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前,臘月二十四,學校舉辦了一個小的表彰會。</br> 這次表彰會,主要就是為了這一次縣一高考上的畢業生準備的。而選擇這個日子也是因為,這個時候再接不到錄取通知書,基本上就沒有什么希望了。</br> 作為全省第一,許雪林又得到了市里和省里的表揚。</br> 像是一般的學生,許柔柔拿到了學校和公社的獎勵二十塊錢的獎勵。而許雪林就不同了,這個第一名,七七八八的,他拿到了一百六十塊錢。從上到下的獎勵,加起來就很多了。</br> 這個數額真是又把大家鎮住了,他們可真是沒想到,這讀書竟然還能拿回這么多錢。</br> 一時間,村里的孩子們被管的更加的嚴格,大過年的,小孩子們一個個苦哈哈的在家學習,但凡是看到許家姐弟,都要投去十分哀怨的眼光。</br> 這種惆悵,你們不懂。</br> 而大家也在熱熱鬧鬧里迎來了新的一年,一九七八年的開春。許桃桃也迎來了自己的十五歲,想一想,日子過得可真是好快的呀。雖然平時調皮的十分明顯,但是許桃桃是個很有條理的女孩子。</br> 即便是嘴上碎碎念小抱怨過年還要學習,但是學習的動作可是一點沒有停。</br> 家里人都知道她,別看她嘴上念叨,其實那些小嘟囔一點都不走心的,該干啥門清兒。</br> 許桃桃認真學習,帶領著其他幾個小伙伴也一起認真學習,正好這段日子雪林也在家,所以倒是給他們不少指點。許桃桃雙手合十,認真的說:“哥哥,我覺得你真是超級厲害的,你講過之后,我就覺得好容易懂哦。你如果開一個補習班,一定能賺大錢。”</br> 雪林失笑,說:“不行,我遇見不好好學的,就想踹死他。”</br> 他的目光掃過去,茂林立刻認真學習,不敢再有一點分心。其實自從去年夏天開始補課吃了苦,茂林越發的曉得學習的重要性了,這半年,算是進步最大的。</br> 不過這倒是也沒辦法,你讓第一名還怎么進步?</br> 但是倒數第一就不同了。</br> 每一次進步,都是扎扎實實的一大步啊!</br> 不過,雖然認真學習,茂林的集中力照桃子他們幾個還是差了點,正是因此,他就覺得自己被內涵到了。低頭瘋狂的學習。</br> 雪林笑了出來,是想落在了雪松的身上,雪松明年中考,所以許大哥跟他們家商量,趁著這幾天雪林和柔柔還沒啟程,過來跟著學習,稍微提高一下。</br> 對于這個,雪林倒是一點也沒有拒絕。</br> 只不過啊,雪松這個人存在感太低太低了,他不開口,大家好像都沒留意有這么個人呢。</br> 雪林:“雪松。”</br> 雪松立刻:“哥!”</br> 雪林微笑:“你有不會的,主動問我,別自己悶著。”</br> 雪松趕緊點頭,雖然雪林這個堂哥一直都很溫和斯文,但是雪松在全家最怕的就是他了。這種東西,大概就是一個氣場了,在他看來,堂哥就是那種氣場強大的人。</br> “把你剛才寫的卷子拿過來……”</br> 雪松背脊挺得直直的,覺得大冬天都要冒汗了。</br> 茂林看著表哥的樣子,突然覺得果然人人都怕大表哥。</br> 雪林領著一幫孩子在這屋學習,常喜和柔柔倒是在另外一個屋做針線活兒,縫紉機是許柔柔在用,常喜主要是負責刺繡,做一些小細節的東西。</br> 許柔柔:“這幫鵪鶉,一個個平日跟個猴子似的,倒是挺怕雪林的。”</br> 常喜笑了,低聲:“你還別說,雪林雖然不怎么發火,但是他帶著笑看人,眼里卻啥笑意也沒有的時候。是挺滲人的。”</br> 許柔柔歪頭:“有這樣的時候嗎?不覺得啊。”</br> 常喜:“………………”</br> 好吧,你覺得沒有就沒有。</br> 許柔柔:“媽,雪林說我們七天后出發,你看這些東西,十天也干不完啊!