身影。</br> 自己,身著潔白的長袍,衣襟隨風飄拂,那張稚嫩年輕的臉上,是與年齡極不相稱的陰沉表情。手中握著的那柄軟劍,映著夕陽的最后一點光輝,紅紅的,如同鮮血一般。</br> 而對方,只是身著普通的花衣,臉上只有淡淡的微笑。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唯有手指伸直,做出劍的姿態。看起來,沒有一點殺傷力。僅憑一雙手,如何能夠殺人?</br> 但她就是可以,她本來就是一個殺手。</br> 夏玉雪進攻了。</br> 輕快的腳步,如同閃電一般。雙腳無情地踏過叢生的野草,再沒有一絲憐惜與猶豫,就這樣,朝著曲秋茗攻了過來。直接沖上來,為什么?她沒有一點保護,區區□□,怎么可能不會害怕刀劍傷害?</br> 曲秋茗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可是她伸出右手,劍指直直刺向自己的喉嚨。</br> 躲閃。</br> 可還是慢了,脖頸邊緣被指尖掠過。</br> 依舊是溫暖,柔軟的觸感,一點殺傷力都沒有。</br> 然而皮膚被劃破了。</br> “唔——”秋茗悶聲哼了一下,感覺到被劃過的地方,開始出現火辣辣的疼痛,一種溫暖的蔓延開來,她流血了。并不嚴重,沒有危及生命,可是,竟然流血了。</br> 她還在驚訝,夏玉雪的攻擊卻并未就此停止。一直彎曲的左臂也陡然伸直,又是一下刺擊,這次的目標,是自己的心臟。</br> 她再次向后退開,感覺到凌厲的風撲面而來,對方的動作快得令她根本看不清楚,只覺得那只手上,真的握著一柄劍,那柄劍,真的刺向了自己。</br> 后退,連連后退,步伐紊亂,根本來不及舉起手中的軟劍反擊。她此刻能做的,竟然只有后退躲閃,避讓著看似無害的手指。</br> 躲過了,夏玉雪手臂伸直,指尖停留在胸前一寸的地方。可只要再近一步,絕對會是致命的殺招。她的腳步依舊沒有停止,狼狽地退讓,退出安全距離。</br> 夏玉雪卻也沒有再進一步攻擊,暫時停了下來,望著她。</br> “怎么了?動作拖泥帶水的,一點也不流暢。”依舊是微笑,“手中握著那柄劍,為什么不反擊?只知道逃避,是不是覺得我的身體沒有防護,所以害怕傷到我,秋茗?”</br> “才……才沒有。”</br> 曲秋茗口中喘息著,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果然是出血了,指尖上沾著紅紅的血跡,是被對方空手劃破的,和刀劍造成的傷口毫無差別。</br>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秋茗。我的劍指,就是武器。”她舉起雙手示意,“這雙手上,就握著無形的長劍,可攻可守,所以你不要輕敵。”</br> “我沒有,剛才只是一時——”</br>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打斷她的話,“既然如此,那就揮劍,向我攻過來吧。”</br> “喝呀——”</br> 曲秋茗叫喊一聲,揮動著軟劍,果真如夏玉雪命令的那樣,攻上前去。剛才的猶豫與驚惶,不過是自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已,一定是這樣。</br> 現在,可就不同了。</br> 下定了決心一般,奔跑。白衣飄動,軟劍微微彎曲,反射寒光。</br> 靠近目標,出手。</br> 手臂運力,軟劍猛地朝前刺去,刺向夏玉雪的身體。動作迅速,果斷,劍尖指向目標,一點都沒有動搖,如同她的決心。</br> 但是對方躲過了這一擊,靈巧地轉身,避讓。劍鋒劃過衣裳邊緣,沒有造成任何傷害。</br> 夏玉雪的還擊,借著轉身的動作,邁步,雙腳旋移,劍指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形弧線,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向自己的身體。</br> 躲閃,避讓。手臂抽回,預備用手中的劍撥開對方的武器。但是如果劍真的和她的手臂相碰的話,即便是挑撥這一點輕微的動作,也會造成創傷。</br> 曲秋茗對此不加理會。</br> 挑撥。