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公主千歲 !
“王爺——”徐牢頭目瞪口呆的看著擺在面前那一桶水。鴀璨璩曉
“你不是說廣泰是在這水桶里自戕而死的嗎?現在水就在這里,你死一個來看看。”楚臨面無表情斜睨他,“你若是能在這桶水里把自己溺斃,本王就既往不咎,不再追究你瀆職之罪,如若不然——當朝公主死在你的看管之下,這是什么罪名,你自己心里有數。”
皇室死一個人,就算是要他全家來賠命也不為過。
雖然廣泰公主現下一個戴罪之身,但她的血統和出身改變不了。
徐牢頭心里發毛,手指扒著那桶沿干吞了口唾沫。
邱大人在旁邊負手看著,然后又不動聲色的別過眼去不予理會。
徐牢頭等了等,見兩人都沒有改主意的打算,終于一咬牙,猛地用力把臉往那水下一撲。
他憋著氣,趴在那里不動,自己卻知道,他吃這一口飯的,一輩子損陰德的事兒沒少干,即使就這么死在這里也不算冤枉,好歹是保得家人平安了,無論是趙家人還是邱大人都不會薄待了他們。
徐牢頭死憋著一口氣,把臉埋在水下。
邱大人看著,不多時眼角開始不自覺的抽搐——
果然,即使是徐牢頭的求死立場再怎么堅決,不多時也是一口氣不夠喘的,猛地從水下拔出頭來。
他也是忍到了極致,這一出水的動靜太大,稀里嘩啦把站在旁邊的邱大人的袍子都弄濕了一大片。
徐牢頭一臉水,大口大口的癱在那里喘氣。
“怎么?不舍得死?”楚臨沒事人似的仰天呼出一口氣,“要不要本王叫個人幫幫你?”
話音未落未落,根本不等他吩咐,他身邊侍衛已經自覺走上前去兩個人,一左一右提著徐牢頭的手臂就要將他往那木桶里塞。
“不——王爺,王爺饒命啊!”徐牢頭手扒著桶沿尖聲尖叫——
經過了剛才那瀕臨窒息的一幕,他縱是再鐵了心的求死,也不想受這份罪。
兩個侍衛倒也沒有強行把他往水里按,明擺著在等楚臨的進一步指令。
邱大人覺得這樣也差鬧的差不多,掩飾性的咳嗽兩聲,然后一步上前把徐牢頭踹翻在地,怒聲道,“還不說實話?”
楚臨的兩個侍衛功成身退,徐牢頭在地上很是打了幾個滾,抱著心口哀嚎,“小的——小的說的是實話啊,大人明鑒,大人明鑒!”
“是實話?”邱大人冷哼,指著眼前剩下的大半桶水,“你個混賬東西,當著殿下的面也敢胡說?是個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你倒是找一個能在水桶里把自己溺死的蠢材給本官看看!”
即使求死意志再怎么強烈的人,也沒有辦法一動不動的把自己在一桶水里溺死。
“小的,小的說的是實話啊。”徐牢頭滿臉是水,緊跟著又哭出了眼淚,就是死咬著不放,“大人,小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頭前兒人剛進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后來您讓那裴江氏來看過之后,裴江氏出門前也說沒事,可是不知怎么的,剛才小的再來巡視的時候,就——就——”
他說著就心有余悸的扭頭看了眼廣泰公主伏在那里看見臉的尸身。
“混賬東西,本官什么時候讓裴江氏來探視了?一派胡言!”邱大人冷笑,言罷,便是若有所思的也把目光移向獄中廣泰公主的尸身上。
楚臨也覺得鬧到這里就差不多了,于是冷然的輕哂一聲道,“依本王來看,京兆府這地牢里的吏治,邱大人是得要好好整頓一番了,現在咱們還是去看看這個受您指使的裴江氏吧!”
他刻意加重“指使”兩字的讀音。
邱大人裝腔作勢的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什么時候指使了?”