我晚上干一會兒吧?”</br> 他們家人晚上基本是不會看書,也不會干這樣細致的活兒的,這是她弟說的,說是容易累壞眼睛,寧愿早起讀書,也不好晚上挑燈夜讀。</br> 所以現在干活兒也是一樣。</br> 許柔柔跟常喜商量:“行不?”</br> 常喜:“不用,白天能干多少干多少。你爸找了真真幫忙。”</br> 許柔柔低聲:“那也總是要花錢的啊。”</br> 常喜抬頭看她一眼,說:“就算花錢,也是咱賺得多。這不就跟繡房雇傭繡娘是一樣的嗎?繡娘賺得都是辛苦錢。繡房也省事兒了。咱們不用太計較這些小的地方,錢不是這樣省出來的。”</br> 既然常喜這么說,許柔柔倒是不反駁了,她輕聲:“那行吧。”</br> 又想了想,說:“爸膽子也太大了,堂姐懷孕反應那么大,他還敢找堂姐干活兒。要是擱一般人,真是要嚇死了啊。”</br> 常喜:“你堂姐最近好多了,你爸還嘀咕呢,他家這個娃別看還沒生出來,就是一個錢串子。先頭兒你堂姐又惡心有吐,嚴重的不得了。這你爸拿了活兒過去,你堂姐明明還是忙起來了,反而是沒啥反應了。這看到能賺錢,他就老實了,還不是個小錢串子?”</br> 許柔柔直接噴了,她爸胡說八道個什么。</br> “我爸可真是啥都說,也不怕翠花嬸撓他。”</br> 常喜:“你翠花嬸自己還這么說呢。”</br> 他們家,翠花嬸和許真真兩個人都是有造紙廠的工作的,但是因為許真真孕吐特別的厲害,反應很大。所以暫時就在家休息,這段日子頂替她的是她的小姑子。</br> 反正他們家沒有分家,這一切都是公中的,錢都是掐在翠花嬸的手里。</br> 許真真因為孕吐在家,也不是閑著的,喂雞做飯,照看小大寶,可不都是活兒?本來吧,還是一樣的難受。但是,許真真悄么悄干私活兒,就一點反應也沒有了。</br> 這個私活兒的錢,肯定就是他們小夫妻的私房錢了。</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許真真一坐在縫紉機那兒,就覺得自己也不惡心了,也不想吐了,也不反胃了,也不反酸了。總之,神清氣爽,身輕如燕。</br> 照雪林的話是,這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br> 但是他們并不會這樣想,反倒是覺得,肯定是孩子的事兒。</br> 這個小崽兒是個錢串子,所以他媽媽一開始賺錢,他就老實。</br> 雖然許真真自以為自己藏的很好,但是同在一個屋檐下,翠花嬸自然是曉得的。而且,常喜偷偷的跟她說過,這事兒瞞不住的,還不如直接說。</br> 翠花嬸從來都不是個糊涂的,誰不是打年輕過來的,想攢兩個私房錢,也是正常的。人家給他們家賺錢的機會,總是好的,她領這個情。</br> 正是因此,倒是不說更多了。</br> 只假裝不知道就是。</br> 不過,她背地里也跟常喜念叨,他家這個還沒出生的二孫子啊,哦,也有可能是二孫女。反正這是個錢串子。她都偷偷觀察了,只要開始干活兒,這孩子就不鬧人了。</br> 要說許真真是在他們面前裝,那她就不相信了。一來許真真不是這樣的人。二來,她是偷偷觀察的,家里就一個人的時候,許真真干家務活兒和賺外快,狀態都完全不一樣。</br> 她不知道自己偷偷藏著看呢,自己一個人就沒有必要裝啊。</br> 可見真不是裝的。</br> 常喜:“我還跟你翠花嬸說,他們家將來日子一定好,這小的還沒出生就這么機靈認錢,長大還不賺大錢?”</br> 許柔柔:“……………………”</br> 她可真是服了這些人的腦洞了。</br> 許柔柔:“這么小的娃,就要被你們編排了。”</br> 常喜:“怎么就是編排呢!