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群眾,剛才雖然迫于省市領導的壓力,沒敢胡亂起哄,可實則心里對于不立即放人還是耿耿于懷的,甚至有些懷疑,常省長是不是和這些警察串通好了來糊弄他們,要不然,哪有下面官員敢違背領導意愿的。
可現在聽了林辰暮這句話,不由頓時就叫起好來,任憑常省長說得天花亂墜的,可他們始終都心有疑慮,擔心被抓的親人朋友會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如林辰暮所言,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調查處理,當然就放心多了。
“呵呵,這倒是有些新鮮,我看不錯,楊書記,你覺得呢,”常宏然就饒有興致地笑著對楊衛國說道。
楊衛國沒好氣地瞪了林辰暮一眼,卻也笑著說道:“既然常省長沒什么意見,我自然是舉雙手贊成,陸局長,你就開始吧,不要抱什么負擔和壓力,秉公處理就是了,常省長和我都會全力支持你的,”
陸明強則是一臉的緊張,鼻頭甚至都滲出些汗水,他雖然有些不明白,林辰暮為什么要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不過卻也隱約覺得,這對于自己來說,或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時,場北鎮的鎮黨委書記楊東民聽到消息,也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他今天中午喝得有點多,迷迷糊糊的,聽說鎮里有人要去找常省長上訪告狀,也沒太當回事,常省長要是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話,那就不是省長了,既然見不到,鬧成什么樣子也和他無關,大不了到時候市里通知鎮上去把人給領回來,到時候在好好收拾這幫人。
可剛才,黨政綜合部副主任,也就是他小舅子王祥山急急忙忙闖進他辦公室,把他搖醒,面無人色地告訴他,事情鬧大了,常省長和市委楊書記都來了的時候,他全身的酒勁兒一下子化成了冷汗,臉都嚇白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撒腿就跑來了。
來了之后,遠遠地見到人群中的常宏然和楊衛國,不敢靠近,就溜達到了最外圍的唐凝和時鈺身邊,期期艾艾地說道:“唐,唐……主任,時書記……”
唐凝緊繃著臉,沒理他,時鈺卻是忍不住,說道:“老楊,唉,你讓我怎么說你,”一副失望至極的神情。
“時書記,這,這我也不知道啊,”楊東民順桿就爬,向時鈺是大倒苦水:“時書記,現在的基層工作不好干啊,這農耕、防水、計劃生育、城鄉統籌、農業稅,樣樣工作都不能掉以輕心,稍有不慎,這些人就四處鬧事,”
時鈺心腸軟,楊東民一倒苦水,她似乎也覺得基層工作確有難處,剛要說什么,卻聽唐凝皺眉說道:“咱們高新區,總共有十三個鄉鎮,怎么沒見其他鄉鎮出現這種問題,就你們場北鎮狀況不斷,你要是覺得干不好的話,我們倒是可以考慮換人,”
楊東民愣了一下,臉色立刻就變了,心頭更是懊惱不已,惹誰不好,要去惹唐主任,在林書記還沒來高新區之前的那段真空期,唐主任幾乎說一不二,撤換的鄉長鎮長,也不是一個兩個了,真要對自己有了意見,恐怕除了林書記之外,再沒有人保得住自己。
“唐主任,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楊東民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哭喪著臉說道:“我馬上勸說他們回去,而且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你覺得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嗎,”唐凝有些擔心地朝林辰暮那里看了看,說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并且祈禱他們不會揭發你什么問題,”
楊東民就愁眉苦臉地站在那里,心頭是忐忑不已,在場北鎮干了四五年,從鎮長到書記,他也算得上是場北說一不二的人物了,屁股底下,當然不會太干凈,尤其這些年來,高新區的建設日新月異,場北也沾光不少,每年光是各項截留款,就足夠他逍遙的了。
而這些,都是經不起查的。
陸明強被硬趕上架,雖然常宏然和楊衛國都讓他不要背負包袱,可要說不緊張卻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到了這一步,沒有任何的退路,他也只能強打精神,指揮分局的警察,逐一對這次被抓的人進行了現場審訊,然后逐一按照治安管理條例進行了處罰,其中,一人被處以拘留七天,兩人被處罰金。