楚臨舉步原路往地牢外頭走,眾人急忙跟上,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嘆息著掃了眼廣泰公主的尸首,道,“叫個人進來,給她收拾一下。”
廣泰公主再怎么罪無可恕,到底也是皇家的人。
即使是死,也多少是要顧及著一點皇家的面子規矩。
邱大人心領神會,急忙給徐牢頭遞了個眼色。
徐牢頭不敢怠慢,匆忙點頭應下。
楚臨走的飛快,邱大人于是再不耽擱,也快步跟上,一路攆著出去,出了牢門卻見楚臨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來,正負手站在院子里等著。
“殿下!”邱大人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不動聲色的揮退左右衙役,“你們先出去。”
“是,大人!”衙役們應聲,急匆匆的先行一步擠出院外。
“殿下,可是有什么話要囑咐下官的?”邱大人上前,開門見山的對著楚臨躬身一禮。
“廣泰的事,是大人您的主意?”楚臨也不客氣,問的直接干脆。
“殿下,下官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邱大人恭謹的垂著頭,連他的神色都不去試著打量,“一切的事,等會兒審過裴江氏之后應該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水落石出?”楚臨諷刺的冷嗤一聲。
“殿下!”邱大人見忽悠他不成,于是深吸一口氣,莊重了神色抬頭,道,“下官總管京中典獄之職二十余年,其中利害關系對于其中利害關系都是有數的。陛下他想讓這案子怎么了?太子殿下又是個什么態度?疑惑是八殿下您,要怎么審才最合各方心意——這些,下官都是一清二楚的。廣泰公主一案,涉及宮闈隱秘,即使她其罪當誅,陛下也定然不愿意看她當眾過堂,把這些罪名坐實了的。既然橫豎都是罪有應得,她畏罪自裁,總好過由殿下您操刀,骨肉相殘吧?”
他的言辭懇切,其中一兩聲的嘆息語重心長的恰到好處。
廣泰公主與人私通,還謀害了自己的未婚夫婿。
她自己都供認不諱,這份罪責她是逃不掉的,如果不是因為被顏璟軒的事情牽扯入獄,她在宮中所受的待遇也就是一條白綾。一杯毒酒罷了。
這個案子沒有審查的必要,賜死她,就是對皇室也是對趙家唯一的交代。
所以何必呢?楚明帝必然也是不會愿意把她提到公堂之上,大庭廣眾之下來丟人現眼的。
邱大人為官三十余年,又在京兆府主管典獄之職二十載,最是個會揣摩各方心意的能手。
楚臨承認,他的每一句話都在情在理,但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這——也是我六哥的意思嗎?”
相較于楚明帝的必然態度,他也關心楚奕到底是個什么想法——
說實話,他對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六哥,從頭到尾都沒有真的看透過。
他這一生不爭不搶,以前跟在楚越身邊,能夠平安無事的過了這么久,便是因為將楚越的心思和性格都拿捏的妥妥當當,現在,楚越身在北疆與他各方面的聯系都生疏了,如果將來這個皇位會由楚奕來坐,他至少也要明白,楚奕在骨子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兩件案子,太子殿下既然推出來不肯親自受理,自然是從頭到尾都不會插手一分一毫的。”邱大人道,臉上滿滿堆了點笑容,他說著一頓,繼而話鋒一轉,更為慎重的又補充,“不過——下官相信,太子殿下也會贊成這么做的。為人君者,所操心的事,總不會有多大差別。”
換而言之,廣泰的事,誰都不是存著私心在做事。
“邱大人心思嚴謹細密,忠君愛國,果然不愧為國之棟梁。”楚臨一笑,神情語氣間卻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那就如大人所言,準備升堂問案吧,廣泰和常文山的兩件案子都拖得太久了。”
“是,一切全憑殿下做主。”邱大人躬身一禮,先送了他出門,自己卻是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好半天之后才目光深沉的微微嘆了口氣自語道,“這皇室里頭,當真是沒有一個簡單的。”
“大人,您說什么?”徐牢頭見著楚臨走了,這才偷偷摸摸的從牢里摸出來。
“哦。沒什么!”邱大人回過神來,正色扭頭看他,“里頭都處理干凈了嗎?”