才不是。”</br> 她笑了出來,說起來:“媽是希望大家都富裕起來,都是好人,咋能一直過窮日子呢!”</br> 許柔柔點頭,她媽媽心地最善良了,她感慨:“其實我沒想到我爸找真真姐干活兒,我以為咱家跟桂花嬸最好,就算是有這樣的事兒也找桂花嬸呢。”</br> 常喜:“你呀,真是個一根筋。你桂花嬸要上班,哪有功夫?再說,真真是你堂姐,咱們可是親戚,她要是真的有一天翻臉舉報咱們,自己也得受牽連,誰讓咱們是親戚呢!不說旁的,你爺奶你大伯大伯母都能錘死她。你爸是為了安全謹慎考慮的。”</br> 許柔柔:“……果然是我爸能琢磨出來的事兒。”</br> 常喜十分的中肯:“別看你爸這人瞅著不靠譜,在關鍵的事兒上,那是很有腦子的。他這人很精明的,雖然他總是吹牛逼,但是有句話,我是認的。如果他一點都沒有腦子,你們三個娃咋能這么厲害呢?多少還是遺傳一點的。”</br> 許柔柔笑:“不是還有您嗎?”</br> 常喜:“我這人腦子可不行。”</br> 她含笑:“我干點活兒行,讓我像你爸那樣動腦子琢磨事兒,我真不成。”</br> 許柔柔靠近常喜,說:“我像您。”</br> 常喜揉了揉她的頭,許柔柔:“呀,您都給我辮子弄亂了。”</br> 常喜笑罵:“你個壞東西。”</br> 雪林在西屋兒輔導了幾個孩子,眼看他們都開始做卷子,轉身來到東屋兒,他說:“姐,你起來休息會兒,我來一會兒。”</br> 許柔柔:“不用不用,你一個男孩子,干這個干啥啊。”</br> 許雪林:“沒事兒,我行的。”</br> 許柔柔還是很堅定:“不用。”</br> 許老三和雪林,其實都會踩縫紉機,但是許柔柔總是覺得,男人是不好干這個的。你出去扛一捆草回來,那是正常的。但是你要是在家踩縫紉機,就讓她很不習慣了。</br> 她說:“雪林,咱們這次出門,都要準備什么啊!”</br> 她第一次出遠門,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沒有這樣出遠門的日子,所以每次想起來,多少還是緊張的。而且皇城根兒,心里總是多少有點麻爪。</br> 雪林:“我們其實不用準備太多東西,把自己常用的一些東西帶著就好。至于一些水壺什么的,去了之后再買吧。咱們如果一路帶著,那肯定是不行的。路上顛簸,別是在碎了,就得不償失了。”</br> 常喜:“對對對,你們帶著錢,這比什么都強。而且在那邊吃喝哪個不要錢,可不能虧了自己。”</br> 雪林含笑:“媽,吃喝是不用愁的,我們念大學,學校是給補助的。吃喝不花錢。”</br> 常喜瞪大了眼:“哎?”</br> 不花錢?</br> 她不可置信。</br> 雪林:“真的,我跟學校都打聽過了,真的不花錢的,就是不知道,這補助能給多少了。”</br> 常喜:“還有這樣的好事兒!!!”</br> 雪林:“是啊,就是有這樣的好事兒。”</br> 常喜喃喃:“果然這里就是好!這要是……”</br> 她的話茬兒頓住了,沒再說,不過卻真誠:“媽真高興。”</br> 許雪林笑:“媽,時代不一樣了。”</br> 他自己更是明確感覺到了,動蕩的古代和欣欣向榮的現代的區別。</br> 別看上輩子他考上了狀元,但是可真是沒有現在拿到省狀元高興。誰讓,古代太操蛋了呢!要說他能在十四歲拿到狀元,完全是因為他聰明嗎?他比較刻苦會學習嗎?</br> 也不是的。</br> 而是因為,其他人太廢了。</br> 有時候想想,也真是活該那個朝代完犢子。只要有錢,就能買科舉名額,這像話嗎?但凡是一個朝代開始不重視科舉,那么想要發展么就很難了。</br> 當然,一甲二甲是不可買的,但是三甲之后,還有什么同進士,舉人,秀才,個頂個都可以。