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甜美的聲音劃破回憶:“女士,您的紅糖水。”
“謝謝。”
她接過,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手心,與裴岑之前沖泡的不同,有些發燙,得放一會兒才能喝。
裴岑沒瞅她一眼,轉而喊了聲坐在空調前的陶冶:“把空調溫度調高點。”
“調高點?兄弟你沒看見我腦門上的汗嗎……“
觸及裴岑幽冷的視線,陶冶聲音越來越小,很識趣地按著“溫度+”。
止痛藥開始起作用,鐘善覺得沒那么難受了,手心里燙水的溫度讓她身上暖烘烘的。紅唇張張合合。
本想說她不冷,不用調高溫度。
只是她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裴岑這個舉動是因為她,貿然開口未免顯得太過自作多情。
說不定還會引起在場其他人的注意。
便沒再開口。
飯局結束得很快,一群人到酒店門口時,天還亮著。
陶冶先送走一批人,只余下幾個相熟的,包括裴岑和鐘善。
“小鐘怎么回去?我捎你一路?或者讓他也行。”說罷朝裴岑揚了揚下巴。
鐘善搖頭,“不用了。時間還早,我坐地鐵。”
“你就是太客氣。”陶冶無奈,“順路的事兒。”
她笑笑:“謝謝陶哥。晚上肯定堵車,坐地鐵我還能早點回家。”
裴岑站在一旁,沒出聲。
應該是在等陶冶。
“那行。我倆先走了。”
陶冶估摸著是趕時間,不住地望手表。
她打開導航軟件,準備先徒步到地鐵站。
清冷的男聲從她右前方傳來。
“真不用送?”
鐘善緩了幾秒,小幅度地轉頭,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
他是在跟自己搭話。
“不用。”她下意識地摸上腕骨,瞥見陶冶在跟人發語音,語速極快,“今天飯桌上,謝謝你。”
還未來得及回答。
陶冶打完電話,朝他倆走來。
鐘善立刻后退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走吧。小鐘到家后在工作群說一聲。”陶冶說。
“好,再見。”她沒敢抬頭。
卻聽見裴岑極輕的冷哼聲。
車門開合的聲音。
她松口氣,剛邁出半步。
“小善?”
肩膀被拍了下,力道很輕。
聲音很陌生。
喊她小善的人極少,大多是云寧那邊的親朋好友。
鐘善疑惑著轉頭。
是易明旭母子。
兩人見真是她,加快了腳步。
易母瞅著剛開走的車,蹙眉問:“小善,剛遠遠見你跟高個子男的談話,是開大奔那個嗎?你男朋友?”
易明旭幾不可聞地皺了下眉。
鐘善解釋:“不是的阿姨,是公司領導。”
“這樣。”易媽媽點頭,“之前聽明旭提起,你來明南工作。早就想請你來家里做客,這不,明旭爸爸開了家新公司,最近幾個月一直很忙。就耽擱了。你今天來這?”
“參加公司慶功宴。”她臉上仍掛著禮貌的笑,又與易明旭問過好。
易母:“你現在結束了是吧?自己開車來的嗎,用不用送你一程,只不過我們現在住市中心那邊,你離得遠嗎?”
“阿姨,我沒有開車。現在正準備去地鐵站。”鐘善客氣地回,“時間可能有點趕。我先走了。阿姨,明旭再見。”
易明旭剛要開口。
被人拽了下胳膊。
“好,小善有空來阿姨家里做客。”易母搶先道。
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
易母收起臉上的笑:“你們最近見面沒有?”
易明旭:“還沒來得及。”
“來得及也不行。”易母皺著眉,“她剛畢業幾個月,就能來這里吃飯。誰知道那是不是公司的領導?”
“媽,你別這樣說鐘善。”
易母:“離她遠點。被她家沾上,準沒好事。聽到沒有?”
易明旭沉默不語。
“旭旭,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她口氣帶著不滿,“你以為還是幾年前?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經過那些事,指不定心理上都出問題了。”
“夠了。”易明旭握成拳,“我知道就是了。”
-
八點半,鐘善回到家。
洗漱完,她準備早點睡。
但樓上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高跟鞋撞擊地板的聲音,重物落地的聲音。
像是在家里開party。
她摘下耳塞,伸直胳膊,拔掉手機的充電線。不小心碰倒香薰,連忙按開床頭臺燈,把東西撿起來放好。
有幾條易明旭發來的信息。
[到家了嗎?]
