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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果然,盧太后壓低聲音, 附耳又道:“阿嫵,你實話告訴我, 燕侯他……真的待你好么?”她目光灼灼, 眼瞳里似有種莫名希冀, 瞧得直叫人心頭發毛。
阿嫵面色凝住,抿唇不言。
她不由暗笑,心在這一瞬忽如明鏡, 頓時雪亮。
她若真要說燕侯待她不好,盧太后莫非就能為她做主了?顯然是不能的。
她與魏帝自顧尚且不暇, 如何管得了她?
阿嫵這副神情落在盧太后的眼里變成了隱忍,她心下大喜, 語氣里的疼惜拿捏得極妙, “好孩子, 哀家知你素來眼高于頂, 此番嫁了燕侯心中自有百般委屈……只是, 哀家與陛下如今手無實權, 就算有心替你做主, 也無力去做。”
“若是陛下大權在握,你何至如此?”她語帶誘哄, 似許下重諾, “哀家自然也能為你做主。”
言落, 盧太后不動聲色的拿眼角余光去瞧她。
阿嫵故作未懂盧太后的弦外之音, “阿嫵多謝太后記掛。”她故意露出幾分近似羞赧的笑意,“先前我的確是有些不愿,但如今我既為人婦,便要從一而終。成親之后,燕侯待我尚可,阿嫵對而今的生活甚是滿意,太后無須擔心。”
這盧太后倒是打得一手極好的如意算盤。
先前他們汝南遭難,王氏向朝廷求救,她與二兄差點陷入絕境,可太后與魏帝二人卻一路裝死,不聞不問,態度十分明了。
如今見她與藺荀聯姻,怕藺荀得了汝南權勢進一步擴張,便迫不及待著想要挑撥離間了么?
既然盧太后將她劉嫵當做什么也不知,隨意便能糊弄的蠢貨,那她便索性與她裝傻到底。
太后聞言,面色一僵。
她盯著阿嫵瞧了半晌,似要從她面上瞧出破綻來。
昨日裴五娘給她傳信,說是劉嫵在藺荀跟前吹了枕邊風,大婚次日便將她幾個月前賜給他的三個美人全部驅去了府。
以劉嫵往日的行事作風,若說那三名姬妾是她爭強斗狠趕出府門的她倒是相信。
可若說是她哄得藺荀下的命令,她打死也不信。
五年前,她那般羞辱藺荀,言之鑿鑿的表示此生絕不嫁他,以她那樣驕縱的性子,就算藺荀強娶了他,她也絕不會折腰。
阿嫵到來之前,盧太后篤定就算藺荀娶了她,最后也必然會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可眼下,她竟露出這樣一臉嬌羞的笑意?
盧太后神色有些僵硬,卻還是忍不住再次試探,她伸手掐下枝頭盛放的花兒,喃喃道:“阿嫵,你瞧這花開的多嬌多美,此花本該長在南方,如今被移栽至了此處,表面瞧著的確很是風光,可即便被種在了御花園,終歸不是生在該長的地方,是活不長的。”
太后語帶惋惜,眼底似有暗流洶涌,迎上阿嫵的目光,“你說,是不是?”
阿嫵笑笑,以手拂過花瓣,“太后娘娘多慮,我瞧著這花生得尚好,且宮里有專門的匠人日日照料,并不需移植,若是挪至他處也可生得極好。”
太后倏地睜大眼,只覺心口一滯。
她強忍住胸中的憋屈窒悶,僵笑道:“阿嫵果真如此認為?”言辭里竟隱隱帶了幾分隱忍的咬牙切齒。
阿嫵點頭。
盧太后心下冷笑,長吁一口濁氣,“也是,興許你之所言也有道理。”
一路行來,劉矩都在盧太后的身側,他話并不多,只有盧太后偶爾問起才會搭幾句話,他正凝視撥弄著一株月季,忽然感到胳膊一緊。
劉矩先是嚇了一跳,而后想起盧太后先前對他的吩咐,有些煩躁地攏起了眉。
阿嫵正全心全意應對盧太后,并未注意到劉矩忽到了她的身后,正邁步欲走,誰知裙擺被踩中,不由一個踉蹌。
昨夜下了雨,路上鋪就的青石板雖早已干透,可花圃里的泥土還是松軟泥濘的,阿嫵這一摔,恰恰好往花圃倒去,不但壓了一從月季,還猝不及防的蹭了一身泥。
事發突然,衣裙污濁,釵環微散,阿嫵一瞬變得十分狼狽。
“矩兒,你這是作甚?!”劉太后忽然疾言厲色,“還不快些同你阿姊道歉?!”
