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br> 選手，觀眾，裁判，都已就位。兵器都已準(zhǔn)備好。只等開始。</br> 校場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圍著高高的將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站在上面的兩個人。</br> “咳嗯……”</br> 青鸞不安地清清嗓子，用余光掃視臺下那一大堆人，被這么多人看著，被這么多人關(guān)注，感覺有些緊張，抓著木刀的手都有些發(fā)抖。</br> 她揮了幾下木刀，重重的很有分量。彎曲的刀身，光滑的鈍鈍的刀刃，并未纏上布條的刀柄被自己握在手中，因為汗液的緣故，有些打滑。好吧，只有木刀，看來戚將軍根本就沒有將真刀還給自己的打算，并且，比試的時候是不可能用真刀的，萬一出了什么差錯怎么辦？</br> 不過，青鸞覺得，這木刀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如果用全力擊打要害的話，恐怕還是會有點危險。自己到時候要注意一下。</br> 然而，對手會注意嗎？</br> 對面，這第一堂課，第一場示范的對手，小莊手中同樣拿著木制的兵器。也是木刀，但是是軍隊中常見的大刀。長度不及自己手中的太刀，但是要更寬一些。看起來……更有威懾力呀。再配合上小莊健碩的身材，揮舞大刀時簌簌風(fēng)聲，還有，那陰沉的表情。青鸞不禁咽了下口水，感覺，這次可能是自己要被上一課了。</br> 他干嘛要主動舉手啊？</br> 將臺一邊，兩人中間，坐著這次的裁判官，戚繼光。卓五站在他邊上，看著場上對立的兩個人，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移動，一副擔(dān)憂的神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為誰擔(dān)憂。</br> 小莊……唉，他在心里埋怨著，果然還是沒辦法沉住氣吧。</br> “雙方準(zhǔn)備好了嗎？”戚繼光發(fā)令。莊無生點了點頭，青鸞猶豫著，然后也點了點頭。</br> “那么，在比試開始之前，先請兩位向大家展示一下各自的刀法。”戚繼光手指向左邊，“莊無生，你先。”</br> “是。”</br> 小莊手提著木刀，走到場中央，對著戚繼光行禮，再對臺下的一眾士兵行禮，最后對青鸞行禮，然而最后那一下非常隨便。</br> 之后，擺起架勢，舞動大刀。</br> 一開始，非常緩慢地，反握著刀，手臂舉起，動作很慢，但是很穩(wěn)。</br> 隨后，突如其來地，一甩，手掌翻動，大刀靈活地旋轉(zhuǎn)，一下變?yōu)檎治铡ｍ槃菀惶簦慌ｉ_始打出一套完整的路數(shù)。手臂揮舞，刀刃在空中，劃過接連不斷的，優(yōu)美的弧線。揮砍，猶如萬鈞的巨巖，有著劈山裂谷的氣勢。橫掃，如新月般優(yōu)美地彎曲，又蘊含著殺氣。挑動，舉重若輕，動作一點沒有拖泥帶水。</br> 莊無生的身形，也跟隨著刀法不斷變換，直立，奔走，弓腰，下蹲，翻滾，一氣呵成。全身，每一塊肌肉，每一個部分，都隨著刀法，隨著步法，運動著，參與其中。人與刀，攪成一片，靈巧之中，蘊藏著無限的力量。</br> 臺下的士兵，看著小莊舞刀的動作，都被那靈活與熟練吸引，被那眼花繚亂的動作折服。不由得叫起好來，鼓著掌，為他打氣。這可是漢人的武術(shù)呢。</br> 然而臺上的三人，卻沒有一點動靜。戚繼光只是默默地看著，不發(fā)表任何意見。他和臺下的士兵一樣，并不知道這刀法中的深意。</br> 但是卓五通卻知道。莊無生現(xiàn)在施展，是唐莊的刀法，唐家祖?zhèn)鞯牡斗ǎ钱?dāng)時，身為教頭的老大傳授給大家的。</br> 為什么在此展現(xiàn)這一套刀法，用意很明確。</br> 一條……卓五通皺著眉頭，看著站在擂臺另一邊，默默無言的唐青鸞，他……應(yīng)該也知道了。</br> 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br> 你別看，你別看。</br>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呃，等下，這首是唐詩，我還是給你念兩首宋詞吧）</br> 你別看，你別想，什么都不要想。