</br> 只要你有錢,連門路都不用找,朝廷自己就給你機會。這還美其名曰,給一些家境殷實,水平相對較弱的人機會。朝廷給了機會,大家也就不想歪門路了,也算是杜絕科舉舞弊。</br> 這他媽,說的就很讓人想打人了!</br> 這樣的情況也就使得很多人不會很用功,大不了,買一個啊!太多的人不用功,稍微用功一點的許雪林就被凸顯出來了。加上,他年紀小,一般來說,殿試是很講究容貌和年紀的。</br> 年紀太大的,上來又不能為君分憂幾年,因此一般都會排在十分后面的位置。越是年輕,越是長得好,越容易排在前列。所以許雪林覺得自己這個狀元的含金量低的要死。</br> 至于說為啥明明可以買到進士,他爸許建云同志卻不買呢。</br> 一來,別看這人不咋地,但是到底是出自耕讀世家,這人還特喵的有點文人的骨氣。考不上,就不買!總之,科舉不走歪門邪道。</br> 而二來,也確實是,太貴了。你買了舉人,是不是就想買進士,你買了進士,是不是就想前幾名?許雪林在古代的家已經算是條件相當不錯了,家有良田,京城大院子,還有不少的仆人,不算大富之家,但是小富之家是稱得上的。可就這樣一個家庭,如果真要拿錢出來買到進士,即便是吊車尾,也幾乎就得掏空家底兒。</br> 朝廷的科舉位置可以買賣,但是價錢真是嚇人。</br> 所以許建云不樂意,許家其他人更是不樂意。讓他們為了一個人傾家蕩產,那可不行。他們家又不是只有許建云一個孩子。正因此,許建云到“死掉”穿越那天,也不過就是一個秀才。</br> 當然了,雪林就算是考到了狀元,也并沒有很高興。</br> 沒啥可高興的。</br> “雪林,你想啥呢!咋發呆起來了?”</br> 雪林笑:“沒啥,我就想要準備什么呢。我剛才突然想到,媽,咱們得買點布料,給姐姐做一套睡衣。”</br> 他們都是有睡衣的,但是卻是那種大的短袖汗衫,反正就是睡覺穿,能夠遮擋在大腿位置就不錯,然后就能穿好幾年,一年年變短,但是一點也不影響穿。</br> 許柔柔奇怪的看他:“我有啊!”</br> 雪林:“我知道你有,但是你在家的時候是跟家里人一起住,里外怎么都行的。反正都是一家人。但是你去念書,就不一定了。”</br> 常喜瞪大了眼,失聲叫:“咋的?學校還讓男生女生住在一起?”</br> 雪林趕緊:“不是不是!”</br> 他解釋:“這大學宿舍的水房啊廁所啊都在外面,現在天也冷,有時候晚上起來上廁所穿衣服也麻煩不是?再一個,這個是我自己猜測的,不知道實際情況會是個啥樣哈!但是我就覺得,你們學校的女學生應該會比較少。到時候住宿還不知道怎么安排呢。總之,做一套長衣長褲的睡衣,總是方便很多的。”</br> 常喜:“行,我讓你爸扯布。”</br> 別看他們是農村,其實還是有點布票的。造紙廠往公社供應的紙張,會用一部分票證來抵。所以大隊每一季度會給大家兌換一次的。再加上,他們家私下偷偷賣東西,有些人也會用票抵,所以倒是攢了一些的。</br> 有的東西可以去了首都再買,但是這衣服吧,就不成了。他們去了首都,也沒有票。而他們這都是地方的票,拿到首都也不能用的。雪林繼續說:“最好再給我姐做兩身衣服,平時換洗。”</br> 許柔柔趕緊說:“我不要的,我舊衣服都還能穿呢。”</br> 雪林不贊同:“你是女的。”</br> 許柔柔停下縫紉機的動作,瞪視弟弟:“我是女的怎么了?你看不起女同志?”</br> 她揮舞一下拳頭,說:“別看我是女同志,我可比你厲害的多。”</br> 這話,真是不假的。</br> 雪林摸摸鼻子,說:“我想說,女生都愛美。”</br> 許柔柔:“誰跟你說女生都愛美的?你這是對女生的一種歧視!再說,就算愛美,我也不用現在非要穿好衣服啊!