“是!小的辦事,大人放心就是。”徐牢頭陪著笑臉,說著再看楚臨方才離開時候所走的那扇門,還有幾分心有余悸,“齊國公過來的事,并未報以太子殿下知道,大人您看,是不是需要過去招呼殿下一聲,萬一一會兒八殿下審起來——”
“你懂什么,一會兒上了堂,管好你的嘴巴,只說你該說的就成,我自然會保得你沒事。”邱大人臉一冷,頓了頓才又寒聲斥道,“至于齊國公那里——既然他是拖著太子殿下的面子來的,咱們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廣泰公主的死,橫豎是要推到常芷馨身上的,而趙家人那里,不過是他私底下送的一個人情,再至于楚奕嘛——
一國儲君,怎么會摻和進這些烏七八糟的死人恩怨里?
徐牢頭不過一個唯利是圖的小吏,自然是不懂這些官場上百繞千回的花花腸子,他知道就只是拿錢辦事而已。
“是,小的明白,知道該怎么說。”徐牢頭點頭哈腰急忙應道。
邱大人又掃了他一眼,然后就匆匆又追著楚臨的步子出門,趕回之前事發的巷子里。
彼時蔣氏叫人去請的接骨大夫還沒到,常家人哭天搶地的還在那里亂著。
楚臨回去了也不管是,只就悠然往常芷馨那輛馬車的車轅上一靠,仍然是一副笑瞇瞇和藹可親的模樣。
常芷馨癱在地上動不了,不時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瞧他的表情,每看一次都覺得自己的心跳要衰竭幾分。
她從來沒見有誰笑的這么好看,又這么……呃,恐怖!
是的,恐怖!
楚臨的這個笑容此刻看在她眼里,當真是比修羅地府里的冷面判官也好不到哪兒去,完全就是一個索命鬼的模樣。
邱大人匆匆趕來,見到常家人在地上抱成一團的模樣倒是愣了愣——
之前他走的太急,根本沒心思去管常芷馨這么個無聊女人是摔了還磕了。
“常侍郎,令嬡這是——”邱大人上前一步,不耐煩的開口道。
“小女不小心摔了一下,傷了腿。”常棟擦一把汗,心急如焚,“大人,我女兒傷了,今晚這案子是不是推一推,改日再審,我實在是——”
他說著,便是欲言又止。
邱大人扭頭去看楚臨,楚臨悠然一笑,“是啊,活人總比死人要緊些。”
常棟皺眉,下意識的就覺得他話說是不好聽,但是因為擔心常芷馨的傷情,一時也發作不得,只能咬牙道,“謝謝殿下體諒。”
“應該的。”楚臨毫不客氣的受了他的謝意,卻也不說常文山那案子到底要不要退后再審。
常家人都心不在焉的沒有去品他這話中深意,邱大人卻是明白,任由一群衙役和楚臨帶來的侍衛、御林軍之流全部堵在巷子里。
“邱大人,您這——實在不敢勞您和殿下——”常棟有些局促的回頭。
旁邊楚臨的侍衛已經去牢里獄卒那里借了兩張椅子搬過來。
常棟不明所以,以為椅子是要搬給他們一家的,剛要開口道謝,楚臨已經拖著邱大人大大咧咧的坐下,擺擺手道,“聽說常小姐的膝蓋傷了一時半會兒也動彈不得,你們忙你們的,這里剛剛又出了命案,本王和邱大人挪不開身,就在這里審了。”
常芷馨顫了顫,下意識的一把抓住蔣氏的手臂,恐懼道,“母親!”
