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視線盯著她,裴岑很紳士地按著開門鍵,淡淡地瞥她一眼。
鐘善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
她靠著墻邊站,側過頭瞅一眼樓層,七樓已經被按下了。
電梯今天出奇的慢。
自她進入電梯,氣氛變得怪異。
羅意遲眼神在裴岑與鐘善臉上停留著,鐘善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不敢抬頭對視。
“你是來參加山今置業培訓的嘛?”羅意遲很自然的搭話。
鐘善平視前方,沒有預想中的回答,半分鐘后,方察覺出遲來的尷尬。
她偏過頭,視線掠過裴岑,交匯即離,對上羅意遲指尖對著自己:“你是在問我嗎?”
“對呀。不然還能問他?”羅意遲語氣很熟稔,輕松自在。
興許是錯覺。鐘善總覺得她話里有話,“對的。抱歉,剛才走神了。”先解釋沒有立刻回答的原因,出于禮貌,她客氣地問了句:“你也是來參加培訓的嗎?”
收回目光時,鐘善下意識地望了眼裴岑。
他
一聲突兀的笑聲傳入耳中。
鐘善像做了虧心事被抓包,立刻收回目光,無處安放的手愈發攥緊行李箱。
“嗯呢,我和……阿岑都是來參加培訓的。”
阿岑。
如此親昵自然的語氣。
“七樓已到達,開門請小心。”
鐘善拉著行李箱,有點吃力。
裴岑最靠外。
很自覺地幫她把行李箱提起,像拎小孩兒般輕松,行李箱落地時,甚至沒有發出什么聲響。
而后又幫羅意遲拿。
鐘善這才發現,電梯里竟然有四個行李箱。
還有大包小包。
裴岑忽然轉過頭,“哪個房間?”
“7025。”她下意識地回答。
“朝這邊走。”
三人是相同的方向。
羅意遲拖著最輕的行李箱,好奇地扒拉著兩人問:“怎么,你倆認識?”
鐘善不知道怎么回答。
保持沉默,把這個難題拋給裴岑。
“嗯。”他不經心地應著,“在陶冶家里見過面。”
羅意遲推測:“我知道了,妹妹是陶冶組里的?”
“算是吧。”裴岑聲音如常。
鐘善走幾步便找到了房間號,“我到了。”
“好,我們還要往前。”羅意遲明艷地笑。
她有片刻的晃神,不由自主地抿緊唇。
刷卡進了房間。
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
羅意遲轉頭望了眼。
“到了。”裴岑出聲。
她收回視線,“講真,這妹妹長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裴岑沒搭腔。
“難道是夢里?”羅意遲沒繼續往下想,順便提了一句,“你不是決定不參加培訓了嗎?什么事能讓您改變主意?”
摻了幾分陰陽怪氣。
裴岑反問,“你不也是。”
“廢話。”羅意遲翻了個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來看誰。”
“你確定,單純的看?”裴岑接話。
羅意遲給他一錘:“我還是不是你姐了?胳膊肘別往外拐啊。”
房門開了。
兩人推著行李往里走。
像是有道視線。
偏頭,電梯里出了一撥人,熙熙攘攘,以電梯口為分界線,朝著相反方向走。
走廊里再次恢復寧靜,視線范圍里空蕩蕩的。
剛隱約聽到房門開關的聲音,應該是幻聽。
“站門口當門神啊。”羅意遲不解地望向他,催促,“快把我行李推過來。”
裴岑“哦”了聲。
直到聽見房門閉合的聲音。
鐘善仍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使勁點著腳尖貼在門板上,胳膊梗著冰涼的門把手。
從他的方向望過來。
應該是看不到這邊有人。
又過了會兒。
她松口氣,揉捏著發酸的胳膊,才朝電梯走去。
等電梯的時間。
她卻忍不住,朝兩人剛談話的房間門口望過去。
他們,進了同一間房。
或許,這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女生親昵的語氣,裴岑主動幫忙拎包。
疊在一起,輕而易舉就能參透點兒什么。
后知后覺,她呼吸有點堵,一時之間很難剖析清楚內心的想法。
像被人刻意按下0.5倍速鍵。
動作和思緒都變得遲緩。
“女士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
前臺工作人員重復了遍,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虛處,關切道:“您是身體不舒服嗎?”
她反應過來。
“謝謝關心。”鐘善露出帶有歉意的笑,“請問剛有人撿到一張照片嗎?”
負責接聽電話的工作人員認出了她,從抽屜里掏出來一張兩寸照片,盯著鐘善核實了下。
“您要找的是這張照片嗎?”
