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上班后,白新羽感覺渾身都不對勁兒了。他好不容易適應(yīng)了離開部隊的生活，結(jié)果這一次的綁架事件，讓他的血液又有點沸騰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自己釘在椅子上。</br> 敲門聲響起,馮東元在外面說道：“白經(jīng)理。”</br> 白新羽道：“進(jìn)來。”</br> 馮東元走進(jìn)來關(guān)上了門。</br> 白新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怎么樣？”</br> 馮東元嘆道：“我和少榛昨晚去看風(fēng)城了,現(xiàn)在一天只準(zhǔn)探視一會兒，當(dāng)時他媽媽在，我們就和他說了幾句話。”</br> “那他現(xiàn)在什么情況？”</br> “腿傷比較嚴(yán)重，如果恢復(fù)得不好,以后就不能回雪豹了。”</br> 白新羽倒吸了一口氣,他靠在椅背里，半天都沒說話。</br> 馮東元看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br> 白新羽道：“還有別的？”</br> “我們走了之后，他媽媽追出來了，問我們……‘白新羽’是誰。”</br> 白新羽怔了怔，“她為什么問？”</br> “她沒說。”</br> “那你們怎么回答的？”</br> “我就實話實說了，說你是我們戰(zhàn)友。”</br> “嗯，你回答得沒錯。”看來俞風(fēng)城的父親沒把他們的事告訴他母親，否則也太尷尬了。</br> “新羽。”馮東元小聲說：“你不去看看風(fēng)城嗎？”</br> 白新羽垂下了腦袋，疲倦地說：“我該去嗎。”</br> 馮東元沉默了一下，“風(fēng)城畢竟是咱們的戰(zhàn)友。”</br> 白新羽把臉埋在了辦公桌上，“東元，你知道嗎，我不敢去。”見了面說什么？做什么？俞風(fēng)城會用什么樣的眼神看著他，他會看到怎樣一個俞風(fēng)城？這些都是他想都不愿意想，可如果見到俞風(fēng)城，就需要他去面對。</br> 他想起簡隋英嚴(yán)肅的目光，想起他和俞風(fēng)城之間發(fā)生的一切，感到一個頭兩個大。</br> 馮東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br> “你不明白。”白新羽暗了暗太陽穴，“你只知道我們倆好過，但我們怎么好的，怎么掰的，你都不知道。”</br> 馮東元用明亮干凈地眼睛看著他，“你要是想找人說說，我隨時都在這兒。”</br> 白新羽感到心臟顫了顫，這一刻，他真的有了傾訴的*，他很想把那些積壓在心底、折磨他很久的糟粕往事都一股腦地倒出來，向這個他信任的朋友傾訴，說不定那樣他心里會好受很多。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沒輕沒重地告訴別人，他懷疑俞風(fēng)城喜歡自己的舅舅，這偏偏又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所以他沒有人可以傾訴。</br> 馮東元摸了摸他的腦袋，“不想說也沒事兒，我只是希望你別太勉強自己，你沒做錯什么，就不應(yīng)該承受不屬于你的心理負(fù)擔(dān)。”</br> 白新羽勉強對他笑了笑，“說話文縐縐的，是不是這段時間書看太多了。”</br> 馮東元笑道：“可能是。”</br> “東元，這段時間，你就時不時幫我去看看他吧。”白新羽現(xiàn)在只希望俞風(fēng)城的傷能盡快恢復(fù)，雪豹大隊一直是他的人生目標(biāo)，如果不能再回去，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大的打擊。</br> 幾天后，陳靖和雪豹大隊的其他人回新疆了，霍喬則要在北京多留一段時間。他們走的時候，白新羽和燕少榛都去送機(jī)了，雪豹們看白新羽的眼神有些古怪，均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概不能理解白新羽為什么不去探病吧。</br> 把人送走后，他們坐著霍喬的車回市里。霍喬問起了燕少榛在北京這邊的情況，倆人相談甚歡，白新羽則一路沉默。</br> 霍喬道：“我把你們倆送哪兒？”</br> 燕少榛道：“把我隨便放個地方就行了，我今天放假，不回部隊了。”</br> “那就在這里吧。”白新羽道：“這里離我公司很近。”</br> 霍喬從后視鏡看了他一眼，“好。”他停下了車，道：“少榛，你先下車等一會兒，我跟新羽說兩句話。”</br> 燕少榛并不意外，利落地下車，關(guān)上了車門。</br> 白新羽暗自深吸了一口氣，等著霍喬開口。</br> 霍喬道：“風(fēng)城明天上午要做個腿部的大手術(shù)，他的腿再怎么樣，也不可能恢復(fù)到從前了，但以后能不能恢復(fù)到□□成的靈活，就要看明天手術(shù)是不是能成功。”</br> 白新羽安靜地聽著。他感覺心臟好像被什么東西拽著，一直往下墜，那種沉重的感覺讓他呼吸困難。</br> “我覺得比起他媽給你打電話，還是我親口跟你說比較好，風(fēng)城說不見到你，他不進(jìn)手術(shù)室。”</br> 白新羽身體一顫，他的頭幾乎垂到了胸口。</br> 霍喬看著窗外，嘆道：“咱們都做過抗藥物訓(xùn)練，如果他不配合，麻醉很難起效果，如果強行加大劑量，對他大腦會有損傷，我們勉強不了他。你們的事，是他辜負(fù)你，但我知道你跟所有人一樣，希望他恢復(fù)健康，所以，你明天早上能去看看他嗎？”</br> 白新羽啞聲道：“我去。”</br> “新羽，謝謝你。