</br>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唉，好無聊啊）</br> 最開始看到的那一點，就忘了吧，別勾起更多的回憶。</br> （di,didadi,didadidadidadi,di,didadi……）</br> 回憶……回憶……回憶</br> ……</br> （myheartgoesshalalalala,shalalalainthemorni——）</br> 他干嘛處處針對我啊！</br> （~~wheniwasyoungilistentotheradio,waitingformyfavouritesong~~）</br> 我才剛剛找到前方的道路，過去就非得，非得纏住我不放嗎？</br> 莊無生舞完一整套刀法，最后收勢，木刀倏然靜止，隨后，收回。</br> 臺下一片喝彩，他再次行禮，向戚繼光，向士兵。</br> 以及，向唐青鸞行禮。</br> 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他在心中問，過去，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可有一個答案？</br> 有的話，就告訴我！</br> 所有的想法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禮畢，他退回原位。</br> 現(xiàn)在，輪到你了。</br> “唐青鸞？”</br> 戚繼光看著他，又走神了嗎？“唐青鸞，輪到你了！”</br> ……青鸞一言不發(fā)，默默地，一步步走到場地中央。沒有行禮。</br> 雙手，緊緊握住太刀，沒有一點顫抖。</br> 揮動。</br> 簡簡單單的動作，舉起，劈下，前進(jìn)一步，再舉起，再劈下，再后退一步。僅此而已。</br> “猿飛。”她悠悠地說，聲音很小，很細(xì)，沙啞著，幾乎沒有人能聽清。</br> 然后，類似的動作，只不過這次，先后退，在前進(jìn)。刀還是和原來一樣，舉起，劈下。僅此而已，毫無任何看點。</br> 臺下，一片冷寂。士兵們好像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個人在干嘛？</br> “猿回。”她完全沒有理會這一片尷尬的沉寂，依舊，用同樣的語氣念出名稱。</br> 然后，第三式。</br> 依舊，和之前的，差不多。動作看不出有什么變化。</br> 臺下的士兵，已經(jīng)亂哄哄的一片了。議論紛紛，質(zhì)疑聲，嘲笑聲，止不住的嘈雜。</br> 這就是倭國刀法？這就是倭寇的刀術(shù)？僅憑這么簡單的動作，這么直白的舉動，這樣還能被稱為術(shù)？</br> 這種刀法，怎么可能敵得過我們漢人的武功？</br> 臺下的聲音，從來沒有斷過。笑聲，從來沒有停過。</br> 然而，唐青鸞沒有笑，依舊認(rèn)真地做著簡單的動作。</br> 戚繼光也沒有笑，觀察著，思考著。</br> 卓五通和莊無生都沒有笑，沉默地相互對視。想著各自的心事。</br> “山陰。”她舉起刀的手臂落下，垂在一側(cè)，一雙眼睛，望著那些士兵，卻好像目空一切，“我就，先展示這三式劍法。待會對戰(zhàn)時，也只用這三式。”</br> “下去吧！”</br> 臺下，終于有好事的士兵止不住，嗆出聲來。然后，一個接一個的，更多人開始，對他呼喊了。</br> “這算什么刀法啊？”</br> “小子，你打不贏的！”</br> “倭寇的刀術(shù)，怎么能敵得過我們的武術(shù)！”</br> “滾下去，小崽子！”</br> ……</br> “安靜！”戚繼光一聲低沉的吼聲，瞬間止住所有的議論，謾罵，嘲笑，“保持秩序。現(xiàn)在，雙方可以開始了。”</br> 站在一邊的莊無生，走到將臺中央，向青鸞走去，但在距離一丈的地方，停了下來。</br> “承讓。”他說，但完全只是因為禮節(jié)才會這樣說。</br> 但是青鸞只是看著他，沒有回話，沉默著。</br> 莊無生直到這時，才隱約察覺到，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樣。</br> 那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唐青鸞那雙眼睛，看著自己，但是目光卻是渙散的，黑黑的眼珠，好像兩個黑色的深穴，望不見底。</br> 起風(fēng)了。吹動兩人的發(fā)絲，衣角。