我們家將來還想買房子呢。”</br> 家庭會議,她都是有參加的,當然知道他們家是有在首都買房的打算的,只要桃子能考到首都的學校,這件事兒立刻就要提上日程了,這也是他們這段時間著急攢錢的緣故。</br> 雪林失笑:“好,我們先攢錢買房子。”</br> 頓了一下,他遲疑一下,說:“雖然攢錢買房子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太虧待了身體……”許雪林蒼蠅搓手,微笑說:“媽,能不能做點好吃的,我們帶著?”</br> 常喜笑了出來,說:“你想帶什么?”</br> 許雪林:“還挺多的,要不,你給我們帶點咸菜吧。能放的那種。”</br> 別的不說,反正出門吃不慣這個是肯定得了。</br> 其實首都和這里都是北方,倒是沒有什么南北差異。但是,誰能比得上他媽媽的手藝呢!他吃了多少年啊,早就習慣了。吃不到他媽做的菜,才是最惆悵的。</br> 說起這個,許柔柔也感慨起來:“這出門可咋整啊。”</br> 常喜:“我多給你們做點咸菜……”說到這里,停頓下來,否決了自己:“不行,總吃咸菜對身體不好的。”</br> 許雪林&許柔柔:“……?”</br> 常喜:“我看看家里還有多少的蘑菇醬和肉醬,都給你們帶著吧。”</br> 兩個準備離家的崽,可憐巴巴。</br> 他們最大的惆悵,可能就是出門嘴巴辛苦了。</br> 常喜看他們痛苦的表情,忍不住笑著說:“你們多鼓勵妹妹,讓她好好學習,也考個首都的大學,這樣咱們全家就一起進京。”</br> 許雪林微微瞇眼,重重的嗯了一聲。</br> 許桃桃正在學卷子,莫名打了一個寒顫。</br> 賀嘉:“你怎么了?”</br> 許桃桃搖頭,說:“沒事兒,就是覺得突然一陣冷風寒徹骨。”</br> 說完,低頭繼續刷刷的寫題。</br> 七天的功夫,其實是很快的,幾乎是一晃而過。</br> 這一次去首都,許老三也會同行,他開了介紹信,專程去首都送兒子和閨女。其實要說實際的,雪林和柔柔哪里需要許老三專程送一趟?</br> 就說許雪林,那就是完全不需要的。</br> 但是他們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主要也是,想去首都看看情況。他們家是想要搬家的,那自然就要未雨綢繆。畢竟,計劃和實際還是有區別的。</br> 這次跟著一起去看一看,心里也有了底。</br> 他們三個人一同出發,常喜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女兒,不斷的低聲碎碎念叮囑:“出門在外,多小心著,如果缺了什么別不舍得買,不管怎么樣,也不能虧了自己。”</br> 兩個人點頭。</br> 常喜又看向雪林,說:“你姐姐雖然力氣大,但是到底是個女孩子,女孩子在外就是比男孩子艱難一點。你做弟弟的,多去看一看你姐姐。只有你們兩個在首都,要互相扶持。”</br> 雪林:“我知道的。”</br> 許桃桃湊上前,說:“哥哥姐姐,我會努力讀書的,一定爭取考上大學,去找你們。”</br> 雪林笑:“我相信你。”</br> 他揉揉妹妹的頭,說:“不過你也要努力呀。”</br> 許桃桃:“我知道的。”</br> 許老三:“行了,差不多就行了,火車要來了,咱們上車吧。”</br> 常喜:“路上你得多照顧他們一些。”</br> 許老三:“曉得曉得。”</br> 他可是很有出門經驗的,他說:“你領著桃子回去吧。”</br> 火車的氣鳴聲響起,父子三個不在多言,趕緊上了火車。上了車,許雪林使勁兒擺手:“媽,桃子,你們回去吧。我們會好好的。”