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自己名字的瞬間。
鐘善認命地閉眼。
明明,她已經很謹慎地不發出任何聲響。
裴岑也帶著耳機。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便可以脫身。
“沒回房間?”
他的聲線總是帶著沁人的涼意,與夏天格格不入。
沒有立刻得到回答,他偏了偏頭。
鐘善視線停留在耳機上。
裴岑抬手,指尖輕輕一推,耳機便順著腦袋弧度滑落。
見她疑惑,解釋道:“沒開機。”
……
她哦了聲,口吻帶著埋怨:“你戴著耳機,又不開機。”
當裝飾品耍帥呢。
“是啊。”他輕描淡寫地應下,有開玩笑的成分在:“掩耳盜鈴。”
她擰下眉心,剛想說掩耳盜鈴不是這么用的。
倏地想起,在教室里,能不能聽清外面的聲音。
鐘善沒有直接問,拐了個彎:“剛才走廊好像有人在說話,你聽到了嗎?”
聞言。
裴岑輕哂一聲,抬抬眼皮,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瞧她。
好似在笑她此地無銀三百兩。
“說話的人,不就是你?”他慢悠悠地回,“該聽的不該聽的,全聽到了。”
被戳穿。
鐘善垂眸,挪開視線,回憶與女生的對話。
確認沒說什么,不該當事人聽到的。
只有那句,他應該在追羅意遲,是自己的推測。
他沒有否認。
心臟像被人輕輕捏了下。
不痛不癢,只是有瞬間的麻痹。
“我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她垂眸,語調有不易發覺的低沉。
裴岑快速揚了下唇角。
鐘善又從購物袋里拿出酸奶,原味和黃桃口味的。
猶豫了下,不等問,他出聲,“原味。”
簡單的兩個字。
卻能聽得出心情很愉悅。
鐘善不知道他的快樂從哪來。遞酸奶的時候,瓶子上還在滲水珠。
停了停,問:“你沒去吃飯嗎?”
“嗯。”他接過,“多少錢?我轉你。”
聯想到他可能是因為沒伴才不去吃飯。
她有一丟丟的愧疚,“不用,算我請你喝的。”
“這么大方?”裴岑挑眉。
不是真心實意的夸贊。
鐘善抿唇,“沒你大方。”
他又笑了聲。
……
她疑惑不解得很,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
或許是心情好。裴岑還順帶關心了下她:“沒買吃的?”
鐘善應聲。
到便利店時,即熱食品只剩意面和咸蛋黃飯團,都不是她愛吃的。
也買了瓶酸奶。
裴岑繼續問:“今晚為什么不吃飯?”
“…”鐘善借走回座位的空當,拖著思考了會兒,實在想不到合理的借口,便胡謅,“我減肥。”
減肥不吃晚飯,很正常。
不管他信不信。
鐘善沒留給他回答的時間:“我睡一下。”
“可以。”
她收拾好桌面,欲朝前挪凳子,待會趴著能舒服點。
有股阻力。
朝側后方望過去,兩只腳搭在橫桿上。
視線上移,對上漫不經心的雙眸。
“抱歉。”他語氣淡淡的。
鐘善沒吭聲。
她不信,挪凳子的時候,他沒有察覺到。
偏要等她回過頭,才輕飄飄地說句抱歉。
莫名其妙。
她晃晃腦袋,換了幾個角度,找最舒服的姿勢,趴在胳膊上。
努力放空思緒。
卻又漸漸聚到一個點。
身后的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靜悄悄地,沒有一點兒聲響。
前后不足一米的距離。
她竭力抑制住轉頭一探究竟的想法,在腦海里不停地數羊,卻心神不寧,如芒在背。
大約是,教室里只有她和裴岑的原因吧。
她又后悔,早知現在,應該選擇回房間休息。
好在兩人共處一室的情況沒有維持太久。
高星宇很快便回來了,顯然沒料到教室里有人,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裴岑?你今天來這么早啊!”
裴岑回頭的同時,他看見鐘善。
“小點聲兒。”裴岑揚了揚下巴,“她在休息。”
高星宇懵了片刻,低聲回:“好,不好意思。”
見他局促著,又有點兒尷尬。
裴岑壓著聲音搭話:“你吃過了?”
“對。我忘帶充電器了。”說罷,高星宇輕手輕腳地抽出來數據線,走到教室前,給手機充電。
教室里又恢復詭異的安靜。
只有空調制冷颼颼的聲音。
鐘善頭埋在臂彎,耳朵變得極為靈敏。
開始后悔。
應該在高星宇說話的時候,佯裝睡醒。
絕對不會比現在,更令人尷尬。
約半小時后,教室里陸陸續續來人了。
她挑了合適的時間點“醒來”。
-
晚自習結束,羅意遲的位置依然空著。
幸運的是,負責人見到空位,也沒問什么。
鐘善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桌面,眼見桌子上沒有一點兒雜亂,視線掠過水杯,靈機一動。
她轉過身,胳膊搭在椅背上,后面的人已經整裝待發。
“裴岑。”
她很遲鈍地喊出名字,神色猶豫。
讓人推測,接下來肯定是不中聽的話。
他勾唇,歪頭,打量了眼整潔的桌面:“收拾好了?”
