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叢珍看了一下,還好楊父身高一般,又是準備打她的,抬手高度不夠,這一巴掌只堪堪拍到從亦白的脖子上。
也不知是楊父太過使勁還是從亦白皮膚太薄,這一掌留下的紅印十分明顯。
楊父自己也傻了,他完全沒料到從亦白竟然會沖出來接了這一巴掌。剛才作勢要去打他,根本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就像黃老師說的,他在從亦白父親的公司上班,職位不低,薪資不菲,全家人就靠他一個人上班賺錢。要是被董事長知道他打了他的兒子,那他們一家只有喝西北風的份了。
楊母坐在凳子上,不知該不該起身,她此刻心里想的和楊父想的一模一樣,要是從亦白一狀告到他爸爸那去,那楊父的飯碗肯定不保,這可怎么辦好?
黃老師那副尺寸偏大的黑框眼鏡又滑了下來,她此時的心理活動和楊超爸媽差不多,只不過她想的是學校。要是從亦白一氣之下轉學,學校將損失多么大一筆贊助,她自己又要損失多少獎金?
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李家河的父親說話了:“楊超爸爸,動手打女人,不算男人。”
他粗狂的嗓音不太好聽,但卻驚醒了正處于呆滯中的幾個人。
黃老師很是不滿地對楊父說:“楊超爸爸,你怎么能打人呢!”
楊超也傻了,愣愣地喊了一聲:“爸……”
“我,我……”楊父跌坐在椅子上,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不忍睹,他顯然也不能接受自己剛剛的舉動,他望了望從亦白,又看著自己的手,“我”了半天沒能“我”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路叢珍檢查完了從亦白,見他沒什么大礙才舒了一口氣。隨后,她板起臉對黃老師說:“黃老師,你說的那些處分,我們不接受?!?br/>
黃老師一時沒能從從亦白挨打了的震驚里回過神來,聽路叢珍這樣說,她都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了,學校的贊助都快沒了,誰還管那些處分??!
路叢珍放開從亦白,走到了李家河面前,她蹲在李家河身前,用親切溫柔的聲音問他:“你剛才說從亦白打了楊超是不是?”
李家河被剛才的變故給嚇懵了,這會聽著路叢珍輕柔的詢問聲,他差點沒忍住要哭出聲來。
路叢珍看見了他無聲的眼淚,從荷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別怕,我不是要責怪你,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br/>
李家河遲疑地接過紙巾,那上面還殘留著路叢珍的體溫,紙巾散發出的淡淡清香漸漸撫平了他心中不安的情緒。
路叢珍見他逐漸平靜了下來,又問了一遍:“從亦白打了楊超是不是?”
這次李家河只是猶豫了兩秒便點了點頭:“是的?!?br/>
路叢珍又接著問:“那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
她這話一問出口,辦公室里的幾個大人都是一愣。
楊母明顯感覺到身邊的楊超身體一顫,她心道不好,這里面說不準還有什么隱情。她連忙出聲道:“還能有誰打的,還不是從亦白?。∧憧纯慈思液⒆訃槼墒裁礃恿耍阆氚阉扑腊?!”
路叢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倒是李家河的父親再次開口:“我李家的孩子從來都不是嚇大的,誰也不能逼他,但誰也不能攔著他說真話?!?br/>
李家河的父親面相實在太嚇人了,他眼睛一瞪,楊母就不敢再出聲了。
路叢珍收回視線,繼續問李家河:“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了嗎?”
“是,是楊超……”
李家河這話一說出口,辦公室里的風向立刻就變了,楊家父母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的孩子,就連黃老師都有些不敢置信。
李家河的父親用一種“看我不打斷你的骨頭”的駭人眼神將楊超給死死盯著,直把楊超盯的不敢抬頭。
路叢珍對這個答案好像并沒有太多意外,她又問:“他為什么打你,從亦白又為什么打他?”
“楊超總是找我要錢,我實在沒錢了,他不信,非要把我帶到廁所去搜身,還威脅我,如果我不繼續給錢他,他就要打死我。他說就算告訴老師他也不怕,他成績好,老師不會把他怎么樣,所以我一直不敢說。今天是從亦白看見楊超在打我,他才來幫我的。楊超腦袋上的傷,也是他自己下樓梯的時候磕的,不關從亦白的事!”李家河一面說一面哭,他實在委屈太久了,抬起頭的時候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對不起,老師,是我不敢說,老師你別處罰他,從亦白對不起,我不敢說出來,我怕楊超還會打我!你別怪我!”
