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在慶豐樓？”桑祈瞇起眼睛，發現小秘密般，“好啊，你該不會背著我和別人來這里吃飯吧？”
    卓文遠瞧了她一眼，視線落在桌上的烤羊上，“阿祈不如好好想想。”
    他的語氣意味深長，桑祈一怔，看著桌上口味熟悉的烤羊，腦子忽然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你，你……”
    卓文遠期待地看向小姑娘。
    “你，你不會是背著我來吃燒羊的吧？”
    青年臉上浮夸的笑意登時僵住，桑祈看著他的表情捧腹大笑，笑得差點岔氣，才摸了摸眼淚，“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慶豐樓是你名下的？”
    卓文遠無奈地用折扇敲了敲小姑娘額頭，“你就知道逗我。”
    話是這樣說，他眼底卻浮現出一抹笑意。
    “慶豐樓居然是你的產業？”桑祈睜大眼睛，“那你來這里是做什么？”
    這回卓文遠卻沒有立刻答話，他沉默了片刻，包廂內陷入沉寂。過了一陣子才傳來青年的聲音，低啞的，幾乎讓人聽不清。
    “阿祈，這些事情，等我處理好再告訴你。”
    “等等我，好嗎？”
    等等我，你的阿遠，一定會干干凈凈來娶你。
    他說這些話時，桑祈支著頭看他。
    青年桃花眸內的疲倦與眼下的黑青，清晰可見，顯然是沒休息好。
    小姑娘心底浮現出心疼，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好。”
    只是卓文遠沒想到，他還沒處理好那些事情，去迎娶他的珍寶，桑祈就先一步出了事。
    送桑祈回府以后，卓文遠還沒熱凳子，就見景木臉色驚慌從外跑來，“公子，公子！”
    “怎么了？”卓文遠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提筆在畫卷上勾畫，畫卷上的小姑娘有一雙靈動的杏眸，穿著塞外的服飾，明艷動人。
    青年凝視著畫卷，皺起的眉頭松開，眼底閃過溫柔，“不是教過你，任何時候都要從容。”
    “桑小姐，桑小姐她昏迷了……”
    什么？
    卓文遠手中的墨筆砸在畫卷上，墨汁霎時間自小姑娘的眼眸暈出墨痕。
    “你說什么？”他顫抖著聲音趕往桑府。
    桑府，氣氛低落。桑公在桑祈房外踱步，蓮翩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桑爹。”卓文遠朝桑太尉點頭，“桑祈怎么了？”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從容，細聽卻能聽到顫音。
    蓮翩帶著哭腔道，“小姐一回來就暈倒了。”
    卓文遠一扇子拍在門上，推門走進桑祈的閨房。
    桑太尉看著，沒有阻止。
    閨房內大夫束手無策地看著這位溫潤如玉的公子，他臉上神情陰鷙。
    “這，這……老夫盡力了，實在查不出是何緣故。”
    他生怕青年遷怒，誰知只換來他輕描淡寫一句，“你先出去吧。”
    房內少了大夫的道歉聲，頓時安靜下來。
    卓文遠凝視著床上緊閉雙眸的桑祈，情不自禁撫上她的面龐，明明……明明一個時辰之前還生龍活虎站在他面前。
    “感情是這世間最虛無，最軟弱的東西。別讓桑祈成為你的軟肋，不然我會替你除掉她。”
    耳畔忽然響起姑母昨日對自己說的話。卓文遠忽的笑出聲，笑聲低沉，又有些凄涼。他握著桑祈的手，誰也不知道這個青年此刻在想什么。
    走出去時，他已經神色如常。
    恰好晏云之帶著太醫趕來，他披星戴月將回鄉省親的齊太醫從城外拉回來。
    齊太醫一把老骨頭，氣喘吁吁，“晏司業，你當真是失禮。”
    晏云之氣切地道，“求求您先給桑祈看病吧，我稍后再給您賠罪。”
    “桑羽已經故去，我不能讓桑祈也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他疲倦地說。
