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鸞跟隨軍隊出兵的那個早上,夏玉雪在村口。</br> 她坐在老樹下的那座茶攤邊,等待著。最近的太陽有點曬,但是樹蔭下卻十分清涼。這棵老樹,經歷一個冬天的沉寂,又再度生長新葉,如今已經枝繁葉茂,深綠色的樹冠就像一把大傘替自己遮陽。夏天快到了。</br> 今天其實是有課的,現在本該是上課的時間。但是,課程取消了。昨天送來一封書信,說明今早有事相約。她覺得,不會是什么好事。尤其,看到書信底下的那些姓名,不會是什么好事。</br> 然而現在,她更加關心的,還是自己的課程。</br> 停課了。</br> 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是這種變動還是讓她感到不安。她還是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單純的琴藝先生,只是教授琴藝,和孩子們相處,過著簡單又快樂的日常生活。</br> 可是,沒有什么快樂生活,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br> 關于這點,她已經體會到了。過去的一年來,山賊已經數次攪擾村莊。夏玉雪感到很奇怪,蛇無頭不行。失去首領后,沉寂了幾個月,他們現在怎么又開始猖獗了?</br> 然而麻煩始終是麻煩。自己,為了守護這一份安寧生活,為了守護這一片村莊,也只能挺身而出,解決麻煩。</br> 幾次恰當的武力示威后,麻煩也減輕了不少。山賊的騷擾,也減少了很多。大部分時候,自己只需要在定期交納保護費時,站在一旁穩場就夠了。所以這麻煩,也漸漸不再是麻煩。</br> 然而,最近,又是一些奇怪事情。</br> 比如,買地。對于這點,她是無能為力??倸w分身乏術,那些人也從未動用過什么過激手段,到村民家里死纏爛打地談,砸出遠超土地實際價值的一大筆錢,既合乎法律,又不違背道德,雙方自由交易,她又怎么好干預。</br> 只是有時候,一些村民也不愿賣地,于是求助她,她也只好說幾句警告的話語,終究,無能為力。那些村民,或者是被說服,或者是不堪其擾,還是賣掉了田地,離開了這個小村莊,她也無能為力。</br> 所以,在收到那封書信后,夏玉雪只感到頭疼。</br> 也不僅僅是此事,還有更多的煩心事。</br> 她摸了摸左臂,那被劃傷的一道口子,已經止過了血,纏上了紗布,摸一摸,感覺癢癢的,似乎是快好了。這速度,會不會有點太快了?自己是不是該警覺一點?</br> 左臂,又是左臂。</br> “唉?!?lt;/br> 她輕輕嘆一口氣,這受傷的左臂,總是讓她回想起過去。自己怎么總是傷在這一處,前后呼應?草蛇灰線?埋伏筆?</br> 也不僅僅是手臂的傷,還有更多的煩心事。</br> 還有更多,讓自己煩心的人。</br> 秋茗。</br> 我該不該告訴她呢?夏玉雪想,關于那個人的事情,我應不應該跟她說明呢?</br> 就算說了,她會相信嗎?</br> 就算相信了,又如何?難道她就會放下對自己的仇恨嗎?</br> 放棄復仇?</br> 真的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才好,秋茗。我該怎樣,才能夠彌補我的過錯?</br> 不能夠被你殺死,因為,不愿你復仇成功。我已見過,仇恨能讓人犯下什么樣的錯誤,讓人失去生命,失去愛情,失去希望。若你殺死了我,只會在仇恨中陷得更深。失去了復仇的目標,只會迷茫,只會走上更加錯誤的道路。</br> 我應該做的,是讓你放棄,讓你從仇恨中走出來,從過往中走出來。</br> 可是,該如何去做?</br> 找不到答案。</br> “先生,你嘆什么氣呀?”蔡小小站在一旁,問,“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br> “沒有,只是……今天沒能去上課,有些失望。”</br> “也是,這樣干坐著等,真無聊。我給你倒碗涼茶?!?lt;/br> 她說著,走到茶攤邊,小軍早就被父母帶去田里了,茶攤無人看守,蔡小小就自把自為的提起茶壺,沏上兩碗茶,一碗給自己,一碗給先生。