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言出必行,趁著歇業這兩天,果然去了趟奴市。這么些買賣奴仆,滿眼看去都是人,但挑個中意并沒那么容易身高體健,會點兒拳腳功夫,脾性看著靠譜,背景干凈利落
一圈轉下來,只買到一個叫張多。
這張多也是奴隸商人從外地販運過來,二十來歲,雖然不“膀大腰圓、身高丈二”,但看著也頗為強壯,身量似乎比已經挺高林少尹和于三都還要高一些,自言從前是跟著主人行商,會幾下子拳腳,因為主人病故,少主年幼,娘子便收了買賣,把多余人都賣了,回鄉下守著產業度日問一句,答一句,是個少言寡語,又不是于三式傲嬌,更像是天生口拙。
陪著沈韶光來林家侍從周奎試了兩下,對沈韶光叉手行禮,“回小娘子,也算過得去。”
能被林晏派去保護沈韶光,自然是他身邊得力人,世家奴仆,跟著京兆少尹日常出入世家奴仆,行事風范自然不同,奴隸商人看小娘子帶著這樣仆從,覺得她是如何也看不上自己這里“貨色”,誰想竟然做成了這筆買賣。
周奎其實不太理解夫人,不對,小娘子,何以不讓自己幾人保護,非要再買奴仆大約是女郎矜持
不知阿郎與小娘子什么時候成親有小娘子在,阿郎似乎格外和氣好說話若小娘子掌中饋話,家里吃食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裴斐也有同樣疑問,“你既看準了,如何不去提親呢”
林晏抿抿嘴,沒說什么。
裴斐若有所悟,“不會是你去提親,小娘子沒答應吧”臉上溢出幸災樂禍笑。
林晏瞥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你林安然也有今天裴斐現在一點都不介意剛才他“顯擺”了。
眼看快到中元節了,皇帝出京親臨先帝陵寢祭祀,林晏和裴斐都不曾同去林晏居京兆要職,不宜出行,裴斐官職不高,不到隨行階品。
送走了皇帝,送行官員返回。裴斐與林晏混在一起,問他中元日是否一起去城外城隍廟祭祀崔公。筆趣閣
林晏卻道“那日我另外有約。”
裴斐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就十六日去”
“我十四日、十六日都要當值。”
裴斐看他,那今年
“我還是中元節當日去。”
裴斐突然想起去年在城外碰見沈小娘子來,“你不會是陪著”
林晏微微一笑。
看他那德行,裴斐似是聞到了一股子酸臭味,嘖嘖
這會子知道他求親鎩羽而歸,裴斐立刻覺得神清氣爽起來,又有心情指導他了,“不是我說你,安然,哪有和未婚妻一起去拜前岳父沈小娘子雖看著是個大度,但你也不能這樣心大,尤其”裴斐挑挑眉,人家如今還不是你未婚妻呢。
林晏微皺眉,“主要是因著前陣子事,她獨自出城,我不放心。”皇帝出京,京兆和留京禁軍更加收緊,林晏騰挪安排,也只能空出這一日來。
這么不懂女郎們心思,裴斐現在覺得,沈小娘子沒答應他,是有道理
林晏則思索,似乎是應該跟阿薺解釋一下崔公和崔寧事。
沈記酒肆面貌一新地又重新開了業,門口牌子上干脆打出廉價優惠來,人氣比先前還要足一些似。
去年有人在光明庵見到了沈記專門祭祀供奉用糕果蜜供,今年便有來訂,這蜜供買賣雖不如花糕生意那樣興隆,但也讓沈韶光又賺了些小錢。
