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胭試鏡結(jié)束后,就接到方白的電話。</br> 她說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的房源。</br> 說總不能讓阮胭一直住酒店，房子在市中心的東洲花園，是一處兩室一廳的小公寓,不管是地段還是價格,方白都很滿意。</br> “難得的安保措施做得這么好！私密性做得很到位，而且你知道有多巧嗎？”方白有些激動，“這本來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堂哥的房子,一直沒人住，我今天發(fā)朋友圈問了一下找租，她立刻就說她哥在準(zhǔn)備把房子倒騰出來租出去。都是老同學(xué)，還能給咱們優(yōu)惠價……”</br> 阮胭點(diǎn)點(diǎn)頭,方白辦事，她還是很放心的。</br> “我這幾天事情有些多，過幾天還有首映禮要去,得準(zhǔn)備一下。你實(shí)地去看了,如果覺得不錯那就定下來吧,拍個視頻,晚上回酒店給我看。”</br> “好！”</br> 阮胭打車往回走。</br> 她還沒有完全從那場戲里走出來。</br> 周子絕，周子絕,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寫那樣一個劇本，還有他那種審視打量的目光。讓她心里有些微的不適。</br> 他似乎知道什么。</br> 阮胭坐上車,搖起車窗,把她沉思的眼睛遮住。</br> ……</br> 車窗緩緩搖下，一雙利落的眼露出。</br> 車子停住,沈勁抬眸,微微打量著眼前的“東洲花園”四個字。</br> “沈總,房子已經(jīng)訂下了,就在阮小姐的隔壁。”</br> “嗯。保密工作記得做好。她知道了肯定不會住過來。”</br> “好的。”向舟頓了頓，“沈總要過去住嗎？”</br> 那邊的房子有點(diǎn)小，他怕沈總會住不慣。</br> “不去。她很聰明，我住過去了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br> 向舟納了悶，“那咱們?yōu)槭裁捶且饽敲匆婚g房子？”</br> 沈勁冷笑一聲，明晰的指節(jié)敲著車窗，想到聞益陽前幾天把阮胭隔壁的酒店房間全部包下來，他對向舟說了兩個字，“防盜。”</br> 向舟聽不明白，但照舊跟他匯報，“阮小姐今天去新戲試鏡了，導(dǎo)演是周子絕。”</br> “周子絕是誰？”</br> “一個導(dǎo)演，拿過很多大獎，是個奇才，但是片子總是被禁。”</br> 沈勁聽了眉頭皺得更緊了。</br> 她不是一心想成名嗎，怎么跑去拍這種禁片，禁都被禁了，還怎么成名？</br> “什么題材的？”</br> “好像是一個因為醫(yī)鬧造成的聲帶受損的女醫(yī)生。”</br> 聲帶受損？</br> 他見識過那是什么樣，他家那個便宜三叔以前就出過這事兒。后來再見面，整個人的嗓子都啞了，到國外治療了一年才勉強(qiáng)好轉(zhuǎn)的。</br> 阮胭怎么會想接這樣的戲？</br> 沈勁聽了擰擰眉，“她那什么破經(jīng)紀(jì)公司，給她接了個這樣的活兒。”</br> 問完，又想起她經(jīng)紀(jì)公司的名字也跟他三叔名字一樣，他捏了捏鼻梁，“算了，先不用管。隨她吧。”</br> 現(xiàn)在手里的事情實(shí)在是太多了，沈崇禮拿走了之前在耀豐醫(yī)療的所有項目上的籌備，聞益陽那邊在瘋狂開發(fā)新的Dr.An計劃和訊科的Dr.B做對抗，沈老爺子最近也開始防著他了，還有三叔，上次出現(xiàn)是在松河鎮(zhèn)，這一次又消失了……</br> “沈總，現(xiàn)在還回酒店嗎？”</br> “不回，你打電話給酒店，記得讓他們打掃衛(wèi)生時檢查好門鎖。”沈勁看著“東洲花園”四個字，眼尾微垂，前兩天是他太不冷靜了。尤其是，她說的那些話……沈勁稍稍緊了緊手指，不能把人逼急了。</br> “那過幾天《兩生花》的首映禮您還去嗎？”向舟試探性地問。</br> 沈勁是這部戲的投資商之一，他去參加，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隆５F(xiàn)在的態(tài)度，讓人有些拿不準(zhǔn)了。</br> 沈勁把手搭在車窗上，表盤在光下折出微冷的光，沉吟了片刻后，</br> “去。”</br> *</br> 阮胭回了酒店。</br> 路過的時候，她往旁邊聞益陽的房間看了眼，房門緊緊關(guān)閉著，不知道他是沒回來，還是已經(jīng)走了。</br> 她沒多想，回到房間后，就接到了邢清的電話，邢清問她：“在哪里？”</br> “酒店。”</br> “方白給你找的住處去看了嗎？”</br> “還沒有，我在看后面我們要拍的一個廣告，還有在熟悉一下首映禮的流程。”