蔣氏只當她是因為自己的腿傷害怕,一邊抱著她一邊小聲的勸,“沒事,別怕,大夫一會兒就來了。”
“殿下,您這是——”這八皇子胡鬧是出了名的,常棟胡亂的看一眼這條狹窄逼仄的巷子,這才想起來之前似是聽到有人來報廣泰公主的死訊的,不可置信道,“廣泰公主她不會真的是——”
他話音未落,里面徐牢頭已經帶人用擔架抬著被收拾過的廣泰公主的尸首走了過來。
擔架上的女子面色鐵青,表情猙獰,因為死的不甘,一雙眼睛猶且圓圓的瞪著,侍衛們站在墻上高舉著火把,把她瞳孔之中那種陰唳而怨毒的神色清晰的映射出來。
常棟一個文官,何曾見過這種死狀的人,頓時一個機靈,才爬起來又連退了好幾步。
常芷馨且是一眼都不敢看,渾身顫抖,瑟瑟的躲在蔣氏懷里,似乎是想要通過她母親的懷抱把自己整個人藏起來一樣。
身邊侍衛遞了碗茶過去,楚臨優雅的呷一口,然后桃花眼一挑對旋舞道,“剛才說要殺人滅口的是哪一個?”
旋舞不吭氣兒,由著他擺譜,彎身提著腰帶把常芷馨的那個車夫丟在他腳下,“兇手!”
言罷,又懶洋洋的往回走了兩步,一腳把趴在地上哼哼了老半天的女獄卒踢過來,再丟三個字,“受害者。”
那女獄卒哎喲一聲,正是被她一腳踹到到躺著廣泰公主尸體的擔架上。
女獄卒本來正流血流的就要昏厥,這會兒眼皮子一掀,正是撞見廣泰公主死不瞑目的一臉慘狀。
“啊——不是我!”她驚叫一聲,燙了似的遠遠跳開,整個人扒著旁邊的墻壁抖的不成樣子。
旋舞靠著墻壁倚在她旁邊,手上凝光刃閃著幽光在她半邊臉頰上拍了拍,緩聲道,“不是你什么?”
“啊——”冰涼的觸感直接刺上心頭,女獄卒又是一蹦三尺高,跌跌撞撞的又撲到另一邊的墻壁上。
旋舞輕巧的笑著,一抬手,刀鋒剛好迎面抵在她的眉宇之間。
女獄卒再跳開,卻發現那個笑吟吟的丫頭跟個鬼影子似的,哪兒哪兒都是。
旋舞倚在墻根下,還是笑的花枝招展的淡淡道,“大人,這不算逼供吧?”
從頭到尾,她當真是沒動那女獄卒一個指頭。
“咳——”邱大人虛咳一聲,連連點頭,“當然,當然!”
得了他的首肯,旋舞便更是有恃無恐。
如此五六次之后,女獄卒整個人就軟在了墻腳下,再沒了一點掙扎的意思,涕淚橫流的開始供述自己的罪行,瑟瑟發抖的指著歪在那里殘了一只手的車夫道,“是他,是他給了五百兩銀票讓我做的,不是我想殺人的,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沒有關系啊!我只是那人錢財,我——我——”
她說著便是嚎啕大哭,要撲過去抱邱大人的靴子。
兩個衙役極有眼色的上去把她架開,扔在一邊。
得了她的供認,徐牢頭便是上前跪下去,又將她入獄行兇的罪名從側面指證了一番,雖然言辭上和實際情況略有出入,但女獄卒正是嚇得魂飛魄散的時候,哪里聽得見他都說了什么,二話不說的畫押認了罪。
邱大人手里捏著供詞,冷冷的看著同樣丟了魂的常芷馨的那個車夫,厲聲道,“說,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買兇殺人,謀害當朝公主?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還不原原本本老老實實的給我招了!”