有去年經驗在,今年蜜供在形式和口味上又有了些進步,用奶、蜂蜜、雞蛋、面粉做主料,夾上豆沙、芝麻、棗泥、椒鹽各種餡子,或蒸或炸或烤,又做出各種形狀、印有各種吉祥花紋,一層層堆壘起來,很是壯觀體面。
聞著蜜供傳出香甜氣,沈韶光覺得,若是果真魂靈能享受這些供品,大概也會是滿意吧畢竟這是吃個櫻桃都要澆蔗漿、羊肉饆饠講究咬一口流油年代啊。
不管魂靈滿意不滿意,反正客人們都很滿意,甚至有人打算冬至和新年元正祭祀也來訂一桌,“這個多體面”
圓覺師太也滿意,“去年撤下糕餅,他們在灶上烤了吃,凈清覺得有味兒,拿給我一個牛乳蜜餅,我就著清茶吃,格外好”1
對這位老太太,沈韶光是著實喜歡,品得膏粱玉宴,吃得市井小食,踏遍千山萬水,守住方寸心田。要不是自己一身俗骨,總惦記買房置地當地主婆,就給老太太當徒弟算了。每日與老太太參禪說經,烹茶做餅,等年紀再大一些,也出門游歷
林晏還不知道他小娘子竟然冒出出家為尼念頭,正在酒肆等著。
沈韶光和拿著托盤、食盒阿圓一回來,便看見窗前獨坐林少尹。
“郎君今日莫非衙間清閑來得這樣早。”沈韶光上前打招呼。從出了那讖語案,林少尹下午來時候很少,中間又出了那樣事,恍惚已經多日沒見他紙窗下悠閑獨飲樣子了。這是,皇帝老板出京,留守就摸魚了應該不會,他管理京兆,應該更忙才對。
林晏微笑,“還好。”
沈韶光點頭,你說還好就還好吧,“郎君現在餓嗎吃些正餐還是用些點心小食”
看她客氣樣子,林晏抿抿嘴,“阿薺,我有話跟你說。”
前兩天他叫“阿薺”,因為后面話更勁爆,沈韶光對這個稱呼也就忽略了過去,誰想到,從此便開了頭兒,只要沒有外人,他便“阿薺”“阿薺”了起來。
若是擱在前世那個開放年代,別說叫阿薺,便是叫“親”也沒什么也許人家就是喜歡淘寶體呢但現在,他這樣叫小字,卻未免太親近。
沈韶光有一種感覺,似乎林少尹把“求婚”這個過去時,當成了過去完成時,求過婚,就算求婚成功了,林少尹這霸道總裁范兒啊
沈韶光坐在他對面,抱起臥在腳邊兒明奴,一邊擼貓,一邊聽他說話。
“中元日,你出城祭祀嗎我們同去吧”
沈韶光微皺眉,想起去年遇見裴斐來,莫非當時林少尹也在便笑道“去歲倒是遇到了裴郎君,裴郎君也同去嗎大家一起就伴兒,倒也好。”
林晏喝口飲子,道“他有事,另尋他日再去。”
沈韶光點點頭,對林晏建議,略一想,也就答應了。她自然懂林晏來說一起去意思,但自己與他這樣關系,現在又不是特別太平,明明住同坊,還非要撇清分開走,到那兒再遇上未免太矯情,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見她答應了,林晏微笑起來,眼角翹成好看形狀。
沈韶光這會子覺得,他笑不像春天新碧,倒似秋雨后天色初霽,藍得不扎眼天,暖而不烈陽光,一點點宜人小風看他這樣笑,沈韶光覺得,剛才答應得很值。
“還有一件事”林晏有些沉吟,崔寧事,真面對她時候,才發現并不太好出口。
“我去城外,是去祭祀于我有師恩崔公。”
沈韶光明白了,那位崔尚書。想到崔尚書,沈韶光自然也想到崔家小娘子,所以,林少尹這是
“我與崔公愛女曾有婚約,”林晏抿抿嘴,“但其實我與崔公及崔家郎君更熟些。”
沈韶光挑眉。
“阿薺,你是我唯一傾心愛戀女子。”林晏神色很是莊重地輕聲說道。
沈韶光手下動作一重,懷里明奴頗不滿意地給了她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