李父見狀,大步上前將他張著嘴大哭的兒子一把攬進懷里,惡狠狠道:“怪不得你總是找老子要錢,原來都被人給搶去了!不許哭,老子的兒子怎么能隨便哭!你今天做的很好,老子以你為榮!以后誰還敢欺負你,你回家跟老子說,看老子不揍死那些小兔崽子!”
路叢珍也柔聲安慰道:“沒錯,你做的很棒,從亦白不會怪你,你幫他洗脫了罪名,你是最棒的證人。”
“哇!”回應他們的,是李家河越發劇烈的哭聲,他抱著李父渾圓的腰身,哭的肝腸寸斷:“爸,楊超打我!你幫我揍他!”
李父當然答應,他盯著楊超呲目欲裂:“好,老子幫你揍死他!”
楊母看著李父那可怕的模樣,膽寒地趕緊將楊超抱在懷里。
至此,這件事情總算真相大白。
路叢珍站起身子冷眼望著一臉頹敗的楊家父母,對黃老師說:“黃老師,搶錢不成就威脅同學,甚至還有搜身的舉動,往小了說這是小孩子不懂事互相打鬧,往大了說這就是搶劫和侵犯個人隱私,李家是完全有理由向楊家提告的。具體該怎么處罰,我想還是學校和李家協商決定吧。哦,對了。”
路叢珍走到從亦白身邊,拍了拍他的后背說:“從亦白今天見義勇為的行為,學校也不用大力宣傳和表揚了,這畢竟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子漢應該做的。只不過我們家從亦白今后不僅要考大學,還要考重點大學,今天挨了打,還差點被冤枉成了罪人,不知道會不會給他留下什么心理陰影,要是耽誤了他的考學,在座的各位也是賠不起的。我看在學校的處罰之外,不如另外讓楊超在開學典禮上向從亦白和李家河做個書面檢討和道歉吧?!?br/>
“好、好的。”這反轉來的太快,黃老師有些措手不及,她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想不通怎么這一會從亦白就從道歉的那一個,變成被道歉的那一個了。
路叢珍拉著從亦白的手腕,給黃老師告辭道:“黃老師,既然沒我們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帶著小白回家了。”
至于楊超和李家河的事情如何解決,已經不是他們要管的事情了。
從亦白看著手腕上那只纖細白皙的手,看著路叢珍將他的打架鬧事變成見義勇為,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被她小巧的手掌握住的地方像是著了火,一直燒到他的心里。
出了辦公室,路叢珍一改之前在辦公室的沉靜模樣,將從亦白的手一甩,低聲道:“自己回家。”
說完這句話,她便率先下了樓。
從亦白在她身后追她:“喂,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啊?”
路叢珍在樓梯上停住腳步,順著樓梯的縫隙抬頭望向還在上一層的從亦白,面色不善地說:“今天不是補課時間,我也沒有義務護送你回家?!?br/>
從亦白唇角一勾,墨黑的瞳孔里那股若有似無的邪氣又回來了,他幾步跳下樓梯跟在路叢珍身后道:“我為你挨了打,你就這么對我?”
路叢珍聽不得他說挨打的事情,她不敢想象,如果那么重的一巴掌真的落在從亦白的臉上會發生什么事情。報紙上不少有因為打耳光而導致失去聽力的案例,她后怕的同時卻也生氣:“你如果不惹他,也不會挨打?!?br/>
從亦白見她眼里的擔憂還未完全散去,心情莫名地變得很好。聽她這樣口是心非的說話,他也不生氣,還有些賴皮地湊上前去:“不管怎么說,我替你挨了打是事實,你真就這么報答我?我現在脖子還疼呢!”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了樓道。
路叢珍望著天邊最后一點夕陽,深吸一口氣,忍著脾氣回頭問他:“那你要我怎么樣?嘶!”
從亦白沒料到她會突然停下腳步,向前的步伐一時沒有收住,恰好跟正回頭的路叢珍撞了個滿懷。
兩人同時痛呼出聲。
路叢珍的額頭正好撞到他的下巴,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她捂著額頭抬眼憤憤地望著他:“你的下巴是鐵做的嗎!”
從亦白的下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揉著下巴問她:“你的腦門才是不銹鋼吧!”
路叢珍不再理他,捂著額頭直向前走。
沒想到經過操場的時候之前那群踢足球的男生還在。
他們見她捂著額頭出來,口哨吹的更大聲了,一個個眼睛都像是長在她身上似的,蠢蠢欲動地就差跑上來了。
路叢珍本來就有些煩躁,這下臉色更加難看了。
“都給我閉嘴!”
他們似乎認識從亦白,因為身后的從亦白一聲爆喝,那些口哨聲竟真的都停下來了。
她頓了一會,然后加快腳步出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