</br> 常喜:“嗯。”</br> 她的一雙兒女,還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常喜忍不住紅了眼眶,許桃桃更是大眼淚吧嗒吧嗒掉,她認真又堅定:“我會好好考試的。”</br> 這里是途徑站,并沒有停很久,很快的,就看火車再次發出氣鳴聲,緩緩前行。</br> 常喜和桃子使勁兒的擺手,直到火車看不見。</br> 許桃桃小聲說:“媽,首都很遠嗎?”</br> 常喜點頭,說:“我也沒有去過啊,不過聽說是很遠很遠的,不過就算遠也沒有關系,咱們也就忍半年,就能一家團聚了。”</br> 許桃桃點頭,挽著常喜,兩個人往家走,他們是昨天回到縣城的,除了許雪林和許柔柔要去首都,許桃桃也要開學了。母女倆買了點青菜回來,上樓碰到鄰居。因為許家姐弟的優異成績,現在很多人看到他們,都主動打個招呼。</br> “這是咋了?出啥事兒了?這眼睛紅的。”</br> 常喜:“還不是孩子走了,心里難受。”</br> 鄰居理解的點頭,說:“那倒是啊,不過孩子也是人往高處走,好事兒的。”</br> 常喜:“嗯,那倒也是。”</br> 寒暄了兩句,母女正要進門,看到賀嘉出來了,他說:“三嬸,桃子。”</br> 手里端著一個盤子,里面是切好的蘋果,他說:“我給桃子切了水果。”</br> 三個人一起進門,賀嘉主動說:“嬸嬸,我這兩天能住在這里嗎?”</br> 常喜:“哎?”</br> 許桃桃:“你干嘛要住我們這邊?”</br> 突然間,她就反應過來,說:“你不放心我們哦。”</br> 賀嘉笑:“你們兩個女同志,就比較讓人擔心啊,我是男人。”</br> 許桃桃:“……十四歲的男人。”</br> 賀嘉:“那也是男人啊,我住在雪林哥哥這屋,行不行?”</br> 他也不找什么旁的理由,反正找了理由,桃子也能看破,倒是不如直白一點:“雖然我才十四,但是到底也是男的,你們就讓我留下吧。”</br> 他補充:“等叔叔回來,我就回家住。”</br> 常喜搖頭,倒是挺堅定的:“嘉嘉,真的不用這樣。咱們兩家距離的近,真有啥事兒,我們叫你就成。不必住過來的。而且,就算你叔叔回來。也是我們兩個住。所以倒是不如現在就適應一下。”</br> 常喜不贊同,許桃桃也點頭:“對啊,你一個男孩子,我們兩個女同志,住在一起還是挺不方便的。我知道你是好意啦。但是真不用呀。”</br> 常喜許桃桃母女來回改那個人都不贊成,賀嘉只能做罷,不過還是再三說:“有事兒叫我哈,咱們不用客氣的。”</br> 許桃桃挑眉:“誰跟你客氣了?你都不客氣的來我家蹭飯,我難道還能跟你客氣?”</br> 賀嘉笑了起來,點頭說:“好像也是這么回事兒。”</br> 他說:“你,還要一起寫作業。”</br> 許桃桃:“那是當然。”</br> 賀嘉湊在桃子面前,支著下巴,帶笑問:“那你有沒有想好要考什么學校?”</br> 許桃桃:“這還用考慮嗎?我當然是要跟我哥哥考同樣的學校啊。”</br> 賀嘉追問:“那個是你哥哥要考的,你就沒有想過要考別的嗎?就要跟你哥哥學嗎?”</br> 許桃桃反問:“怎么就是我跟我哥哥學了?我哥哥那么精明,他做出的選擇,自然是很對的。我跟著他的路走,不是跟他學,而是吸取他好的經驗。這樣自己都省事兒,多聰明啊。再說,既然是好學校,我自然也是很想去的呀。誰不想讀好學校啊,如果能考上,我當然要去。”</br> 賀嘉若有所思,點點頭,說:“那我要跟你一起。”</br> 許桃桃睨他:“你這才是跟人學。”</br> 賀嘉挑眉,含笑:“我吸取你好的經驗,我多聰明啊。”</br> 許桃桃捶他:“你跟我學!”