風(fēng)城這孩子有些地方我們教的不錯，有些地方卻教的一塌糊涂，實在是……”霍喬又嘆了口氣，“不管怎么樣，謝謝你。我姐姐和姐夫都是明理的人，你不用擔(dān)心尷尬。”</br> 白新羽的手抓著車門把手，卻遲遲沒有推開。</br> 霍喬扭頭看著他。</br> 白新羽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霍喬英俊而陽剛地面孔，埋在胸中很久的話毫無遮攔地脫口而出，“隊長，我以前非常嫉妒你。”</br> 霍喬微怔，隨即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現(xiàn)在呢？”</br> 白新羽不知道怎么回答。</br> “人是會成長的，我小時候喜歡麥當(dāng)娜，發(fā)誓非她不娶，現(xiàn)在我連她的姓都不記得了。可能你覺得這不一樣，但在我眼里卻差不多，風(fēng)城是遇見你之后，才分清崇拜和喜歡的區(qū)別，這個分清的過程他很掙扎，他要質(zhì)疑自己，先否定、再肯定，他的很多過激行為，都是他內(nèi)心掙扎和急躁的表達(dá)。當(dāng)然了，我不是在為他說話，我只是覺得，他很清楚他想共度一生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你沒必要嫉妒我。”霍喬眨了眨眼睛，“不過我確實比你帥一些，這點還是值得你嫉妒的。”</br> 白新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腦子哪根筋搭錯了，要說出這句話，但是說出來之后他感覺輕松多了，他一直尊敬霍喬，不愿意用任何陰暗的心情去面對這個人，他又沒做錯什么，他想要無所顧忌地坦然。他勉強笑了笑，“最后這句話我不同意。”至于前面的……他不知道該不該同意。</br> 霍喬也笑了，“去吧，少榛等著呢。”</br> 白新羽下了車，燕少榛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已經(jīng)猜到了他們大概在談什么。</br> 白新羽道：“明天早上我去醫(yī)院看看他，你陪我去嗎？”</br> 燕少榛反問道：“你希望我陪你去？”</br> 白新羽怔了怔，“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br> “我按理應(yīng)該今晚回部隊，但如果你不敢一個人去，我可以陪你。”</br> 白新羽抹了把臉，“不用了，你別特意請假了，我哪兒來的‘不敢’。”</br> “哪兒來的？”燕少榛露出無奈地表情，“你一點都不擔(dān)心俞風(fēng)城趁機(jī)要求跟你和好嗎？我不相信。”</br> 白新羽心臟一顫，沒有說話。</br> “你一直不去醫(yī)院看他，不就是怕他說這樣的話嗎，你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受傷，你心軟，但你又不知道你們該不該往下走，所以你干脆躲著。”</br> 白新羽捶了他一下，“你那什么社會心理學(xué)的文憑含金量可真高。”</br> 燕少榛苦笑道：“我恐怕是最了解你們之間情況的人了，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么多。”</br> 白新羽沉聲道：“你說得對，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br> “那就別去。”</br> 白新羽搖搖頭，“我不去，他不進(jìn)手術(shù)室。”</br> “哈。”燕少榛諷刺地一笑，“我算明白你拒絕我時說的話了，你說俞風(fēng)城是個流氓，我沒他那么不要臉，我現(xiàn)在懂了。”</br> “我明天會帶東元去。”</br> 燕少榛捏了捏他的肩膀，“我會陪你去的。”</br> “你不……”</br> “我想陪你去。”燕少榛強調(diào)道。</br> 白新羽長嘆一聲，不知道明天自己會面對什么。</br> 第二天一早，三人提了些鮮花水果就去醫(yī)院了。這些東西是馮東元堅持要買的，白新羽完全無法現(xiàn)象自己提著這些東西走進(jìn)病房是怎么一副詭異的畫面，但他也拗不過馮東元。</br> 到了醫(yī)院，霍喬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他身邊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長得跟霍喬很像，漂亮干練，眉目間有一股英氣，這顯然是俞風(fēng)城的母親。</br> 白新羽把手里那個傻了吧唧的大水果籃塞給了燕少榛，有些忐忑地走了過去。</br> 霍喬道：“姐，這就是小白。”</br> 霍潔上下打量了白新羽一番，露出有些疲倦地笑容，“你好，我是風(fēng)城的媽媽。”</br> 白新羽點點頭，“伯母好。”</br> “你們誰追的誰啊？”</br> 白新羽被這猛地一錘子敲愣了，“呃……啊？”</br> 霍潔以詢問地目光看著他，“我兒子會追人嗎？”</br> 霍喬趕緊阻止了她，“姐，現(xiàn)在說這個不合適。”</br> “哦。”霍潔道：“小白，你進(jìn)去看看他吧，他醒了就一直找你，不見到你也不肯做手術(shù)。年輕人談戀愛，好聚好散挺好的，但是他畢竟受了傷，希望你能幫我們勸勸他，謝謝你了。”</br> 白新羽的大腦呈現(xiàn)了短暫地空白，他一直覺得跟著簡隋英這么多年，什么事兒他都見怪不怪了，但在領(lǐng)教了俞風(fēng)城，見識了俞風(fēng)城的爹，又感受了俞風(fēng)城的媽之后，他真的相信俞風(fēng)城是親生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