劉矩一愣,眼睛對上阿嫵,眸含內疚,“華容姊,朕方才走了神,朕……并非故意。”
阿嫵這一跤摔得委實不輕,手肘和膝蓋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可致使他摔倒的罪魁禍首乃是當今天子,他方才也已致歉,且他不過一個八歲的孩子,她如何能同她計較?
因她的伯父南陽王素來寵她,他初為帝時,時常宣阿嫵進宮,借著各種名頭賞賜于她。
如此厚賞,便是他親生的女兒都沒有的優待。
阿嫵心中也對這個伯父十分敬重,因此她投桃報李,每每入宮,總會給伯父的嫡子劉矩帶各種稀奇的玩意兒。
那時劉矩才三歲,曾有一段時間,他還很是黏她,可如今他看向她的眼里全是陌生,興許是記不得她了。
阿嫵是家中幼女,從來都是兩個兄長疼寵他的份兒。
她沒有弟妹,故而曾經在照顧劉矩的時候也很是盡了一番真心,因著少時這段經歷,阿嫵對他是生不出什么惡感的。
“阿嫵可有摔著?”
盧太后面色與方才無二,可阿嫵卻覺得她好似忽然換了一張臉面,隱隱之中,好似有什么與方才不同了。
阿嫵搖頭“無礙,不過是摔了一跤,當不得什么大事。”
當是時,太后身邊得力的秦嫗自遠處而來,躬身一禮,“太后,三娘子等人已至,是請她們至此,還是先在外等候?”
秦嫗抬眸,似才瞧見阿嫵的狼狽模樣,神情十分意外,“翁主……緣何成了這般模樣?”
盧太后眸光輕斂,暗自搖頭,“方才陛下未留神,踩了阿嫵裙擺。”她轉對阿嫵道:“外頭來的都是你熟識的娘子,你大婚新喜,她們總要來道賀一聲。若阿嫵你不愿見她們,哀家便讓她們在外候著。”
“不過哀家以為,還是見見為好,省得像你以往那樣直來直去,平白讓人誤會了你。”
阿嫵少時很是我行我素,當年汝南王在時,以她的身份榮寵,也無需看人臉色。她若不喜之人,任人說破了嘴皮子,她一樣冷眼相待,但她若對人生了親近,便十分慷慨大度,但凡手里頭有任何好的都會想著對方。
因著這點,洛陽年輕的女郎們對她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大致分為兩類,喜她之人只覺她身份雖高,卻從不拿捏做作,可親可近,百般可愛。
可不喜她的,便覺此人眼高于頂,目中無人,十分難以相處。
“你來得正好,先帶阿嫵去換身衣裙,旁人辦事,自比不得你穩妥。”轉而又對阿嫵道:“至于三娘她們,待你換了衣裙再見也不遲。”
然,不等阿嫵回應,就聽一陣嬌柔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名婢女,匆匆行來,“啟稟太后,三娘子等人聽聞翁主在此,說是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阿嫵心下暗笑,她與這盧三娘可是素來沒甚交情。
盧太后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放肆!所以她便擅作主張來闖了花園?哀家平日,真真是將她嬌寵壞了!”言末,回頭對阿嫵,面有難色,“既然她們將至,阿嫵還是先換身衣服,至于三娘,我自會責罰,你若不愿與她們相處,哀家立馬喚人將她們請出。”
阿嫵心中本就奇怪,聽聞盧太后這番話后,愈發坐實了盧太后的不軌之心。
她思忖片刻,垂眸看了一眼沾滿泥星的衣裙,這衣服糟污成這般模樣,看來是不換不行了。
“阿嫗。”
桂嫗聞聲上前,赴這種宴會,貼身侍婢手中都有備用的衣裙。
這洛陽宮對于尋常人來說,或許彎彎繞繞,宛如迷宮。
但于阿嫵而言,卻并不陌生。
阿嫵默默含笑,不等秦嫗發言,當先一步道:“勞煩阿嫗帶路,去前面的芙蓉殿更換衣物即可。”芙蓉殿位置開闊,四周無遮蔽之物,每隔半個時辰都有宮衛巡視,若盧太后真要做些什么,也需顧忌顧忌。
至于盧三娘等人,還是等她將眼前的事情應付了再說。
阿嫵走后,盧太后眸光微沉,唇畔笑意漸濃。
卿既不能為我所用,自然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那燕侯。
劉矩看著面帶冷笑的盧太后,默了半晌,忽道:“母后,你要對她……做甚?”