鐘善雙手接過,盯著照片,不自覺地抿唇。
是她跟裴岑在教室里的合照。
也是唯一一張合照。
是高二班長帶相機到班上,課間心血來潮,到處抓人拍合照。
她當時剛剪了齊劉海,被男同學搗蛋問是不是狗啃的。
原先,她還試圖據理力爭。
裴岑卻笑了聲。
她沒繼續往下說。
前后桌笑得更起勁。
好比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風浪來襲,他卻先跳入水中。
獨剩她一人,孤立無援。
鐘善手虛掩著劉海,嗔了他一眼。
后者悠哉地靠著椅背,佯裝不解地挑眉。
相機剛好抓拍到這一幕。
照片后面還用黑色馬克筆標注著時間。
距今已有六年。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塞回到錢包里。
應是辦理入住出示身份證時,不小心掉出來的。
幸好沒有其他人看見。
“您跟照片里看起來一模一樣。”前臺笑。
很客套的一句夸獎。
卻提醒了她一件事。
不知道有沒有認出來,男生是裴岑。
假如,裴岑他們離開時,辦理退房手續,工作人員順帶提了一句。
想必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困擾。
鐘善心不在焉地應下,絞盡腦汁組織語音,想確認她們是否認出男生是裴岑。
“謝謝。”她故作神秘,“那姐姐,你覺不覺得我同桌……”
“很帥!還得是男高最有朝氣!”
前臺朝她眨眨眼,“不過,今天有位在您前面辦理入住的男士也很俊哦。跟您同桌不分伯仲。”
應該就是裴岑了。
可以放心了。
為確保萬無一失,離開前,她頗為遺憾地說:“他高三就輟學了。早早成家,現在大腹便便,滿臉油光。”
“他不知道我存了這張照片。”鐘善幽幽嘆口氣,“姐姐你就當沒看見過吧。”
說罷。
她觀察前臺的表情,由欣賞到嫌棄,再到同情,還不忘開導她:“您放心,我們絕不會透露客人的隱私。您也別太難過,青春本就是用來懷念的。”
最后好心提醒:“這么重要的照片,您要好好保管。”
很重要的照片。
是嗎?
直到回房間,她還在思考答案。
留下這張照片,不是為紀念什么。
相反,和裴岑剛鬧僵那段時間,她刻意把與其相關的所有物品通通束之高閣,眼不見,便能欺騙自己。
這張照片是漏網之魚。
再次出現在鐘善視線里,是兩年后。
照片上定格的是笑。
于是,她動了惻隱之心。
將其留下。
兩寸照片,大小剛好和錢包一格相吻合,便放在那兒。
已經是第三年。
思索幾秒。
她撥開透明保護層,捏著一角揪出來。
撕掉,便可杜絕后患。
沒人會再看到這張照片。
相紙上了年頭,變得有些脆弱。
猶豫間,指腹緊捏著的位置,已經有了痕跡。
她急忙松開。
算了。
以后將這個錢包鎖在儲物柜里就是。
離晚上第一節課時間還早。
她從行李箱中拿出睡衣,調高空調溫度。
洗完澡,還能小憩一會兒。
睡之前,她一貫地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昨天晚上失眠,今天又是陰雨天氣。
她難得擁有一場好眠。
再醒來,已是下午六點。
鐘善借著手機屏幕的光坐起,休息接近三個小時,眼周仍是酸澀。
稍微適應了會兒,按下開關,打開吊燈。
與此同時,看到手機微信上竟然有99+的聊天記錄。
消息最多的是陌生的群聊:一期培訓群。
她大致翻完群里的聊天記錄。
用餐地點在十五樓,人均已到齊。
糟了。
返回聊天列表,還有裴岑的一條未讀信息。
十五分鐘前。
[不來吃飯?]
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幾聲。
她走到門口,邊伸腳穿鞋邊回復:[來的,睡過頭了。]
想起羅意遲。
刪掉“睡過頭了”四個字。
-
十五樓和平廳。
這次培訓共有三十二人參加,每桌有八個位置,剛好四桌。
今晚開班儀式,負責人老師提前到達,湊巧趕上開飯時間,幾個學員拉著他相談甚歡,便隨機坐在了餐桌上。
夏天溫度高,餐廳里為的空調度數跟更低,為保證溫度,廳門緊閉著。
鐘善緩緩推門,食物香味撲鼻而來。
寬闊的空間,充滿著歡聲笑語。
門被最小幅度的推開,她只露出一只眼睛,確保不會有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仔細環視一周,沒有空的位置。
如果現在進去,不管坐哪兒,都顯得很尷尬。
除非有認識的人。
算了。
她打消這個念頭。
好像沒有特別餓。
如推門一般,她輕手輕腳地要退出。
閉合的瞬間。
距離門最遠的裴岑,視線穿過廳中央熱鬧的人群,落在她身上。
似定身術。
“羅意遲。”
羅意遲偏頭。
“加張凳子。”裴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羅意遲一頭霧水順著他視線望見鐘善。
笑得滲人。
“嗯?加張凳子?求我……啊!”
凳子忽然被人抽走一半,羅意遲尖叫出聲,狠狠剜他一眼。
“快點。”裴岑催促,提醒道:“喊她,鐘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