</br> “謝了,小蔡。”夏玉雪接過茶碗,抿上一口,茶的清甜又讓她難過了幾分,“真抱歉,還讓你過來。到時候萬一有危險的話,記得躲到我身后。”</br> “嗯,先生?!辈绦⌒』卮?,“只是,那些山賊的信里干嗎還要求我在場呢?明明當時李大叔也在,為什么沒找他?”</br> 待會你就知道了。夏玉雪心想,但是還是沒忍心說出原因。</br> “都怪那個女的?!彼珠_始埋怨了,“就是她當時多管閑事,還把那人鼻子割掉了。結果惹了這場事?!?lt;/br> “別這樣說,小蔡,曲小姐當時干預是沒錯的?!毕挠裱┛粗?,“李大叔被那些人欺負了,她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的,換做我,也會做同樣的事。”</br> “可先生你不會把山賊鼻子割掉呀。先生懂分寸的,不像她,亂來一氣?!辈绦⌒Π滓屡右稽c好感也沒有,“并且,她還傷到你了?!?lt;/br> “我沒事?!?lt;/br> “哼,都流血了。”蔡小小撇著嘴,“那女的簡直莫名其妙,大早上跑到我住的房間,還要我彈琴給她聽。還說一些怪里怪氣的話。”</br> “都說什么了?”</br> “說你是殺手啊,你會殺人。”她說,“讓我不要離先生那么近,說我早晚會被先生傷到,會傷心難過什么的。還有一大堆瘋言瘋語,我看她就是在嫉妒。先生你才不會傷我的,我和你在一起可開心了,怎么可能會難過?”</br> “……”</br> “對了,先生。你從前,是不是叫……夏玉雪呀?她是這樣稱呼你的?!?lt;/br> “……嗯,不過很久沒用那個名字了?!?lt;/br> “夏玉雪,很好聽啊?!辈绦⌒≥p聲念一遍這個名字,臉頰有些發紅,“我挺喜歡這個名字的,先生?!?lt;/br> “嗯,不過,還是別叫我這個名字,好嗎?”</br> “好的,先生。哎,有人來了?!?lt;/br> 蔡小小眼睛很尖地望見了遠處,那一片青草地上,一群人正從縣城方向走過來,漸漸走近,她已經能看清他們的容貌了。</br> 她感到有些緊張,吸了吸鼻子。</br> 走在最前面的,還是那個賊眉鼠眼的矮子,竟然還敢過來?后面跟著那個大胡子,臉上纏著綁帶,還流著血,原本凸起的那一小塊肉,現在變得平平的,感覺十分滑稽。后面還跟了十幾個人,穿著破衣爛衫,面容猙獰,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也都是山賊。但是那個光頭似乎沒有一起來。</br> 他們還帶了武器!蔡小小注意到,那些人腰間都綁了一把大刀,這情況……看起來很不對勁啊。</br> 但是她的目光很快就從那些山賊身上移開了,被跟在后面的那些人吸引。</br> 五六個人,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手里捧著匣子,布袋之類的東西,還有人拿了長棍。中間簇擁著一個騎馬的中年男人。那個男人算是這群人中穿著最體面的了,顯得很格格不入。褐色長衫,棕色冠帽,眼角微微帶著皺紋,修剪過的胡須隨風飄拂,看起來分外儒雅,尤其是在周圍人的襯托下。</br> 就是這個人,吸引住了蔡小小全部的目光。就在她愣神的時候,那一隊人已經走近了。</br> “……爹?”</br> 是的,那個騎馬的人就是她那暴發戶地主老爸,蔡員外,“爹,你在這干嘛???”</br> “來接你回去。”蔡員外下馬,朝她招招手,“過來,小小?!?lt;/br> “……”</br> 蔡小小猶豫著,不肯邁步,看看身邊的先生,再看看對面的老爹,最后,搖了搖頭,“不要?!?lt;/br> “過來?!?lt;/br> 平靜,但是帶著威嚴的聲音,讓她又些動搖。但是,看著先生在自己身邊,才不要過去呢,“明天還要上課的呀,干嘛現在讓我回去?”</br> “你這段時間先在家待著。”蔡員外又看向夏玉雪,依舊是那平靜的聲音,“夏先生,不好意思,我得讓小小在家里待一段時間,很快還會再去學堂上課的。這件事,書信中已經說明了?!?lt;/br> “我知道?!毕挠裱┑穆曇粢餐瑯悠届o,“秋——”</br> ……</br> “小蔡,聽你爹的話,先回去吧?!?lt;/br> “哦……好。”先生剛剛想喊自己什么?蔡小小想著,很不情愿地挪著腳步,朝著對面走過去,畢竟,這是先生的意思。