阿嫵大驚,欲將其推開。
然,她這般力氣又豈會是藺荀的對手?她推攘半天,仍被困于他臂間牢籠,難以逃脫。
藺荀動作愈發放肆,阿嫵見逃脫不得,慌亂反抗之中動作過大,手背不慎拍在他的臉上,發出一聲脆響。
二人俱是一驚,天地剎那寂靜。
藺荀動作頓住,神色微頓,似乎很是愕然。
阿嫵也不由一愣,回神之后,才驚覺自己冒犯了她,垂首忙道:“燕侯息怒,方才非我有意……冒犯。”她垂眉斂目,緊咬朱唇,落在身側的手收得極緊。
阿嫵半晌都未等到他回答,不由微微抬首。
然,甫一抬眸就見他陰影落下,似那密不透風的牢籠,深深將她籠罩。
阿嫵見他眸色幽深,心知不妙,下意識便要后退,誰知下一瞬便被他迅疾地鎖住了后腦,嬌小的身軀再次被他禁錮。
藺荀的吻驟然落下。
阿嫵瞪大雙眼。
若說先前他待她是和風細雨,那么此時他落下的一個個吻便是疾風驟雨。粗暴,急切,無半分憐香惜玉的溫情。
期間阿嫵無數次想要掙扎,將之推開,可一想到而今汝南的處境,和方才她無意打他一掌時,他那幽沉的眼……最后只能將一腔怨憤化作無形,揉碎在攥緊的拳頭里。
阿嫵身上的芳香因漢意蒸騰發散得更濃,藺荀唇齒是她甜蜜芳香,身下是她嬌柔身軀……原本只是抱著懲戒之心的吻不知不覺發酵升溫,逐漸沾染了些情動的味道。
阿嫵身心皆疲,眼眶泛酸,胸腔似沉鉛灌鐵,喉中發澀,屈辱之感幾乎將她沒頂。
她雙手攥緊被褥,僵直著身子,狠狠閉眼,不得不向現實屈服。
藺荀在她側頰忽覺口中微咸,不由一愣,停了動作。
他眼風上抬,借著融融燭火,這才看清她眼角泛紅,眸中水汽氤氳,透明的淚珠子不住外淌,在臉上漾開了兩道透明淚痕,雪白姣好的身軀上更是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痕跡,昭示著他方才的獸行。
她微微睜眼,與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美人眼睫輕顫,被淚水模糊了眼中滿是隱忍與委屈。
藺荀如遭雷擊,似有一盆涼水從頭澆下,讓他陡然驚醒。
所有旖旎因她這一眼頃刻消散,藺荀眼神陡沉,眸中交織著化不開的陰郁,他費了這么大的周章將她從汝南迎回,不是為了讓她與他結怨生恨的。
藺荀放開阿嫵被他高舉過頭的雙手,沉眸別開視線,“罷了。”他張了張口,欲再對她說些什么,可到最后不由暗自一嗤,徑直下榻,隨即消失不見。
外間侯立已久的桂嫗得了藺荀應允,馬不停蹄的入了內室,她瞧見床塌上亂極的被褥,心下不由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