那一縷一縷若有若無的黑煙，也隨風(fēng)而逝，沒有被任何人察覺。</br> 青鸞看著對面的人，看著他手持大刀，緊盯著自己。陰沉的面孔下，還是掩飾不住雙眼中的恐懼。恐怕連莊無生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吧。</br> 她笑了一下。終于回答：</br> “承讓。”</br> 我的第一堂課，正式開始。</br> （英語小課堂~~~）</br> （teachsomgbodyalesson）</br> （直接翻譯過來，就是給某人上一堂課的意思）</br> （不過，很顯然。不管是中文還是英文。都能聽得出來，這句話含有第二層意思嘛。）</br> （給某人一個教訓(xùn)）</br> （此外，somebody在英文中一般是縮寫形式，也就是**）</br> （手動屏蔽）</br> （所以，teachsomgbodyalesson，可以理解為，給**一個教訓(xùn)）</br> （最后一句是我胡扯的）</br> （來上課吧，給**一個教訓(xùn)）</br> 過去什么的不要再回來啊！！！</br> “一條，一條！冷靜點！”</br> 卓五通沖上去，緊緊抓住她的手臂，那只拿著木刀的手臂。打斷那絮絮叨叨的聲音，將青鸞帶回現(xiàn)實。</br> “嗯？”青鸞回頭，看見他，那驚恐的神色，讓自己都有些害怕，“怎……怎么了？”</br> “已經(jīng)分出勝負(fù)了，別再打了。”</br> “啊……”她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就在那一堆廢話的時間內(nèi)，小莊已經(jīng)被自己打倒在地。木制的大刀裂成兩段，斷口一茬一茬，尖銳的木刺如同利牙，戳著自己的眼睛。</br> 剛剛，怎么了……</br> 莊無生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按著左臂。左臂，則以一種怪異的姿態(tài)扭曲著，看起來就像是多出了一個關(guān)節(jié)。他死死咬著牙關(guān)，壓抑著喉嚨中的嚎叫，雙眼圓睜，眼角略略濕潤。</br> 他的手，被打斷了嗎？</br> 被我打斷了嗎？</br> 我……</br> “已經(jīng)夠了，你下手太重了。”卓五通伸手奪下她一直拿在手中的太刀，緊握著刀刃，如果那是真刀的話，他的手掌現(xiàn)在早已被切斷，“這只是一場比試而已。”</br> “我……”青鸞還有些恍惚，自己什么時候出招的？出了幾招？下手有多重？整個戰(zhàn)斗過程仿佛一團迷霧，看不清，摸不著。</br> 然而結(jié)果卻非常明顯，自己打斷了對手，一直相識的小莊，莊無生的手臂。</br> “抱，抱歉……小莊哥，我……我不是……有意……”</br> 此時，早已沖上將臺，但一直不敢上前的四五個士兵走過來，攙扶起小莊，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著青鸞的眼神，混合著驚恐，訝異，還有厭惡。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帶著小莊，小心地移動，將他送去醫(yī)護的營帳。</br> 離開之前，青鸞看見，小莊一直低垂著的頭，那一雙眼睛在陰影之中看著自己。那恨意，前所未有。</br> 然后，他們離開了。卓五最后看了自己一眼，也跟著離開了。</br> “我……我不是故意的。”</br> 青鸞，只能默默對著空氣，說著自己的抱歉。</br> 她看向臺下，臺下一眾不明所以，鴉雀無聲的士兵，也看著自己。臉上，也同樣，是詫異，是驚懼。并不是莊無生的失敗，大刀的失敗讓他們恐慌。而是自己的勝利。</br> 那能叫勝利嗎？</br> 她看向站在身后的戚繼光。戚繼光也用復(fù)雜的神情看著自己。臉上的表情，難以言明。</br> “我……”</br> 青鸞說，聲音很低，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這第一堂課，成功了嗎？”</br> 當(dāng)教師，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對不對？</br> 不知你是否同樣有這種感覺？m.</br> 過去的噩夢，是否同樣一直纏繞著你，阻礙著你的新生活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