殺人償命意思難逃,最怕莫過于株連九族,連帶著一家老小都要受到連坐。
“我——我——”那車夫之前也不是沒有動過毅力承擔下來的心思,但只被邱大人這一句話震著,立刻就慫了,慌忙磕頭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道啊,是我家小姐,是我家小姐,是她,是她讓我做的。”
說話間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扭頭指向常芷馨。
常芷馨閉眼靠在蔣氏懷里,死活不肯抬頭。
見到有人莫名其妙突然把矛頭直指自己的女兒,蔣氏由不得多想已經勃然大怒,“胡說八道,你是哪里來的賤民,竟敢攀誣到我常家人的身上來了嗎?”
常棟死繃著臉,不說話,因為借由兩側的火光他已經認出這人就是他府上馬房的奴才。
“夫人,小的是賈六啊!”叫做賈六的車夫嚎啕大哭,爬過去,拼命指著自己的臉讓蔣氏認,“夫人您看,我是賈六啊,是府上馬房的奴才啊!”
“什么賈六賈七?我常家沒有你這號奴才。”常棟怒喝一聲,抬腳就要往他心窩上踹去。
事到如今,他就算是再怎么相信常芷馨,也能看出事情的不同尋常——
三更半夜常芷馨會出現在這里,這本身就是一筆說不清楚的糊涂官司。
不能讓這個奴才再說下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須讓這個奴才閉嘴。
這一腳下去,他殺心已起。
旋舞眸子一轉,探手一撈,就又輕輕巧巧的把賈六丟回邱大人面前。
常棟一腳下去踩空,即使穿了厚底的官靴,還是跺的半條腿都麻了,額上青筋一現,砰的單膝跪在地上。
旋舞一笑,漫不經心道,“常大人,小心著您的膝蓋,常大學士可還不曾下葬呢,您若是跟常小姐一樣了,可怎么做孝子?”
“你這個賤——”他憤然抬頭,對這個壞事的丫頭怒目而視。
楚臨眉頭一皺,冷聲打斷他的話,“常侍郎,慎言!”
“殿下,這個丫頭目無法紀,侮辱朝廷命官。”常棟不忿,他不能讓楚臨繼續把這個案子問下去,強忍著腿疼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當前,借由旋舞一事就要發難。
“什么侮辱?”楚臨沉下臉來,“從頭到尾本王可沒從她嘴里聽到一個臟字,常侍郎,本王現在是在審理廣泰公主被殺案,你既不是主審,又不曾得陛下的諭令旁聽,本王不驅你離開,已經是給足了你面子,難道你還要不識抬舉不成?”
“殿——殿下——”常棟張了張嘴,卻沒有想到這個想來閑散浪蕩的八皇子也會有這么聲勢奪人的一天,街霸半天才勉強鎮定下來開口道,“殿下,微臣一時情急,有冒犯之處自當給您請罪,可是您的架前,任由太子妃娘娘的一個奴婢胡來,傳出去了,怕是有損您的圣明,也不好聽吧?”
楚臨表面上還是楚臨的人,和秦菁的人沆瀣一氣——
傳出去,難免惹人非議。
旋舞也最是不能容忍有人拿自己主子說事兒,馬上就要上前與他理論。
旋舞若是按耐不住鬧起來,當真會如了常棟所愿。
“誰說她是太子妃嫂嫂的人?”楚臨一把從袖子底下拽住她,就是起身卻是把她往自己方才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一按,回過頭來對著常棟冷冷一笑,“早在祈寧的時候,太子妃嫂嫂就已經做主把旋舞送予本王了,現在,本王是帶了自己未來的夫人出門走動,跟太子妃嫂嫂有什么關系?”
