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胭猛地抬起頭。</br> 她把頭盔摘下,怔怔地盯著聞益陽。</br> “你不是相信理性，崇尚科學嗎。”聞益陽也和她對視，濃密的睫毛下沉,遮住黑眸的情緒,“現(xiàn)在,我把最直觀的結果,擺在了你的面前。你不信嗎？”</br> 阮胭移開目光,看著屏幕上的她和沈勁。</br> “我也和你做朋友,我也追求你，我也可以為了保護你而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聞益陽停住，“但是呢？你心里知道的。我和他不一樣,我和陸柏良也不一樣。”</br> 他說完最后一句,阮胭卻從這個向來冷靜的少年的眼里，看出了一絲自嘲與無措。</br> 阮胭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一瞬的倉惶,她移開眼。</br> 聞益陽被她的躲避刺了一下，他恢復平靜的面色：“你放心,姐姐,別對我歉疚,這段時間我沒有真的要追求你。”</br> 阮胭微訝：“真的嗎？”</br> “嗯。”聞益陽說,“我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情。我只是希望能幫助你認清自己的內心。我和沈勁會做出同樣的事,但你應該明白，你對待我們的不同態(tài)度,其實就已經(jīng)是你心里的真實想法了。”</br> “沒有必要因為曾經(jīng)荒唐地開始過,而拒絕再次開始。就算荒唐一輩子又怎么樣。又沒錯。”</br> 聞益陽走到窗邊，把留聲機重新打開。</br> “微風輕輕吹拂的時光,在朦朧的夜色里,松樹沙沙嘆息的地方。別的話不必多講,不必多講……”</br> 大雨依舊下著。</br> *</br> 下得越來越大，這雨。</br> 向舟敲門進來的時候，沈勁正站在窗邊。</br> “沈總，沈崇禮投了很大的心血，提前奇駿一步研發(fā)出來，耀豐醫(yī)療已經(jīng)確定和沈崇禮他們公司合作，過幾天他們就會召開發(fā)布會。”向舟說。</br> “嗯。”沈勁看著向舟，“最近公司有沒有什么動靜。人事上的。”</br> “有。就是來和您說這件事的。”向舟遞上一摞文件，“研發(fā)部有兩位高級工程師在準備離職，還有財務負責人王志新，董事劉文……”</br> 向舟面無表情地念著，沈勁的神色沒有變過半分。</br> “沈總，簽字嗎？”向舟把文件遞到沈勁跟前。</br> “不簽。先別送去董事會。上次讓你時刻留意著準備查人，現(xiàn)在可以開始了。”沈勁修長的手指覆在文件夾上，眼神不明，“林總工沒有動吧？”</br> “沒有。”</br> “嗯。”</br> “還有，南城一家信托基金，持有宋家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背后的人是沈崇禮。”向舟頓了頓，“這些年，他早就用一輪一輪融資，成了宋氏最大的持股人，相當于他除了自己手上的尚科，還多了宋氏的籌碼，現(xiàn)在公司的人，都說您。”</br> “說什么？”</br> “說爭不過他。”</br> “本來就爭不過。他當初和宋葉眉結婚，我就知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宋氏父母懦弱，以為找了個好女婿，實際上不過是給自家招了匹狼。”沈勁拿起文件夾，翻了兩頁，看著上面一個又一個的人名，他在心里一一記下，“所以沈崇禮這次是花了多少心血？”</br> 向舟搖搖頭，他不知道尚科那邊的具體情況，但據(jù)他所粗略了解的，他只能說出這兩個字：“很多。”</br> 沈勁仰頭，最后他說：“知道了。”</br> 向舟出去后，沈勁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論文集繼續(xù)翻看。看到最后，乏了的時候，他摸出一根煙，偏頭咬住，擾擾白霧漫過他凌厲的側臉，他吸了一口，才想起，和阮胭分開這半年，他煙癮又重了很多。</br> 火光微亮忽閃，他忽地想到了，那天在阮胭樓外遇見的另一抹忽閃的光。</br> 喉頭哽了哽，明明下定決心，在她拒絕他后，在她已經(jīng)選擇了陸柏良后，不再管她的。</br> 一支煙抽完，到底還是忍不住，他掏出手機，給江標發(fā)了一條消息：</br> “你們小區(qū)外的路燈壞了，記得找人修一下。”</br> 那燈忽閃忽閃的。</br> 她要是晚上一個人回去，不安全。</br> *</br> “一直都很擔心你的安全。”</br> 聞益陽把阮胭的手機拿過來，操作了幾下，他把一直藏在她手機隱蔽文件夾里的定位軟件徹底卸載。</br> “以后都不會這樣了。抱歉。”聞益陽把手機還給她，他看著她，認真地說，“我保證。”