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暮愣了一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為自己辯解點什么,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他心里知道,楊衛(wèi)國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在為自己敲警鐘。自己在洪安建筑上不遺余力,甚至還牽線搭橋,讓王洪安來找了楊衛(wèi)國,表面上看沒什么,實則卻是犯了官場里的大忌。一個官員可以和某個企業(yè)很親近,也需要有這樣的企業(yè)在關鍵時刻搖旗吶喊,甚至是作為代言人的存在,出面為自己解決許多自己不便于出面解決的事情,但卻絕計不能涉及太深,讓人拿到實在的把柄,否則一旦出事后很有可能會受牽連。當初東屏的前任市長戴慶光,還有前常務副市長劉云強,就是前車之鑒。前者因為受承建濟河公路大橋的正宏建設公司的牽連,后者則是栽在太陽紙業(yè)上。楊衛(wèi)國是不想自己在洪安建筑上陷太深。
不過林辰暮卻有自己的算計。
林辰暮從小生活便異常窘困,但他卻至始至終,也沒有把錢看得很重,要不然也不會在大學里就主導成立起了陽光助學基金幫助別人了,至今受益于陽光基金的,又何止百人?他之所以要幫助洪安建筑,純屬是看在王寧輝的份上,關鍵時候,誰又不想用自己的貼己人呢?再說了,洪安建筑在東屏也算是比較有名的建筑企業(yè),所有手續(xù)也完全合乎規(guī)定,沒有搞一點特殊化,林辰暮就是擔心落人口實,因此在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叮囑王洪安循規(guī)蹈矩、格外小心,以前那些四處勾兌、跑關系的手段是萬萬使不得的。
不過林辰暮卻仍然有些納悶,楊衛(wèi)國大老遠的把自己從官塘給叫來,莫非就只是為了給自己說這些不成?
楊衛(wèi)國又笑了笑,從兜里摸出一盒煙來,從里面抽出一支來正準備點上,林辰暮眼皮子尖,一眼就瞧見了那金色的正方形的鐵質(zhì)煙盒,心頭不由一跳,就嬉皮笑臉地說道:“楊叔叔,你這是什么好煙啊?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見過?”
“你這家伙,眼睛倒是挺尖的。”楊衛(wèi)國瞥了他一眼,笑罵了一聲,又將手中的煙扔給了他,說道:“這可是好東西,我平時都舍不得抽,算是便宜你這家伙了。”
林辰暮接過來一看,煙上靠近過濾嘴的地方印有精美的熊貓圖案,下面還有“內(nèi)供”兩個小字,不由得就倒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楊衛(wèi)國頗感驚訝地問道:“楊叔叔,這就是傳說中的內(nèi)供小熊貓吧?”
“那還用說?”
林辰暮暗自咋舌,都說這種煙是從來不對外的,只限量特供給中央領導,每一支都有其獨一無二的編號,沒想到今天居然有幸看到了。林辰暮將手中的煙小心翼翼地揣進兜里,又很有幾分貪婪地舔了舔舌頭,垂涎欲滴地對楊衛(wèi)國說道:“嘿嘿,楊叔叔,這才給我一支,你也太小氣了吧?”
“一支?”楊衛(wèi)國忿然地瞪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你也知道這是內(nèi)供的小熊貓,當是其他東西啊?這一盒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嘿嘿,既然弄得到這一盒,就一定能弄得到其他的吧?”林辰暮就像是一個沾上就甩不脫的牛皮糖般,死皮賴臉地說道。
楊衛(wèi)國也是被他搞得沒轍了,只得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有些不舍地看了一下手中的煙盒,從里面抽出一支來,然后整盒扔給林辰暮,沒好氣地說道:“拿去,我就知道碰上你這家伙準沒好事。”
林辰暮那可是樂啊,趕緊接了過來,然后將剛才那支也裝了進去,說道:“嘿嘿,我就知道楊叔叔你最好了。”心里卻是想,以后可有裝逼的本錢了,你再能,能抽上內(nèi)供的小熊貓嗎?啥,抽不上?抽不上你牛逼啥?
楊衛(wèi)國瞪了他一眼,目光在煙盒上打了個旋,有些依依不舍的說道:“這煙我可不白給,以后你可要加倍還我啊。”
“這我可還不起。”林辰暮頭一縮,有些咋舌地說道,不過卻也厚顏無恥地將煙盒揣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楊衛(wèi)國只覺得一陣心痛,可話都說出口了又不好反悔。他把煙放進嘴里,剛想要拿打火機,可想了想,又把煙放到了一旁,兩眼直視林辰暮,問道:“說吧,去官塘一個多月了,感覺怎么樣?”