</br> 經過那些山賊的時候,她瞪了他們一人一眼。不過沒人理她。蔡小小走到自家隊伍里,站在蔡員外邊上,那些家丁便將他們圍起來,擋在她面前,這是保護呢,還是障礙呢?</br> 對面,只剩下先生一個人了……</br> “蔡員外,您的家事都處理好了?”矮子轉身問他,蔡員外點頭,矮子又對著夏玉雪說,“那么,夏小姐,我們可以開始嗎?”</br> “……”</br> 夏玉雪沒有回答,好像依舊沉浸在剛剛的對話中。剛才,她差點脫口而出的,是誰的名字?</br> 這場景太過熟悉了。</br> “夏小姐?”矮子又喊她一聲,同時,緊張地四處張望,對面,只有夏玉雪一人,坐在茶攤的座位上,坐在濃濃的樹蔭下,再沒有別人。沒有那白色的影子。</br> 但是他依舊按著掛著腰上的大刀。</br> “夏小姐,可以開始了嗎?”</br> “……嗯?!?lt;/br> 夏玉雪回答,終于抬頭看著面前的這二十多人,“可以開始談判了?!?lt;/br> “好,首先。說明一下昨天早上的情況。”矮子沖身后招招手,臉上纏著繃帶的大胡子走過來,“昨天早上,我和這位兄弟,還有另一位兄弟三人,拜訪村西頭的李大叔家,商量土地買賣的事情。”</br> “你們根本就是——”</br> 蔡小小剛想反駁,被蔡員外一把握住手臂,被那威嚴的眼神警告了一下。她也沒有再說話。</br> “當然,呃,談生意的過程中我的兄弟可能情緒有些激動,造成了一些誤會?!?lt;/br> 矮子繼續說,伸手一指站在邊上的大胡子,“對此,我們也感到很抱歉。但是,就算如此,我想也不至于把這位兄弟毀容,還拿走了原本屬于我們的財產,夏小姐,對吧?”</br> “此事與我無關?!?lt;/br> 夏玉雪的回答,依舊是冰冷的語氣,“你們來村里,沒有告知我。你們去談生意,我完全不知情,也不在現場,這個人臉上的傷,不是我造成的。你們當時手中的錢,也不是我搶走的。我不需要對此負責?!?lt;/br> “我們知道。只是,那個穿白衣的女子,她現在在哪里?”矮子再次看看四周,的確沒有別人,“我們在書信上已經說明,讓她一同出席?!?lt;/br> “我不知道,她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回答,“我從昨天起就沒有見過她出現。我對她一無所知?!?lt;/br> “夏小姐的左手有些不便嗎?”</br> 透過袖口,他看到,夏玉雪的手臂上纏繞了白色的繃帶。觀察她的動作,左手的舉動,似乎有些受阻。受傷了,這是個機會,但是傷得多重,無法確定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br> “受了點小傷?!彼鹗直?,捋起袖子,向大家展示,這份從容是自信,還是偽裝?“不礙事的?!?lt;/br> “好吧,夏小姐注意身體。”矮子禮貌地點點頭,“那么關于我兄弟的傷,還有錢的事情,就先講到這里。我們會和那位女子談的?!?lt;/br> 還是別那樣做。夏玉雪心想,但是這句話沒有說出口。</br> “那么,我們還是繼續談田地買賣的事情?!?lt;/br> 矮子又伸手,看向站在后面,被一眾家丁護衛著的蔡員外,“李大叔家的田地,是租自蔡員外的。所以,蔡員外有權利對土地進行買賣,也同樣有權利中止租契。當然,需要支付一定的額外費用。”</br> “昨天,蔡員外已經和我們談過了?!?lt;/br> 他又招招手,身后的兩個嘍啰,一人拿著幾張紙,另一人抱著一個箱子,走到夏玉雪面前,將那些東西放到桌上,“關于田地買賣的事情,我們已經達成一致。這是買賣的契書原件,請夏小姐過目。另一張紙是土地原本的租契,還有一份書信,是給李大叔的,另外,箱子里的是中止租契需付的額外費用,只多不少,也是給李大叔的,勞請夏小姐代為轉交?!?lt;/br> “你們怎么能那樣做,李大叔已經說過不想賣的了?!?lt;/br> 蔡小小終于忍不住喊起來,蔡員外又扯了一下她的胳膊,但這反而讓她將矛頭對準自己的父親,“爹,你怎么能答應他們呢,他們是山賊呀!”</br> “……”</br> 蔡員外只有沉默,那雙威嚴的眼睛,最終還是抵不住蔡小小的質問和凝視,偏轉開來。他相當清楚,昨天的談判有多惡劣。那些山賊,用禮貌的語氣,提出無禮的要求,用和言和氣的話語,進行最下作的恐嚇。