[今天我陪我媽見客戶,生意沒談成,她心情不好。]
[她說話直,你別介意。]
對話框里刪刪減減。
最終,她回復簡單明了的兩個字:[沒事。]
不是客氣話。
而是,真的沒什么好介意的。
易母對她有看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很多親戚都對她敬而遠之,各種不堪的話她都聽過。
相比較,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易母,起碼面上客氣,不會讓人難堪。
易明旭很快回復:[真的抱歉了。這周末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當賠罪了。]
[不用了謝謝。]
鐘善不假思索地拒絕。
為避免以后會發生不愉快。
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窗外漆黑如墨。
她剛要按滅屏幕。
來電提醒突然跳出來。
是一串陌生數字,歸屬地是明南,她甩掉拖鞋慢慢趴在床上。
帶著某種猜測,鐘善猶豫地接起電話。
果然。
“善善呀,阿姨這個時間沒吵到你吧?”
“沒有的譚雅阿姨。”
“是這樣的,我記得你爸媽都在云寧對吧?有時間了你多來家里,阿姨想請你吃頓飯可以嗎?”
譚雅語氣很溫柔。
鐘善默片刻,“好的阿姨,有時間我一定去拜訪您。”
“那你和阿岑加個微信行嗎?阿姨不怎么用,還是要你們年輕人多聯系才行呢。”
鐘善握緊手機,手指撥弄著枕套的花邊,話到嘴邊又咽下。
“當然可以,譚雅阿姨。”
掛掉電話以后,她看著那串陌生的號碼,在添加好友那里按下搜索鍵。
輸入號碼。
蹦出來一個聯系人。
昵稱很簡單,一個裴字。
但是頭像鐘善很熟悉,是高三那年,他穿著英倫風的大衣,站在操場上倚著樹等人的背影。
天色很黑,那時手機像素也不高,唯一清晰的便是人影了。
記憶卻分外清晰地一幕幕在她腦海里浮現。
這個頭像,他竟然用了這么多年。
鐘善本意不打算加他微信好友,或許裴岑打心底也是不愿意的,只是礙于譚雅的“威嚴”。
她心底微微顫動,一念之間,顧慮全被拋之腦后。
手指下意識地點了添加鍵,輸入鐘善兩個字。
然后便把手機放到一邊,隨后翻身下床,去客廳倒了杯溫水。
重新坐到床邊那一刻,手機傳來震動聲。
【裴已經通過您的好友申請,現在你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上面提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鐘善松了口氣,快速抿了下唇,捧著手機倒在床上。點開他的頭像,進入朋友圈。
裴岑朋友圈背景是一片草原,最近的一條朋友圈居然是一年前畢業的時候,是他的畢業照。
鐘善點開照片。
背景建筑很歐式風格。
裴岑留學去的是英國。
六張照片,大多是裴岑的單人照。鐘善點擊放大,他身著最普通的學士服,臉上表情淡淡的。
絲毫沒有畢業的喜悅之情。
返回到聊天頁面。
然后,發現自己很社死的拍了拍裴岑。
估計是剛剛不小心多點了一下頭像。
她立刻再點兩下頭像,屏幕上出現“您是否要撤回拍一拍?”
上天保佑,千萬別讓裴岑看見。
裴岑的第一條信息隨之而來。
【?】
【撤回就當什么沒發生過了?】
……
明明只是手誤拍一拍,但被他這么一問,立刻多出幾分不正經的意味。
鐘善打字又刪,刪了又打。
【不好意思,手誤了。】
裴岑回的很快。
【哦,你確定?】
【不是偷偷看我朋友圈了?】
……
隔著屏幕,鐘善都能腦補出來裴岑嘚瑟的那個勁,她刻意慢吞吞地回。
【沒有,你說了之后才想起來看。】
她不愿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解釋了一下加他好友的意圖。
【是阿姨讓我加你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話,過陣子就可以互刪。】
鐘善想了想,還是把第二句話刪除。
這次裴岑回復間隔時間略長。
【行。】
很簡單的一個字,鐘善卻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高中時候,她跟裴岑會發最原始的手機短信,一條接一條。
那時候念及話費貴,每條信息她都盡可能的多打字,還開通了包月的短信包,3塊錢50條。
現在聊天這么方便,不要信息費,卻沒有話可聊了。
-
退出聊天頁面。
裴岑便收到了譚雅女士的電話。
“兒子。”譚雅試探地問,“還沒睡呢?”
裴岑多少有點無奈,“媽,能不能把您的笑收一收。”
“你怎么知道我在笑?!”譚雅顯得比當事人還要激動,“你跟善善聊過沒?”
裴岑垂眸,剛要開口,“媽,您以后……”
“我可沒有強迫善善,詢問過善善意見的!”譚雅著急解釋。
他無聲嘆氣。
“兒子,媽媽不會好心辦錯事了吧?”
裴岑被她的語氣樂到,“不至于。”
“那就好。如果善善真的很討厭你,她會拒絕的。”譚雅試圖說服裴岑,“兒子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
“知道。”
掛掉電話前,思索片刻,裴岑還是囑咐了句:“您別太熱情,她招架不住。”
譚雅不知道,他卻很清楚。
鐘善無論拒絕誰,也不會拒絕譚雅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