說到了工作,林辰暮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情,簡單就自己在云巖的工作情況一一向楊衛(wèi)國作了匯報,他第一次為官一方,心里多少有些惶恐,生怕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夠好,有許多事情,都正好要向楊衛(wèi)國請教呢。
這不同于一般的工作匯報,幾乎都是枯燥的數(shù)字和經(jīng)過粉墨的政績,而全都是林辰暮的親身經(jīng)歷和所感所悟,就包括如何認識姜美萱,及其以后發(fā)生的事情也沒有隱瞞。楊衛(wèi)國聽得是津津有味,不時端起茶杯來喝上一口,卻始終沒有打斷林辰暮。不過當聽到林辰暮說起云巖的王三爺時,楊衛(wèi)國卻也是一拍桌子,怒道:“抓得好。這種人就算是槍斃一百遍都不為過。”
聽到楊衛(wèi)國旗幟鮮明的態(tài)度,林辰暮心里也踏實了許多。畢竟剛?cè)ス偬辆湍猛跞_刀,和常務副縣長穆陽皓扳手腕,很容易惹來非議。而有了楊衛(wèi)國的支持,那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沒去官塘之前,我真的想象不到,我們東屏會有如此貧瘠的地方,官塘的發(fā)展,是刻不容緩了。”說到最后,林辰暮揉了揉太陽穴,很有幾分沉重地說道。
楊衛(wèi)國眉頭皺了皺,吹著水杯上飄著的茶葉末子,又將杯子放了下來,緩緩問道:“小暮啊,那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很多,不過具體實施起來,困難卻很大。”林辰暮苦笑了笑,將自己當初的一些構(gòu)想大體地說了一遍,又說到:“要想發(fā)展官塘,首要就必須要解決好交通問題。要不然以現(xiàn)在的交通狀況來說,再好的方案,也只能是空中樓閣。”
“小暮啊,你的思路是對的,要想富,先修路,這是早就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之談。不過我現(xiàn)在,可沒多余的錢拿去給你修路。”楊衛(wèi)國淡淡地說道。
雖說早就有了這種心理準備,可聽到楊衛(wèi)國這話的時候,林辰暮心頭還是不由升騰起濃濃的失望之意。市里沒錢,縣里就更不用指望了,自己又哪里去湊集這么大一筆錢呢?
“錢雖沒有,路子倒是有一個,不知道你想不想聽?”楊衛(wèi)國喝了口茶,又慢條細理地說道,目光里大有深意。
林辰暮眼前一亮,臉上的失望之色也是頓時消散開去,急不可耐地說道:“當然想聽啦?到底是什么啊,急死我了,楊叔叔你快說啊,別吊我胃口了。”
楊衛(wèi)國見他那抓耳撓腮的樣子,不由得啞然失笑,又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東西,啪的一聲扔在林辰暮面前。
林辰暮急忙打來一看,卻是一幅國內(nèi)地圖,不由得一怔,又抬起頭來愕然地看著楊衛(wèi)國,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讓自己看地圖。
正在此時,就聽楊衛(wèi)國不緊不慢地說道:“今年三月份,西陘省曾向國家有關部門提交了有關修建樂黃高速的報告,準備在省內(nèi)修建第三條高速公路,從樂至到黃蟠,總計長度415公里,幾乎貫穿西陘全境。這條高速公路修通以后,不僅可以改善沿線城市的交通狀況,對于西陘省的經(jīng)濟發(fā)展,也將起到一個極大的促進作用。”說話的時候,楊衛(wèi)國的手在西陘省地圖上,重重的點在樂至上,然后又沿著規(guī)劃中的高速公路的沿線比劃下去,直至黃蟠。整條線路,自上而下,途經(jīng)西陘省主要城市,就如同人身上的一條經(jīng)脈般,瞬間就將這些城市串聯(lián)起來。
剛開始林辰暮還有些不明白,這西陘省里要修樂黃高速,和自己想要在官塘修路有什么關聯(lián),這可是兩個省的事情,風馬牛不相及。可當他看到楊衛(wèi)國這一比劃后,心頭不由頓時激烈跳動了起來。
從地圖上看,黃蟠幾乎已經(jīng)是西陘省最南邊的城市了,和華川的東屏,也不過就一山之隔,如果這條高速公路不是止步于黃蟠,而是再能往南延長那么數(shù)十公里,就能直接通往東屏,將兩個省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而這座山,就是官塘鄉(xiāng)所在的雙峰山。
嚴格來說,官塘距離黃蟠的直線距離,還要小于到東屏的直線距離,只不過兩地隔著雄奇峻秀的雙峰山,又沒有什么路直通黃蟠,因此交通更是不便。如果高速真的修得過來,那天塹立變通途,官塘就再也不是困守在大山里的偏遠地方了。
不過這個念頭剛起,林辰暮卻又搖了搖頭。這想得倒是容易,可修建高速公路,那可是重大建設項目,需要國家層層審批,所需資金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shù)字,每一公里高速公路,幾乎都是用相同體積的錢堆砌而成的,那豈是小娃娃過家家般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何況要在官塘這險峻的大山里地方修高速,所花費的人力物力,更是難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