</br> “嗯，我來找你就是為這兩個問題。廣告的臺本你也看了，對方是做智能家電的，給的報酬很豐厚，我們公司已經(jīng)請人評估了，是很不錯的代言，首映禮結(jié)束后，如果沒意外，我們可以過去簽合同。”</br> 邢清一邊說，一邊傳來筆記本的敲擊聲，她應(yīng)該是還在看策劃案，</br> “還有首映禮，有一點(diǎn)需要注意的是，場地原定的酒店改成了露天，我看了天氣預(yù)報，當(dāng)天應(yīng)該是晴天，所以那天你需要和方白說一聲，讓她找擅長用光的化妝師，還有禮服的顏色與材質(zhì)，記得依照溫度和濕度選擇……”</br> 阮胭靠在窗邊，手里捧著一杯蜂蜜水，蜂蜜安眠，她慢慢聽邢清一點(diǎn)一點(diǎn)講。</br> “聽到了沒有？”邢清在那邊問她。</br> “嗯，聽到了。”阮胭笑了下，“我只是在想，我們合作多久了？”</br> “一年了。”邢清敏銳地嗅出她語氣的不對勁，立刻問她，“干嘛，你想解約？”</br> “當(dāng)然不是，我說了要和柏良永遠(yuǎn)一起的，所以絕不會解約。”阮胭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是覺得，你這一年來，挺好的。”</br> 邢清那頭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了下來。</br> 隔了片刻，她才說，“是啊。”</br> 是啊，當(dāng)時兩個人見面時，阮胭是個長相生澀的小姑娘，她自己也不過是懷揣著一腔熱血投身到娛樂圈的小經(jīng)紀(jì)人助理。</br>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了，阮胭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即將首映，廣告片約開始成堆飛向往公司，而邢清手下也開始帶了第二個藝人。</br> “阮胭，謝謝你。”邢清合上筆記本，對電話那頭說了這三個字。</br> 她知道，在應(yīng)對劇組糾紛時，在選擇片約與通告時，在面對鋪天蓋地的輿論風(fēng)暴時，很多時候，都是阮胭自己在冷靜地做出核心判斷，她在做執(zhí)行工作……她知道自己的進(jìn)步在何處，她只是驚訝于阮胭仍如初見時的處變不驚。</br> 一如既往的冷靜，從容，清醒。</br> “等一下，我去開個門，好像有人在敲門。”阮胭在那邊說。</br> “這么晚了，誰還來敲門，你別掛電話，我這邊幫你聽著。”</br> “嗯。”阮胭把杯子放到窗臺上，走過去把門開了。</br> 門外是兩位前臺，“不好意思啊小姐，我們過來提醒您一遍，這邊幫您在門后又重新加了一道安全門栓，還有您的床頭我們也安裝了防盜按鈴，如果您有任何需求，可以隨時按鈴呼叫我們的安保。”</br> “……？”</br> 阮胭沉默了一瞬，“這是每間房都有的服務(wù)嗎？”</br> 前臺也沉默了一瞬，“嗯……是為您特別定制的。”</br> 阮胭一下就明白了，“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br> “咦，有情況？”邢清在那頭笑得不懷好意。</br> “沒有。”</br> 邢清在那邊笑，“真分了？”</br> “嗯。”阮胭走回去把杯子拿回來，把窗臺關(guān)好。</br> “那工作室那邊的衣服什么的怎么辦，就他送你的那一堆金光燦燦的禮服高定。咱給他寄回去，還是轉(zhuǎn)手賣了？”</br> “不了，就放那兒吧，鎖上。”</br> “不怕膈應(yīng)人？”邢清打趣她。</br> “嗯，之前我很不喜歡他這樣，總覺得他這種做法會把旁人的臟水往我身上潑過來；現(xiàn)在我看開了，凡事有好有壞，放在那里也不失為一種辦法，震一震那些把心思動到我頭上的人。”</br> 寄回去他不會收，賣掉實(shí)在是太低級了。如果非要物盡其用，還不如把這些東西供在這里。借一借他的勢，這大概是他最后能被榨干的價值了。</br> “好。”邢清那邊另一臺工作機(jī)開始震了，新的工作又來了，她又得開始忙了，臨掛之前，邢清做最后的八卦，“最最最最后一個八卦——”</br> “他到底哪里不讓你滿意呀？”</br> 阮胭有片刻的無言，最后反問了邢清一句</br> “你知道馬斯洛需求論嗎？”</br> “啊？”邢清愣住。</br> 阮胭沒再說什么，跟邢清道了聲晚安，讓她早點(diǎn)休息，就把電話掛了。</br> *</br> 一大早起來，阮胭就和方白把東西收拾好，準(zhǔn)備搬家。</br> 阮胭向來喜歡簡潔，她的箱子不多，只有兩個，不大，卻很沉。</br> 等電梯的時候，方白忽然拿起手機(jī)跟阮胭直笑，“胭姐，姜甜真的買通稿了。”</br> 營銷號們都在轉(zhuǎn)，“實(shí)力派小花”姜甜已經(jīng)秘密試鏡周子絕的新片，清一色的吹姜甜即將起飛，還整個了姜甜演技炸裂瞬間的混剪短視頻。