“什么?”常棟瞠目結舌,就連常芷馨一時也忘了害怕,猛地自蔣氏懷里抬頭,不可置信的看過去。
旋舞聞言更是眉毛一挑,耳根子一紅就要竄起來反駁,楚臨眼疾手快將她按回椅子上做好,同時笑嘻嘻道,“本王現在要問案,夫人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說著就把手里茶碗往她手里一塞,又刻意壓低了聲音給旋舞擠眉弄眼,“那老匹夫想把水攪渾,千萬別鬧,不能讓他如意。”
旋舞覺得自己這樣很吃虧,但再一想到常芷馨對楚融那么丁點的孩子都能下的去手,一狠心只能憋屈的忍了,氣鼓鼓的別過臉去。
常家人都還做著八皇子妃的美夢,此時看著楚臨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一個出身低賤的奴婢嘀嘀咕咕貌似親密。
常棟羞憤,蔣氏呆愣,常芷馨更是氣的七竅生煙——
如果楚臨只是不喜歡她,這還好說,而現在的情況是,她居然比不過一個奴婢?
“殿下——”常棟一張老臉上頭面皮有些掛不住,“您這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太子妃送了個奴婢給您,以她的出身,也斷然做不得您的正妃,我們芷馨——”
下意識的他就要脫口而出——
當日云霞殿上,楚明帝是放了話下來的,要把常芷馨配給八皇子做正妃。
“正妃側妃,都是本王自己的家務事,就不勞常大人費心了。”楚臨冷眼橫過去,自然不能讓他把話說出來,然后就慢慢踱到一旁負手而立,字字清晰道,“本王現在在審的,是常小姐涉嫌買兇殺害廣泰公主的案子!”
態度鮮明——
他對常芷馨沒有一絲半點袒護包容的意思。
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常家人一個個呆若木雞。
邱大人輕咳一聲,適時的出面打圓場,對那賈六沉聲道,“既然你說你是常家的奴才?那本官現在就給你個機會,一次性把話說清楚吧。”
“是是是,謝謝大人,謝謝大人!”賈六捂著斷手,一邊拿眼角的余光瞥著邱大人旁邊黑著臉端著架子的八皇子的新夫人,一邊老實交代道,“大人,小的真是冤枉的,廣泰公主的事,和小的沒有關系啊。小的只是一時糊涂受人指使,試想小的這樣一個一沒身份二沒背景的斗升小民,哪里會和堂堂公主殿下結怨?而且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算給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做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大人明鑒,小的真的不知情,是我家小姐,一切都是我家小姐指使的啊。”
“你——”常棟氣急敗壞,又想沖上來。
這一次不等旋舞動作,楚臨的侍衛已經圍攏上來,在當前布下一面人墻,將他隔開。
常芷馨心虛的自始至終說不出話來為自己辯駁,常棟便是隔著人群扯著脖子吼,“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跟廣泰公主沒仇沒怨,我家女而和她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你是哪里來的賤民,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平白無故攀咬我家女兒?八殿下,邱大人,你們千萬莫要聽他的一派胡言啊!”
“小的句句屬實。”常家人翻臉不認人,賈六為求一線生機更是不顧一切,“小的八歲就賣身進了常府,現在賣身契還在夫人手里捏著呢,就是小姐指使我的,他讓我先去買通了裴江氏,晚上又怕事情辦不利索,就讓我帶著她一并過來好親眼確認個明白。方才在這巷子里等著的時候,她又說裴江氏靠不住,指使小的趁著她確認酬勞的時候分神,殺她滅口。是小姐,全都是小姐指使的啊。”
“胡說,胡說!”常棟暴跳如雷。
蔣氏卻是死死的抱著常芷馨,咬著牙不敢吭氣——
相對于常棟,她要更了解自己的女兒一些,尤其是她對常文山都能捅的下去刀子,若說她再會買通了人來殺廣泰公主,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她仍舊是不明白,常芷馨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邱大人打發了人去常家取賈六的賣身契以便確認他的身份,然后才是把目光移給常芷馨道,“常小姐,賈六指證您的話,您也聽見了,您有什么話要說?”
“我——”常芷馨緊張的喉頭發澀,還是縮在蔣氏懷里,眼神瑟瑟的不與人對視,掙扎半晌才聲音虛弱的吐出幾個字,“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冤枉我。”
“是么?”邱大人神色平靜的四下里環視一周,“那常小姐可否為本官解釋一下,這深更半夜的,您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京兆府看押要犯的牢獄之地?”