最終,自己也只能妥協。</br> 他們會襲擊村子。全山寨的五百多人都會出動。夏先生不可能時時守護,不可能面面俱到,總會有人受傷,總會有人死亡的。</br> 對了,蔡員外,令千金好像也住在那個村子里。</br> 于是自己也只有妥協。蔡員外心中不平,也為此羞愧。但是,面對女兒,他不可能告訴她這些事情的。所以,只有沉默。</br> “哼?!?lt;/br> 蔡小小無力地哼一聲。轉而看著對面的夏玉雪。</br> 她的目光,和夏玉雪的目光對上,兩人,隔著家丁和山賊,用無聲的目光彼此交流。</br> 先生,你會答應嗎?你也會向這些人妥協嗎?</br> 我也無能為力。</br> 夏玉雪平靜但是略帶無奈的目光,已經說明了答案。她檢查了兩份契書,檢查了告知,檢查了箱子里的銀子。沒有任何問題,任何漏洞,完全合乎……法律。甚至,由縣里衙門做出了公證,那個紅紅的印章就蓋在上面。他們甚至取得了本地官府的支持。</br> 我還能做什么?</br> 我也只是,一個教師而已。說實話,他們如果不是忌憚自己的武功,這場談判,完全可以撇開自己。自己,在這場談判中,僅僅是作為一個見證人的存在。</br> 見證一次合法的交易。</br> “我檢查過了,這里面,沒有任何問題。”夏玉雪最終,也只能這樣說,“我會,告知李大叔的。但是,租契上也寫得很明確。主家提前中止租地,佃戶最遲可以等到該年秋收結束之后,冬至時再交回田地。你們清楚這一點嗎?”</br> “我們知道。”矮子點點頭,“我們可以等。此外,李大叔現在在村里住的房子,所有權依舊是蔡員外的,我們沒有動過。我們買下的,僅僅是山間的田地而已。這點已經寫在契書中了?!?lt;/br> “我看到了……就這樣。我沒有更多問題了?!?lt;/br> 最后的一點爭取,微不足道,談判結束。</br> “還有些小心意,請笑納?!?lt;/br> 矮子又沖身后擺擺手,另一個嘍啰端著一個小盒子走上來,“一點小錢,辛苦夏小姐從中斡旋。并且,今年剩下八個月的費用,貴村不必再繳納了。”</br> “給我的錢就不必了。”夏玉雪伸手,止住那個嘍啰的動作,“謝謝你們減免今年的費用。”</br> 是啊,謝謝你們暫時不搶錢。</br> “好吧。夏小姐不愿收,我們也不勉強客氣?!卑诱惺肿屇莻€嘍啰回來,“那么,很高興我們能夠達成共識,消除誤會。期待將來更多的合作?!?lt;/br> “嗯。”</br> 她的雙手暗暗握緊,一股怒火,從心而發。但是,一定要忍住。看著對面,站在山賊身后的蔡小小一家,想著自己身后的村莊。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忍下來。畢竟,就算自己發怒,失控,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br> 這無力的感覺,這被束縛的感覺,太熟悉了。自己始終都要這樣被束縛住嗎?即便過上了想要的生活,也時時被控制,被約束?</br> 現實,真是令人無奈。</br> “我們走吧?!卑愚D身,招呼手下人離開,“蔡員外也請回,大家還有事,就不送了?!?lt;/br> 終于,可以走了。</br> “先生……”蔡小小被父親拉扯著,但是依舊回身看著她,“我……”</br> “小蔡,你先回去。”夏玉雪說道,“沒關系,過兩天,再來上課?!?lt;/br> “可……”</br> “走了,小小?!辈虇T外扯著她的手臂,頭也不回一下,他實在是不想再待在這里,處在山賊和夏玉雪之間。只想盡快離開,盡快遠離內心的不快,以及被迫妥協的屈辱。</br> “夏小姐,告辭?!卑幼詈筮€打了個招呼。</br> “不送。”</br> 她握緊的拳頭,終于還是松開了。夏玉雪用冰涼如霜的眼神,看著那一隊山賊離開。濃濃的殺意,透過那雙眼睛傳遞出去。然而,矮子早已回身,背對著自己。這滿腔怒火,最終也只是無用發泄。</br> 最終,她也只能就這樣望著他們離去,所有的不平,所有的惱怒,都只能留在心里。</br> 因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談判員。</br> 談判結束,她失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