</br> 劍刃碰擦上手臂,手腕翻動,撥開。鋒利的邊緣在□□上劃動。理所當然的留下了傷口。</br> “嚓——”</br> 那是切開皮肉的聲音,柔軟又沉悶。夏玉雪的手臂被撥開,被割破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飛濺,滴落在四周茂密生長的野草上。</br> 兩個人的距離非常接近。曲秋茗看見夏玉雪臉上的表情,還是微笑。</br> 夏玉雪,不是說你的手臂就是武器嗎?不是說,不用擔心我的進攻嗎?</br> 笑什么呢?</br> “倏——”</br> 一陣風聲,打斷了她的遐想。曲秋茗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到肋邊傳來一陣劇痛。</br> 夏玉雪的左手,從視線的死角位置,戳中了自己的脅下部位。劍指末端深深地刺入身體中,她感到一陣悶悶的疼痛,有金屬的質感。</br> “唰——”</br> 來不及多想,曲秋茗本能地揮起軟劍,劈砍。夏玉雪的左臂撤回,但還是慢了一步,手臂上,又留下一道傷痕。</br> 她向后退開,望著面前的人。</br> 驚恐地看著那流血的雙臂。</br> “啊,你穿了鎖子甲呢。”</br> 夏玉雪笑著說,完全沒有在意雙手的傷,也許,她根本感覺不到那皮肉被割開的劇痛。暗紅色的鮮血沿著手臂一路流下,匯聚在指尖,然后滴落在草叢中,但她根本不關心,“不然的話,剛才那一擊,絕對可以戳破皮肉,現在,恐怕只會留下一點淤青而已。我剛才該瞄準脖子的。”</br> “你……你流血了。”曲秋茗回答,感覺肋邊剛剛被擊中的位置,現在依舊悶悶的發疼,手臂也有點使不上力氣。如果不是鎖子甲,那一擊,或許真的可以戳破皮肉,“你不是說,你的手臂可以防御攻擊嗎?”</br> “對啊,受傷了。不過,我一點也不在意。動作,還是那么流暢,還是那么精準。沒有一點影響。”夏玉雪笑著說,任由手臂上的鮮血流淌。“并且,注意看。”</br> 手臂轉動,將兩道傷口對著曲秋茗。讓她看見,那不斷流血的,猙獰的劍傷。邊緣的皮肉隱隱發黑,發暗。</br> 創口是不是變小了一點?</br> 兩道紅色的線,越來越細,越來越短,血滴的速度也漸漸變慢。傷口,是不是正在修復,正在復原?</br> “這是我修煉的內力的作用。”微笑,“能夠迅速修補傷口,恢復原狀,對于身體沒有一點影響。所以,我根本就不必在意你的進攻。就算你把手臂砍下,也可以長出新的呢。”</br> “……”</br> 那笑容,看起來是那么可怕,那么病態。那流血的雙手,漸漸消失的創傷,還有那張笑臉,讓曲秋茗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br> 那一天,自己的父親,是不是也是面對著這個同樣的殺手,見到同樣的詭異場景,也是心懷著恐懼的?</br> “當然了。”</br> 夏玉雪好像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回答,“他們都快嚇死了。無力地攻擊,但卻沒有一點效果,不管怎么傷害我,讓我流血,都阻擋不了我的攻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一個接一個被我殺死。你的父親離我最近,所以,是我第一個殺死的人。”</br> “……”</br> 如果說,之前曲秋茗心中還有一絲猶豫,一絲動搖的話。現在,也不復存在了。她陰沉的目光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那樣熾熱,又那樣冰冷。目光如同利刃指向對方,牙齒咬著下唇,手中的軟劍握緊。一言不發,晚風吹拂起她的長發,還有身上的白衣。</br> “來吧,秋茗。”</br> 微笑,“現在,你什么都見識過了。我鋒利的劍指,我的自愈能力,還有我的殘忍與無情。我想,接下來的戰斗,不會再有什么阻礙了吧。你會殺了我嗎?”</br> “我會殺了你的。”</br> 無情的言論,復仇的決心,不再動搖。對面的人,是一個殺手,是自己的仇人。曲秋茗對于這一點,再沒有任何懷疑。她輕輕撫摸了一下剛才受傷的位置,隱隱作痛,隔著白衣,觸及到的是凹凸不平,相連相鎖的鐵環。保護自己的鎖子甲。</br> “這一切該結束了,夏玉雪。”