    卓文遠聽到那句桑羽已經出事，眼底的晦澀更重，他轉身朝府外而去，“桑爹，我府上有一份解毒的圣藥，我去取來。”
    實際上，卓文遠沒有回府，而是讓景木回去取藥，自己直奔皇宮。
    建章宮內，卓貴妃早就預料到卓文遠會來般，慢悠悠坐在上首喝茶。
    這些年來她榮寵不斷，加之后位空懸，她在六宮中的地位與皇后無異，加上……
    卓貴妃輕笑，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撫過杯壁。
    只是她沒料到，卓文遠一來就跪在下首。
    建章宮內莫名陷入緊繃的氣氛，宮女們紛紛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眼。
    卓貴妃首先在姑侄的對峙中敗下陣來，她揮揮手，讓宮女們全部退下，才笑容慈祥地走到卓文遠身旁，伸手去拉他，“遠兒，一來就跪著是作何？”
    話還沒說完，青年避開她的手，淡聲道，“娘娘，男女授受不親。”
    “你叫我娘娘？”卓貴妃不可思議，“你是姑母看著長大的，何時如此……”
    她企圖用情分軟化他，不料卓文遠截斷她的話，“只怕我以后稱不上卓府的人。”
    “你在說什么？”
    “我打算入贅桑家。”青年的嗓音淡淡的，好似在說一件平常的事情。
    卓貴妃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卓文遠臉上。青年白皙的面頰登時浮現出鮮紅的巴掌印，足見她這一巴掌的力道。
    卓貴妃打完似乎也愣住了，心疼地欲摸他的臉，“你這傻孩子……”
    卓文遠平靜地躲開。
    卓貴妃看著青年挺直的背脊，明明是跪在那里，卻不卑不亢，宛若翠竹，算是明白卓文遠打定主意，冷笑道，“我含辛茹苦把你培養成如今這副模樣，就是讓您為了一個女人和我鬧翻臉的嗎？”
    卓文遠桃花眸微嘲，“您含辛茹苦把我培養成如今這副模樣，難道不是別有用心嗎？您現在已經有了更好的依仗不是嗎？”
    他視線掃過卓貴妃的肚子。
    卓貴妃不敢置信，“你在我身旁安插了眼線？”
    “這不是娘娘教我的嗎？”他疏離地說，“你明知道我當年為什么會選擇幫您。”
    當年卓文遠被接回汴京后，與卓貴妃并不算得上親近。
    是卓貴妃告訴他桑祈的哥哥，桑羽被西昭人下毒，讓他假裝與西昭合作，順勢揪出西昭組織，卓文遠才答應。
    哪怕，他知道卓貴妃的野心。
    “只是我沒想到，您居然把主意打到桑祈身上。”他的聲音猶如凝結成冰，“這么多年過去，西昭的秘密我已經替娘娘打探得差不多了。”
    他掃過卓貴妃腹部，“只待小皇子出生，這份功勞便可穩穩扣在他頭上了。”
    屆時，他想替桑祈報仇的目的也達成。至于怎么扣，不是他該擔心的事情。
    “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是嗎？”卓文遠輕笑，平靜的語調，仿佛在說一個物件，而不是自己。
    卓貴妃沒想到他竟然將自己的心思琢磨地如此通透，霎時間噤聲說不出話來。
    卓文遠狹長的眼眸半闔，“只是您不該將主意打到桑祈頭上。”
    “不過，您有一點說對了。”
    卓文遠修長的手指撫上面頰的指痕，“你對我確實是有養育之恩，所以您的一巴掌我受了。”
    所以，以前的事情他不會插手，亦然不會幫忙。
    他此刻退出，自然是有萬全的把握，更是對卓貴妃的報復。留下的那些爛攤子，怕是夠卓貴妃焦頭爛額幾年。
    “希望娘娘以后，不要再試圖對桑祈下手。否則我可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
    他走前淡淡留下這句話。
    卓貴妃看著自己顫抖的手，知道自己那一巴掌，徹底把姑侄間的情分打沒了。
    或者說，從她對桑祈下手的那一刻，情分就已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