</br> 方白小聲抱怨：“還什么‘秘密’試鏡，沒見過把臉拍得這么清晰可見的‘秘密’。”</br> “不用管她。”</br> 反正現(xiàn)在把自己捧得越高，日后必然會摔得越慘。</br> 阮胭倒是被那個“演技炸裂”的小標(biāo)題給逗笑了。無論這混剪視頻配的BGM多煽情、選的畫面有多精美，她腦子里始終還是姜甜那句“不，我不信！”……實(shí)在是太洗腦了……</br> 阮胭勾勾唇，兩個人出了電梯門，卻正好遇見回來的聞益陽。</br> 他今天戴了個金絲眼鏡，身上穿著的西裝外套還沒有脫，白色襯衫領(lǐng)口解了一粒，她每次見到聞益陽，他總是一絲不茍的，哪怕是穿程序猿們最常見的格子衫，也是要把扣子端正地扣到第一粒。</br> 很少見到他這么稍稍“凌亂”的樣子。</br> 以至于他整個人看起來和往常很不一樣，身上那股稚氣完完全全褪掉了。</br> “姐姐，你要搬走了嗎？”他開口問她，下巴處還有青白的短小胡茬。</br> “嗯，你現(xiàn)在是去上班？”阮胭握著行李箱問他。</br> 聞益陽單手摘下眼鏡，按了按晴明穴，“不是，是剛下班，前天去公司開會，項目太急了，在關(guān)鍵階段，忙到現(xiàn)在。”</br> 阮胭看到他這個樣子，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畢竟他是她從那樣苦的環(huán)境里親自帶出來的人。</br> 臨江市里人才濟(jì)濟(jì)，聞益陽剛到的時候，幾乎是處于一種一無所有的境地，學(xué)費(fèi)是貸款的，一日三餐都是喝五毛一碗的白粥和咸菜，吃完飯后去免費(fèi)的菜湯窗口打一份湯，就著湯里的一瓢蛋花就湊合過去了。</br> 那時候阮胭還不知道他那么苦，直到去他們學(xué)校食堂陪他吃飯時，她發(fā)現(xiàn)他居然不知道打肉菜的窗口在哪里……</br> 后來她就時常帶些吃的過去，兩個人也是在那段時間親近起來的。</br> 雖然后來他們發(fā)生了那件讓雙方此生最難堪的事情，僵持里，她也沒舍得刪掉他的聯(lián)系方式。</br> 她只是有些心疼，這個蒼白的男生不知道要比常人多吃多少苦、費(fèi)多少心力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br> “怎么不回學(xué)校休息？”她問他。</br> “因為你還在這……”說到這里，他可能是覺得不合適，改了下口，“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會離開這酒店，我就想能過來就過來看看，萬一你還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健！?lt;/br> 說完他看了看阮胭，又伸出手，想幫她們拎行李箱，“姐姐，我送你們?nèi)コ塑嚢桑闶种安皇鞘軅藛帷！?lt;/br> 阮胭稍稍搖頭：“不用了，益陽，你趕緊回去補(bǔ)覺休息吧。”</br> 聞益陽訕訕地收回手。</br> 然后從包里拿出兩只蛋糕，試探著遞出去，“姐姐還沒吃早餐吧，給你買了戚風(fēng)蛋糕，我讓他們用雞蛋白打發(fā)的，牛油也被植物油替換了。你可以吃的。”</br> 他沒有問過她是否乳糖不耐。但他有眼睛，他會看，哪怕他們只親近相處過短短一段時日，他也會偷偷記住她所有動過筷子的食物、目光停留過的場地，以及無意中說出的一些話。</br> 他都記得。</br> 并且獨(dú)自記了兩年。</br> 阮胭嘆口氣，把蛋糕收下，“謝謝。”</br> 她轉(zhuǎn)身和方白拉著箱子往外走了。</br> 聞益陽仍站在酒店大廳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而后他掏出手機(jī)，漂亮白皙的指節(jié)在上面滑動，黑色冰冷的大理石上映照出一枚細(xì)小的紅色光點(diǎn)。</br> 像是這太陽的某支光束。</br> *</br> 太陽的光束打在車玻璃上。</br> 阮胭稍稍抬起手，遮了下眼睛，有點(diǎn)晃人。面前“東洲花園”四個大字卻被陽光照得敞亮。</br> 也是在這抬手的瞬間，她沒看到和他們車身擦肩而過的那輛黑色SUV，車?yán)锬菑埨饨抢涞哪槪骋娏巳铍伲煌Ａ袅艘凰玻懔⒖虛u上車窗。</br> “沈總是被風(fēng)吹到了嗎？”</br> “不是，你繼續(xù)往前開。”是差點(diǎn)被她發(fā)現(xiàn)了。</br> 于是，兩輛車，徹底的背道而馳、擦肩而過。</br> 阮胭拿起手機(jī)，微信界面只有邢清發(fā)的幾條信息：“后天的首映典禮上，宋筠會來。”</br> “今天有保安在酒店里查到了兩桶摻了玻璃的油漆。”</br> “小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