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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三娘當(dāng)即道:“翁主好大的派頭,只是我為何聽聞燕侯連碰你一根手指,都是不愿呢?”太后言燕侯對劉嫵十分厭惡,連新婚之夜都未碰她,又怎會將她放在眼底?
言外之意,阿嫵無非是虛張聲勢罷了。
她看向阿嫵的眼中難掩厭色。
原本盧太后想將她許給藺荀,借機拉攏,盧三娘聽太后言此事本有希冀,熟料半途殺出個華容翁主,好不容易談妥之事就這樣黃了。
近來,總有人在背后談議此事,實令她蒙羞。今日既有機會狠狠踩這劉嫵一腳,她怎可放過?
阿嫵眸光微沉,巧妙轉(zhuǎn)移話題,笑道:“盧三娘子,你尚未成婚,不曉世事,方才那番無心之言,我自不與你一般見識?!?br/>
這話落下,盧三娘的臉當(dāng)場色變。
盧三娘與阿嫵同歲,甚至還虛長她三個月。
阿嫵故意提談婚事,無疑是暗諷她一把年紀(jì)還未成婚,故意踩她的痛處罷了。
事實上,盧三娘也曾與人訂了親的,只不過前幾年戰(zhàn)亂,未婚夫不幸死在戰(zhàn)爭當(dāng)中,之后一直沒有合適的,婚事便就此擱置了下來。
“劉嫵,你——”盧三娘恨的咬牙切齒,竟一時找不出辯駁的話來。
阿嫵暗笑。
她的確是變了,但骨子里的爪子一直都在,她不過是將之收入了爪鞘當(dāng)中,這些人便個個都以為她是毫無攻擊力的病貓了。
阿嫵又道:“三娘子,好歹咱們也算舊識一場,你今婚事未定,實是難題,我聽聞夫君麾下猛將甚多,人才輩出,三娘若有中意之人,只管差人知會與我,此等小忙,我必竭力相幫?!?br/>
盧三娘子被氣得頭冒青煙,聲音都尖利了幾分,“你,你說什么?!”燕侯麾下的武人,大都是武槍弄棒的寒門子弟,將她許配給他們,豈不是活生生的羞辱?
崔三娘上前,一手按住盧三娘肩膀,冷笑著幫腔,“翁主,三娘什么身份,那些武人又是什么?區(qū)區(qū)寒門賤籍,一群低賤之徒,豈能當(dāng)?shù)昧寂???br/>
“你此話,實在是辱人!”
崔三娘杏眼一橫,趾高氣揚,高高在上,一身綾羅豪奢,釵環(huán)富麗,隱隱之間,好似有淡淡珠光將她團繞,渾身上下都彌漫著貴氣。
此刻她薄唇含譏,上揚的眉梢眼角寫滿了對所謂的武人,所謂的寒門的不屑。
阿嫵不是瞎子,如何瞧不出這崔三娘是在借機指桑罵槐?諷她嫁了藺荀。
她將崔三娘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邮杖胙鄣?,忽而一怔,似有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一股涼意憑空攀升,讓她漸漸僵在了當(dāng)場。
方才有一瞬間,她仿佛……仿佛從崔三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縮影。
不識大局,目光短淺,被自以為是身份和往昔繁華迷了眼,還沉溺于那一畝三分地的臆念之中。
阿嫵忽覺胸悶,不由攥緊拳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愧。
她的父兄都是死在胡人手中,死在戰(zhàn)爭當(dāng)中,在場之人,沒有誰比她更痛恨戰(zhàn)爭。
阿嫵以前不懂,可自從父兄亡后,她便由衷對那些上陣抗敵,痛殺胡人的將士打從心底敬佩。
若無他們,大魏不會有如今這般的安寧。
哪怕這只是暫時的安寧。
大敵當(dāng)前時,哪有什么寒門世族之分?jǐn)橙丝刹粫苣闶鞘孔暹€是寒門,只要是漢人,他們手中的屠刀便會毫不猶豫的揮下。
同樣的,上陣痛殺敵寇之時,又哪有什么身份高低貴賤之分?