</br> “來吧。”</br> 她右手持劍,輕輕地舉著,劍尖指向目標。側著身體,雙腿站定,擺出架勢。</br> 揮劍,上前。迎上一對劍指,無形卻又鋒利的劍刃。</br> 挑撥,刺擊。劈砍,躲閃。</br> 夏玉雪的雙手,如同玉帶一般柔軟,靈活,姿態多變。手肘,手腕轉動著,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攻擊,以完美的姿態防御。白皙的手臂,增添了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淺的傷痕,紅色的鮮血四處飛濺。隨著動作揮灑在空中,沾上了野草,沾上了白衣,沾上了她的臉頰。她身著的花衣,也同樣被割破,配刺穿,衣裳下毫無掩護的□□,也同樣被刺穿,被劃破,鮮血流動,但是夏玉雪一點也不在意,依舊在攻擊,在防守,在戰斗。</br> 曲秋茗不停地刺著,揮著劍,格擋,挑撥。泛著白光的軟劍,沾上了鮮血,舞動于空,如同一道道閃電劃過,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令人眼花繚亂的一道道白光,劍尖刺向對方的手掌,手臂,身體,面頰,腿部。</br> 徒勞的攻擊,造成的傷口沒有對夏玉雪造成一點干擾,那些輕微的皮外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血液凝結成痂,痂也隨之脫落消散,只剩下淺淺的一點痕跡。那些較為嚴重的依舊在流血,但是,也在愈合,在消失。</br> 果然如同夏玉雪所說的那樣,沒有一點效果。但是她依舊在攻擊。眼神如冰般寒冷,又如火般熾熱。陰沉堅定的目光,緊緊抿起的雙唇,面無表情。她的決心堅定,面對殺手,攻擊,防御沒有一點掉以輕心,沒有一絲猶豫。</br> 曲秋茗的身上也受了傷。被劍指劃過,造成的傷害與真實的刀劍無異。白色的衣衫被割破,顯露出內里泛著銀色光芒的護甲。柔軟又堅韌的鎖子甲,踐行保護的承諾,替她抵擋下對手的一次次本足以致命的進攻。那些沒有防護的地方,臉頰,雙手,則是血跡斑斑。很疼,但她不會讓這些疼痛干擾到她的。</br> 這一切都會在此刻結束,夏玉雪。我們的過往,我們共同經歷的故事,都會在今天結束。</br> 我會殺死你的。</br> 夕陽,已經沉沒了。</br> 天邊最后的晚霞,余暉照耀著,野草地中,起舞的,互相廝殺的兩個人。</br> 這場戰斗,也該到此為止了。</br> “嗨呀——”</br> 曲秋茗抓住了夏玉雪的一個破綻。她看見了,對方的雙手向兩邊展開,準備攻擊,而身體正中央則是毫無防備,也許是覺得根本就不需要防備。那件花衣,其上早已布滿了一道道劃痕,破裂著,沾染血跡,綻放紅色的鮮花。</br> 那樣純粹的紅色。</br> 她的劍尖指向身體靠左的位置,刺了過去。</br> 刺穿心臟,也可以復原嗎?不論再如何奇異的招數,如何詭異的修復力量,都不可能修復那么嚴重的創傷的。</br> 可對方充滿自信的嘲諷微笑,又像是在否定自己的想法。惹人生厭的微笑,你到底是在笑什么啊?</br> “去死吧,夏玉雪。我再也不會見到你了!”她叫喊著,手臂伸直,猛地朝心臟刺過去。</br> “——”</br> 刺穿了。</br> 時間停滯在那一刻。仿佛永恒。</br> 曲秋茗感覺到沿著手臂傳來的,一陣陣脈動。自己,真的將劍刺入了夏玉雪的心臟。鮮血,從傷口的縫隙緩緩流出,因為劍的阻擋才沒有噴濺。可如果現在拔劍的話……</br> 她看著對面,夏玉雪的臉上,笑容消失了。</br> “再也……不會見到我嗎,秋茗?”</br> 她的聲音顫抖,空洞的一雙眼睛望著自己,還是那熟悉的目光,一如過往,勾起回憶。</br> 微笑,但再也不是無情的,殺手的冷漠微笑。而是過去,身為一名琴師,面對一位知音時才有的微笑。節制,平淡,卻糅雜了所有的情感。</br> “是啊……九姐姐。”</br> 曲秋茗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再見,我們不會再見面了。”</br> ……</br> ……</br> ……</br> “可說呢。”微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