</br> 賀嘉笑著閃躲,他說:“天還沒黑,一起學習一會兒?”</br> 許桃桃:“好的呀。”</br> 她拿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口,點頭贊道:“超甜。你在哪兒買的啊?”</br> 賀嘉:“我爸媽分的,家里老人都牙口不好,不怎么愛吃。”</br> 許桃桃圓溜溜的大眼睛滿滿都是可惜,說:“這么好吃卻不能吃,也太慘了吧?”</br> 賀嘉:“是啊,不過人老了就是這樣,有什么辦法呢。”</br> 他說:“走,學習去。”</br> 許桃桃:“好。”</br> 不過很快的,她就悵然了,說:“哥哥不在,都沒有人給我出題批卷子了,想一想,覺得好沒底兒啊。”</br> 賀嘉:“我們可以互相批閱啊,然后從頭捋順一遍,看哪里有問題。不會的可以問趙老師,不行還能寫信問雪林哥。”</br> 許桃桃點頭:“你說得對。”</br> 她燃起熊熊斗志:“我許桃桃,一定行!”</br> 兩個人很快的就學習起來。</br> 隨著開學的到來,兩個人也很快的進入了高考生的緊張學習中,就連對姐姐哥哥的思念,都變得很稀少了呢。</br> 誰讓,他們沒有時間啊。</br> 而此時,許老三已經領著許雪林和許柔柔來到了首都北京,三個人商量好,先送許柔柔去學校報道,然后再一起去雪林的學校報道。好在,各個學校都有好幾天的報道時間,倒是不至于串不開。</br> 三個人一路坐著公交車來到學校這邊,許老三低聲感慨:“這首都和小地方就是不一樣。”</br> 他們縣里到公社的車,一天就一趟呢。</br> 這首都,只在城里就有車子來回走了。不過想來也是,首都啊,哪里能跟鄉下地方一樣呢。</br> “這里就是你的學校啊。”</br> 三人站在許柔柔學校的門口,感慨這里的嚴肅。許老三想說,這里可真是一點也不比國子監差,他說:“走!”</br> 學校大門口擺了一排桌子,每個桌子前都有老師正在登記,而這邊立著的大牌子上明確寫著:報到處。周遭鬧哄哄的,許多大小伙子大包小卷的站在桌前登記。</br> 雖然有些行色匆匆,但是卻滿臉都是青春洋溢的朝氣。</br> 許老三:“你好同志,我們報道。”</br> 負責的老師抬頭微笑:“你好,請提供你的錄取通知書,你是哪一個專業……”</br> 許老三:“不是我,是我閨女,她來報道。”</br>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刷的一下看了過來。</br> 大概是這句“我閨女”實在是太具有震撼性,畢竟,會報考他們學校的女同志,真是鳳毛麟角。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許柔柔的身上。</br> 這一看,有些小伙子就紅了臉。</br> 許柔柔穿著軍綠色的小棉襖和長褲,兩條大辮子黑又亮,襯得皮膚白皙的很。不過就算不用襯托,也是一個白白凈凈的姑娘。她雖然不是現在流行的濃顏,濃眉大眼。但是卻帶著幾分溫婉的氣息,有點江南少女的意味兒。</br> 許柔柔上前一步,拿出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她聲音清脆:“我是今年的新生許柔柔。”</br> 她一說完,負責登記的老師就笑了,說:“原來你就是許柔柔,我看過你的報道。”</br> 許柔柔疑惑了一下,隨即想到,說:“我們那邊的省報,報道過我弟弟。”</br> 老師點頭笑:“對,就是那個!聽說你力氣特別大?”</br> 許柔柔:“那是要演示一下嗎?”</br> 老師趕緊說:“不用不用。”</br> 他給許柔柔辦好了手續,說:“給,手續已經辦好了。