“我——”常芷馨把臉躲在蔣氏懷里,避而不答。
常棟急忙道,“大人不是讓人傳信府上,說晚上要過堂審問我父親的案子嗎?芷馨和她祖父的關系最是親厚,是本官讓人通知她一起過來的。”
他說著,也跟著四下里看了看,再解釋,“大約是天黑,認錯了,才誤打誤撞走到這里來了吧。”
“那倒是巧了。”看了半天白戲的楚臨突然噗的一聲笑出來,“本王也是誤打誤撞認錯了路走到了這里,結果剛好誤打誤撞看見常小姐坐在馬車里,又誤打誤撞的看見她的車夫在這條巷子里與人交易之后試圖殺人滅口。天子腳下,奴才要行不軌之事,還要帶著小姐一并出門,這是怕事發之后沒個見證,所以才要自己帶著人證前來嗎?常大人家里當真是怪事不少呢。”
在場的衙役也都忍不住捂嘴吃吃的笑了起來——
常家人所找這個借口,的確是太拙劣了些。
常棟一張面皮漲成了豬肝色,自己也無法自圓其說,未免落人口實,權衡之下終于一怒沖冠,幾步走過去將常芷馨從蔣氏懷里提出來,恨聲道,“你還不給八殿下和邱大人解釋明白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要袒護女兒,一則是為了常家的門楣,二則,還是存著一線希望——
楚明帝答應過為常芷馨指婚的。
常芷馨淚流滿面,想要爬起來給他跪下,膝蓋卻動不了,只能抓著他的袖子哀哀的哭,“父親,父親難道你也不相信女兒了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直是來找你們的,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
只要她能死咬著不松口,就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常棟咬咬牙,回頭往楚臨面前一跪,剛要說什么,楚臨已經手一揚,把幾張銀沾了血跡的銀票灑在他面前,先發制人的開口道,“本王也相信常小姐弱質纖纖,不會做下這樣的事情,可幾張銀票是賈六給裴江氏的酬勞,每一張都是出自你們常氏的通利錢莊,五百兩,是之前事發時候掉在地上的,另外她懷里還揣著四百兩,一共九百。這么面額巨大的一筆銀錢,賈六這種身份的家奴,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來的。既然常小姐無辜,那么就請常大人解釋一二,這些銀票從何而來?是您賞的?還是夫人賜下的?原因何在?這個奴才是為常家立下了什么樣的汗馬功勞,能讓您一次性賞了他堪比常大學士一年俸祿的銀錢?”
除了之前維護旋舞的那幾句話,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是輕飄飄的。
常棟下意識的撿起一張銀票,看到上面自家通利錢莊的標識頓時蹊蹺聲音,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后倒。
“老爺,老爺!”蔣氏嚇了一跳,急忙撲過去扶住他。
常棟半天緩過一口氣來,氣虛不順有點蔫蔫兒的,手里攥著銀票還是極力支撐著扭頭去看楚臨,“誤會——殿下,一定是——是有什么誤會——”
他要維護常芷馨,在這樣漏洞百出,幾乎已經無力回天的情況之下還是要不顧一切的維護她。
楚臨卻不動容,冷聲一笑,對他的守衛一招手。
不多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被人提過來摔在了地上。
常芷馨瞇縫起眼睛,在火把之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看清那女子的臉面,心里嚇了一跳,登時就把臉上僅剩的一點血色也褪的干干凈凈。
蔣氏和常棟兩人面面相覷,楚臨對邱大人道,“麻煩大人,先把您的衙役撤到巷子外頭去吧。”
邱大人心明如鏡,馬上就猜到接下來要說的事,應當涉及宮闈隱秘,二話不說把人吩咐下去。
楚臨也把自己的侍衛和御林軍暫且支開,等到最后清了場,便是指了指伏在地上戰戰兢兢的那女子對常芷馨道,“常小姐應當認識吧?”