</br> 阮胭說：“好，我信你。”</br>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聞益陽把阮胭送到樓下。</br> 他撐著傘，斜斜地傾向她那一頭。</br> 學校的排水系統(tǒng)似乎并不好，出了點問題。行至一個下坡路的時候，阮胭趿在腳后跟的絨布鞋，抬腳的一瞬間，就被急流沖了下去……</br> 兩只鞋，瞬間變成一只。</br> 她赤著腳，站在路中間，有些尷尬。</br> 聞益陽看了她一眼。最后無奈，索性把她往后一拉，重新回到了原本的道路旁，那里水流小一些。</br> 他把傘往阮胭懷里一塞，蹲下身子，“上來吧，我背你過去，你幫我把傘撐著。”</br> “不用了，我光著腳走回去一樣的。”</br> “這一片的排水系統(tǒng)出了問題，地上的很多積水都是從下水道里汩出來的，細菌多不說，這邊過去還容易有玻璃渣和碎釘子，你過兩天就要出去拍戲了。還想把腳再弄傷？”</br> 阮胭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讓他背著自己。</br> 他的背沒有沈勁那么寬厚，但很有力量。他也很紳士，和沈勁一樣，只牢牢扣著她的膝蓋，不會越矩。</br> 她替他把傘撐著。</br> 積水漫過他的鞋和腳踝。他說：“姐姐，你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出的事嗎？我也是這樣背著你。”</br> 那時候，她給學校捐完電腦，老校長為了證明這些孩子家境是真的貧寒，提議說可以去家訪。</br> 于是選了全校最品學兼優(yōu)的聞益陽。</br> 聞益陽的家離村中學還要走兩個小時的路程，偏僻，落后，隔了兩座山。</br> 有老師陪著他們一起去。一行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那里要過河。</br> 而那時的阮胭，還是很怕水。</br> 那里沒有橋。水有些深，大概要漫到成年人大腿的地方，必須得濕著淌著過去。</br> 阮胭卻不敢下水。</br> 同行的老師們以為是這個城里的小姑娘嬌氣，于是商量了一半天，最后說：“小聞你把阮姐姐背過河吧。”</br> 最后僵持之下，聞益陽主動走過去，沉默著，背起阮胭，一腳一腳淌過河水。</br> 少年人清瘦，背脊卻有力。阮胭雖然第一次和一個男生離得這么近，但她只當他是弟弟，她看到他耳根發(fā)紅，想幫他化解尷尬，“冬天的時候，你們怎么辦呢，要是也這樣來回，得多冷啊。”</br> “習慣了就好。”</br> “這里怎么不修座橋，這樣方便多了。”</br> “窮。”</br> “對不起。”何不食肉糜，她怕自己冒犯了他。</br> “河中間有石頭，姐姐你扶穩(wěn)點。”他說。</br> “好。”阮胭用手揪住他的衣襟。</br> 她的香氣撲到他身上，少年人撈著她的膝蓋，咬肌繃得緊緊的。</br> 兩個人在沉默里，淌著，一步一步過了那一條河。</br> ……</br> “到了。”</br> 前面再走幾步就是學生廣場，人也要多了起來，他怕阮胭被偷拍，把她放下來。</br> “后面就要自己走了。”</br> “嗯。”阮胭說，“你也是啊。”</br> 聞益陽把傘留給她：“不送你了。我還要回去做實驗。”</br> “好。科研順利啊！”</br> “嗯。”</br> 她往前走，聞益陽重新走過剛剛背她過來的那條路。</br> 步子更快了些。</br> 走到樓下的時候，保安問他：“怎么淋了一身的雨，不撐把傘哦。”</br> 聞益陽說：“還好，我等下就回去換衣服。”</br> 保安說：“那就好，別感冒了。”</br> 聞益陽往實驗室樓上走了幾步，又轉過來問他：“叔，真的沒煙嗎？”</br> 保安看了他一眼，最后嘆口氣說：“還是想抽？”</br> “嗯。”</br> “也行，給你，就是味兒不怎么樣，我抽不起貴的。”</br> 保安從兜里煙盒里掏出一根，和著打火機一起遞給聞益陽，“以前沒抽過？”</br> “沒。”</br> “這東西抽了，就很難戒掉了。”保安看了他一眼，“怎么，不開心？剛不是還背姑娘嗎。”</br> “以后就背不到了。”</br> “多大點事。”</br> “我還騙了她。”</br> “騙了她什么。”</br> -我是真的想追她的。</br> 聞益陽沒出聲。</br> 他學著和保安一樣，攏住火光點上煙，放到唇邊，煙草的氣息襲來。他皺了皺眉，看著那抹猩紅，最后還是把煙取了下來，沒有繼續(xù)抽。</br> “不抽了？”</br> “嗯。”</br> “那敢情好，早點回去把衣服換了。聽叔的，哪有什么坎過不去。”</br> “好。”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