今年招收的女生很少,一共才只有三十來個人。你是第一個報道的,宿舍在六零一,過去吧。”</br> 許柔柔:“好!”</br> “許同學,我來幫你吧?”立刻有湊的近的小伙子上前。</br> 許柔柔:“不用,謝謝。”</br> 她輕松的就拎起大包袱,說:“爸,雪林,咱們走吧。”</br> 大家譴責的眼神兒,飄向了許老三和許雪林,真的不能怪大家飄眼色啊,一共兩大包袱,許柔柔自己拿一個。許老三和許雪林兩個人抬一個。</br> 這讓人看了,咋能不心里犯嘀咕?</br> “這個看來挺沉的,我們……”</br> “我真的不用!”許柔柔相當堅定。</br> 而許老三和許雪林警惕的眼神兒,也飄向了這些臭小子。</br> 我們還在呢!就來獻殷勤?</br> 許老三幽幽:“閨女啊,有些男人,看著像是好人,但是,你可得注意啊!”</br> 眾人:“…………………………”</br> 剛才登記的老師失笑,他看向了雪林,說:“這就是你弟弟啊?高考狀元那個?”</br> 許柔柔:“嗯。”</br> “那咋沒一起報咱們學校啊?兩姐弟在一起,多好啊。還能互相照顧。”</br> 許柔柔:“我弟弟只喜歡清華。”</br> “……”</br> 許柔柔:“老師再見。”</br> 許雪林:“請問,宿舍樓怎么走?”</br> 三個人還真是不用旁人幫忙,一同來到了宿舍樓,看著來往的男生,父子兩個的眉毛能夾死蒼蠅。</br> 門口的門衛大叔指點他們:“女生不走這個門,走側樓梯,直通六樓的。一到五層是男生宿舍樓。”</br> 他們轉到邊兒,就看到一個大嬸,她十分熱情:“你是今年新來的啊?”</br> 許柔柔:“對。”</br> 女宿管:“今年的女生少,所以都安排在六樓,從這個樓梯,直接就能上六樓。整個六樓都是你們女生用,比男生寬敞很多的。走,我領你們上去。”</br> 雪林他們跟著往上走,看到每一層其實都是互通的,只不過現在鐵門都鎖上了而已。</br> 女宿管:“這邊的鐵門,我都沒有鑰匙的,都是鎖上的。”</br> 她繼續說:“樓下男生都是十二個人一個寢室,你們女生很好的,是四個人一個寢室。”</br> 許柔柔:“這么好啊。”</br> “可不是嗎?這六樓就是高了點,上樓太累。別的其實都還好。”她領著一行人來到樓上,說:“你們看,中間這個樓梯已經安了鐵門,也是鎖上的。賊安全,保證男生上不來。”</br> 她看向許老三:“你們家長放心就是。”</br> 許老三:不!我不放心!不管什么時候,我都不放心!</br> 他認真:“這個門鎖……”</br> 大嬸子:“這你放心,這些鎖上都是打不開的,我都沒有鑰匙的。你看,這邊掛了三道鎖。防賊一樣咧。”</br> 許老三:“這還差不多。”</br> 幾個人進了屋子,四張床擺放的十分寬敞。</br> 這就是學校女生少的優待了。</br> “床鋪上都是有名字的,上鋪用上柜,下鋪用下柜。都是有名字的。”</br> 許柔柔:“我是上鋪。”</br> 她還覺得挺稀罕的,說:“還真是蠻不錯。”</br> 大嬸子笑:“那是當然,我先下去嘍。你們收拾一下。”</br> 許雪林輕聲:“我已經預感到,自己一定沒有姐姐這邊好了。”</br> 許柔柔得意的笑,說:“我運氣好!”</br> 三個人趕緊開始收拾起來,許老三沉吟一下,說:“你們倆先干活兒,我去看看環境……”</br> 眼看這人走了。</br> 許家姐弟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又偷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