唯有前方的將士們不斷堅守,以身相抗,才能為后方城池的百姓婦孺,換得一夕安寧安穩(wěn)。
故而,阿嫵很敬佩那些將士們。
只是她卻忽視了一個問題……論殺敵最多,功勞最大,除當(dāng)今燕侯之外不做他想。
她因為五年前之事和今年藺荀在外的兇名,一直都對此人很是忌諱。
此次藺荀趁人之危,強娶了她,表面上,阿嫵雖對他虛與委蛇,但心底卻始終覺得,他根本是配不上她的。
士庶之間,千差萬別。
這樣的觀念根深蒂固,久而久之她便認(rèn)為寒門低賤,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即便藺荀如今已為權(quán)臣,她心中對他也從未高看。
直到崔三娘出言譏諷……那一瞬她恍如頓悟,忽而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他的父兄拋頭顱灑熱血,甚至,甚至……送了性命,為的可不是維護崔三娘這樣的人。
阿嫵垂眸,心中似團積了一股郁氣,似烈焰燃燒,灼得她十分難受。
若無他父兄,無汝南立足,她劉嫵什么都不是。
可藺荀不同,即便沒有旁人,他仍是手握生殺,鐵血決絕的燕侯。
藺荀不計前嫌救她于危難之際,風(fēng)光聘她為妻……她卻還因往日浮華迷眼,認(rèn)為他高攀了她。
是她高攀了他才對。
阿嫵兀自思量之際,秦嫗往遠(yuǎn)處一望之后,神色陡然一變,連忙對盧三娘崔三娘等人使了個眼風(fēng)。
阿嫵走神之中,未留意盧三娘靠近,回過神時,見盧三娘竟抬手朝她攘來。
阿嫵想退已然來不及,索性迎了上去。
誰知,這盧三娘比她想象的還要過分,竟整個人望她這邊直直壓了下來。
幾乎是阿嫵被盧三娘推倒的瞬間,一聲唱和響起。
“燕侯至。”
盧三娘心中一喜,面上卻故作驚慌,連忙起身,仿佛十分擔(dān)憂藺荀撞見這幕一般。
只是終歸晚了一步,她起身的瞬間,‘正巧’遇見藺荀過來。
而與此同時,原本不見已久的盧太后和魏帝也從另一個方向回返,盧太后瞧見這幕,十分吃驚,忙加快腳步。
太后走近,好似才瞧見藺荀,神色立時一變,而后怒道:“三娘,哀家不過就暫離了片刻,你們,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盧太后掃藺荀一眼,先發(fā)制人,“女郎間的嬉笑怒罵也得有個分寸,三娘,你既害地阿嫵跌倒,你該當(dāng)何罪?”
盧三娘眸光一暗,似因太后這般質(zhì)問感到為難,她垂首,目帶尋覓之色,只是找了半天,都找不見她的帕子,忽而瞧見阿嫵腳下不遠(yuǎn)的一方帕子,連忙撿起,靠近阿嫵,作勢便要替她擦拭身上的泥沉。
“翁主,方才三娘無心致你跌倒,還請恕罪?!?br/>
阿嫵心中極冷,她之前本就跌了一跤,方才那盧三娘卯足了勁兒推她,此時膝蓋已經(jīng)有了些濕意,怕是磕破了。
她不動聲色退后一步。
“翁主莫不是嫌這帕子臟么,可這……”盧三娘在阿嫵跟前將帕子攤開。
她神情先是一怔,而后瞬間凝固,神色陡然大變。
盧三娘忽然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阿嫵。
與此同時,藺荀已然靠近。
盧三娘見狀,連忙將手中帕子往身后一藏??上н@般舉動,豈能逃過藺荀的眼睛?他冷聲道:“藏了什么?拿出來?!?br/>
盧三娘的看了阿嫵一眼,隨后吞吐道:“并無,不過是我方法落了方帕子。”
阿嫵心覺不對,看向盧三娘的眼底也帶了幾分厲色。
藺荀一揚手,便有宦官上前將盧三娘手中的帕子扯過呈上。
他接過帕子,目光匆匆掠過,原本就極長的劍眉陡然擰住。
下一瞬,藺荀眼一抬,端的是眸沉如霜,眼風(fēng)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