整個過程陽光透明,雖然被處罰的人心里還是不服,不過大多數圍觀的群眾,還是覺得比較公平公正的,剛才的行為雖事出有因,但確實過激了,損壞公物也是不爭的事實。
“呵呵,不錯,”常宏然就拍手笑道:“不過,陸局長,這些鄉親雖然是有過失,但這和我們政府反映問題渠道的不暢通,也不無關系,如果真要處罰的話,那首先要處罰的,應該是我們這些政府官員,你看能否網開一面,至于罰金和警車的維修費,就由我個人來承擔好了,”
陸明強愕然,隨即又看了看林辰暮,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林辰暮卻是笑著說道:“常省長這話說得在理,事出有因,當然不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群眾身上,我們這些政府干部,首當其沖要從自身開始檢討和反省,事情既然發生在我們高新區,我這個黨工委書記兼管委會主任自然是難辭其咎,我看還是我來承擔吧,”
說話的當口,他朝陸明強遞了個眼色,陸明強就擺擺手,旁邊的警察,就將所抓的所有人全都放了,這些人被放開了,有些欣喜若狂,有的還怏怏地沖他們吐了口口水,這才回到人群里去,人群里就傳來了喜極而泣的聲音。
“常省長,時間差不多了,”抓人的事情解決后,曹逸就湊到常宏然面前,小聲地提醒道,今天原本還有個重要會議,不過常省長卻是突發奇想,想來高新區轉轉,不曾想,卻是在這里耽誤了不少時間。
聲音雖小,可旁邊的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就有人喊道:“常省長,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就沒人給我們做主了,”
“是啊,常省長,我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反應呢,”其他人也紛紛說道。
雖然常宏然到了之后,并沒有給他們解決什么實質性的問題,不過,有省長大人在,這些市上和區上的官員干部,總歸有所忌憚不是。
楊東民一看不妙,就站出來大聲喝止道:“你們都干什么,常省長日理萬機,每天不知道要處理多少大事,你們耽擱得起嗎,都給我散了啊,聚眾鬧事,你們有幾個膽子,別以為常省長和楊書記對你們網開一面,你們就肆無忌憚了……”
聽他這么咋呼,常宏然不由就皺了皺眉頭,唐凝也拉了他一把,氣呼呼地低聲對他呵斥道:“你干什么,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楊東民訕訕一笑,又退了回去。
這時,就聽有人喊道:“常省長,咱們場北,就屬這個楊東民最壞了,以權謀私,吃拿卡要,什么壞事都干完了,”
“就是,他騙我們說占地開發房地產和工廠,可卻拿我們的地來開發墓地,搞到現在,地被鏟平都兩三年了,一分錢賠償款都沒有拿到手,”
“他家里的親戚老表,全都安插在鎮政府及相關單位企業里,而其他人想去這些地方上班,則是要給他送禮,”
……
楊東民的出頭,不僅是沒有壓制住群眾,反倒是激起了民憤似的,一時間,所有人都把矛頭對準了他,口誅筆伐,一下子就羅列出他的各種罪行。
楊東民頓時是被這群起的激憤給嚇住了,臉色慘白,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只是無力地辯解道:“他們胡說的,他們胡說的……”
這時,曹逸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大家都別慌,一個一個說,你們這樣,誰都聽不清楚你們在說什么,”
不過,似乎沒人買他的賬,現場還是一片嘈雜,眾人都大聲嚷嚷著,聲音一個比一個高。
楊衛國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市里出了這樣的事,還鬧到省長面前了,他自然是顏面無光。
陸明強也被這一幕給驚呆了,他恨恨地看了楊東民一眼,恨不得踹他兩腳,常省長原本就來者不善,林辰暮好不容易才化解了危機,可偏偏,楊東民又把把柄來送到別人手上。
“你們大家都別吵了,聽林書記的,”這時,人群里,擠出來一個拄著拐杖,老態龍鐘的老人,老人的身材原本應該很高,現在卻已經如果蝦米一樣萎縮,滿頭白發也已經快掉光了,臉上的皺紋像存活百千年的古松的樹皮,那些斑剝的蒼桑像是鐫刻在他臉上一般,深刻而憔悴,蠟黃的臉色有一種很陰霾的味道,活像是一張死人的臉。
這是一個看似行將就木的老人家,蒼老不堪如蕭瑟秋風中的殘花敗絮一般,隨時都有逝去的可能,可偏偏他的聲音卻極為洪亮有力,而隨著他的出現,嘈雜喧囂的聲音慢慢消失了,大家都很是敬重地看著他,甚至還有幾個中年人上前來攙扶他一把,嘴里關切地問道:“陳太爺,你老人家怎么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