“嗯……”她摸著后脖頸,“但我想清洗水杯,你先回去吧。”
很拙劣的借口。
他應該能懂自己的意思吧。
鐘善帶著期盼,對上他的視線。
果然,他的語氣有點冷:“躲我?”
“沒有!”她矢口否認,又立刻心虛,干巴巴地笑,“你想多了,我干嘛要躲你。”
“這樣,那我想多了。”他拉長尾音,靠著椅背,聲音透著幾分慵懶,“不著急,等你。”
“……”
態度大轉變,好似上句話里的冷漠,是刻意裝出來的。
鐘善只能接受,悶聲道:“我盡量快點。”
茶水間里已經沒人,她沒敢耽擱太久,接水沖洗兩遍,便急匆匆回到教室。
“好了?”他在跟人發信息。
她嗯了聲。
這個時間點,走廊里人很多。
鐘善故意邁小步。
他本來就腿長,走得又快。
兩人一會兒便拉開距離。
有熟悉面孔打招呼。
鐘善笑著回應。
余光里,裴岑駐足,沒有繼續往前走。
等打招呼的人走遠,他才出聲,“快點兒。”
鐘善硬著頭皮,小跑兩步,訕訕道,“你走太快了。”
“是。”裴岑覷她一眼,意味深長道,“都怪我。”
她噎住,明明只是簡單一句話。
怎么就到怪他的地步了?
好似是她話里有話一樣。
到七樓。
她突然想起,晚上給羅意遲發的信息,還沒收到回復。便問了句:“意遲姐有跟你聯系嗎?”
“沒有。”裴岑淡聲問,“你有事找她?”
鐘善搖頭。
“她沒事。”裴岑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不用擔心她。”
鐘善沒再說什么。
他的口吻很篤定,既然他說不用擔心,那就是不用。
她才是那個局外人。
到房間門口,兩人客氣地說了晚安。
關上門。
鐘善松了口氣。
現下這種情況,每次跟裴岑獨處,她總萬分緊張。
洗完澡,卸下一身疲憊,她窩在沙發里,點開外賣軟件。
第一節晚自習的時候,肚子就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周圍餐飲店很多,她找了家連鎖粥店,點了八寶粥和雞蛋餅。
畢竟是晚上,吃太多不容易消化。
填好收貨地址,待騎手接單后,鐘善給騎手發了條信息:[放門口]
冷冰冰的三個字,很符合她的用戶昵稱:[低調的、狼]
騎手很快回復:[沒問題兄弟。]
她切成后臺,找了部劇看。
等肚子再咕咕叫,已經快十點。
剛要看外賣有沒有送到。
有人按響門鈴。
應該是外賣。
她走近點兒,揚聲:“放門口吧。”
門鈴聲停下,改為敲門。
可能是騎手忘記了。
鐘善到門口,雖然是五星級酒店,安保措施肯定到位。
她仍保持著警惕:“放門口就行。”
“是我。”
好像是裴岑的聲音。
她通過貓眼看。
果然。
“開門。”他催促道。
不知道他這個時間有什么事。
鐘善隨手扯了門后的外套披上,開了門,只拉開一條縫,“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這么晚了。”裴岑重復了遍她的話,抬起放在身側的胳膊。
在沒仔細看清他手里拎著的是什么。
粥的香甜味已經率先散發。
“低調的狼先生,”他聲音含著戲謔,“你的外賣送到我房間了。”
被他這么一喊。
鐘善耳根子開始發燙,扒拉著外賣單,“我明明填的是7037。”
外賣單上寫得清清楚楚,房間號是7037。
她找到證據,欣喜道:“你看,我沒寫錯!”
他拖著嗓音“哦”了聲,不在意這個點,“所以,這是你大半夜點給自己的外賣?”
“……”
她一時回答不上來,聲音很沒底氣,“也沒人規定,不能半夜給自己點外賣吧。”
“是。”裴岑哼笑了聲,“誰說不吃飯,是為了減肥。”
心知肚明。
鐘善從他手上接下外賣,“那時候是真的想減肥。”
“?”裴岑盯著她。
她艱難地圓話:“現在是真的沒忍住外賣的誘惑。”擔心他再問下去會露餡,忙轉移話題:“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裴岑盯著她發紅的耳根,捉弄的心思絲毫未減,“我減肥。”
減肥。
顯然是在諷刺她。
鐘善忍辱負重地沒接腔。
“趁熱吃。”他恢復正經模樣,“吃完早點休息。”
她點頭,客氣地回:“謝謝,晚安。”
關上門。
望著外賣,鐘善無聲地嘆氣。
二十多歲,點外賣還要提心吊膽。
好像有點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