那女子在牢里被關了好些天無人問津,這會兒驟然被提出來,本來也正是嚇的半死。
聽了楚臨的話,她試著抬頭看去,卻在和常芷馨面對面之前先無意間瞥到廣泰公主死不瞑目的尸體。
“啊——公主!”那女子慘叫一身,竟然絲毫也不懼怕廣泰公主的死裝,直接撲過去將她的尸體抱在懷里嚎啕大哭,“公主,公主您這是怎么了啊?公主!公主你醒醒啊!”
那哭聲凄厲而癲狂,撕心裂肺,聽的在場眾人頭皮發麻。
然則她哭到半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揪著一身臟兮兮的裙子猛地朝常芷馨撞過去。
常芷馨的腿動不了,眼見著她如餓狼一樣朝自己撲來,躲都不能就直接被那瘋女人壓在了地上。
那女人瘋了一般騎坐在她身上,再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先是左右開弓連著甩了她十來個耳光,常芷馨哇哇亂叫,只被抽的眼冒金星。
蔣氏眼見著女兒吃虧,慌忙撇了常棟,用盡全力過去把那女人從常芷馨身上拉下來。
那女人瘋瘋癲癲,扭頭又把她拖倒在地,撕扯起來。
邱大人平生斷案無數,也還是頭次見到這般慘烈的掐架。
那女人把蔣氏往地上一壓,扭頭又去找常芷馨。
常芷馨屁股尿流的拖著斷腿想要爬開,動作上還是遲緩了一步。
那女人仍是跨坐在她身上,卡著她的脖子,手指泛白,明顯就是往死里整,口中還一邊獰笑著大聲道,“掐死你,掐死你這個賤人,是你,是你害了公主。你跟常海林,你們兩個狼狽為奸,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了公主,你去死,去死!”
“秋——秋榮,你——瘋——”常芷馨扒著她的手指死命的掙扎,眼角淚水滾滾而下。
秋榮正是眼紅的時候,哪里肯聽她說。
眼見著常芷馨額角起了青筋,隱隱的翻了白眼。
楚臨討好的扯了下旋舞的袖子,旋舞不耐煩的回瞪過去,這才不情不愿的飄身過去把秋榮提開。
“掐死你,我掐死你這個賤人。”秋榮在她手里還是張牙舞爪的不肯罷休,一邊哭一邊笑,臉上污漬被沖刷出兩道溝壑,“都是你,都是你!你慫恿公主不讓她和齊國公的公子成婚,你慫恿她去殺人,你又慫恿她去招惹成渝公主,如果不是你,公主不會死的,是你,是你,是你!”
她不知道廣泰公主也是常芷馨買兇下的殺手,卻知道常氏兄妹和廣泰公主之間的每一個秘密。
常氏夫妻如遭雷擊,萬沒有想到他們損失了一個兒子還不算,這個乖巧明理的女兒竟然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不——”常棟強提著一口氣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奔到楚臨面前。
“常侍郎要替常小姐陳情的話,本王勸你稍后再提也不遲。”楚臨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他,然后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帕子打開,把里面裹著的東西呈送在常棟面前,“這個東西,想必常大人也的認得吧?”
那帕子一柄短刀鞘,青桐所制,上面鑲嵌一顆巨大的貓眼石,他看著眼熟,“好像是早幾年家父送給芷馨的生辰禮物。”
“這貓眼石天下只此一顆,常侍郎自是不會看錯的。”楚臨頷首,轉而對邱大人道,“邱大人,前幾天您從常大學士身上取證帶回來的兇器應該隨身帶來了吧?”
因為今夜要升堂,邱大人是提前得了楚臨的吩咐帶了把匕首來的。
邱大人掏了東西出來,楚臨直接將那匕首往刀鞘里一插,送到常棟面前,“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都聚在這里了,那么殺害令尊的兇手,也請常大人親自過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