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樓房里，燈泡“呲”一聲壞了，房間里徹底陷入黑暗中。葉靈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寒風從四面八方涌進來，浸入她每個毛孔。
    冷。
    好冷。
    她閉上眼睛，眼前立即浮現出那張發黃的報紙，報紙上她爸笑容爽朗，溫柔地注視著她。
    她痛苦地抱著頭，深深地埋入雙臂之間。
    爸，哥哥說的是真的嗎？您真的是被盛銘害死的嗎？
    葉靈心神大亂，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卻又沒有證據證明葉一柏在胡說八道。
    縱使葉一柏再無知，也不會拿殺父之仇來開玩笑，可如果這是真的，她和盛君烈要怎么走下去？
    樓道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葉靈的耳朵動了動，她抬頭朝門口望去，窗外的燈光照進她眼里，她眼中有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希冀的光芒。
    她在等，等那個人找到她，然后告訴她，一切都是謊言。
    只要他說是謊言，她就相信！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來，緩緩走到葉靈面前。
    葉靈眸光閃動，仰起頭，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來人。
    楚欽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他微微俯身，伸出骨節分明的食指隔著虛空描畫她的輪廓。
    “新年第一天，怎么這么可憐？”
    葉靈從男人走進房間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她垂下眼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救贖么？
    盛君烈怎么可能成為她的救贖？
    窗外乍然響起“砰砰”聲，燦爛耀眼的煙花墜在夜幕上，短暫地點亮了一室黑暗。
    葉靈啞聲道：“你怎么來了？”
    “我聽說你沒有出現盛家今晚舉辦的宴會，一想你可能就躲到這里來了。”楚欽在她旁邊坐下。
    他是知道這個地方的，當年葉姨要把他們兄妹送出去，他還和家里鬧了一場。
    楚家空房間那么多，騰出兩間來讓葉靈他們住有什么關系，但葉姨很堅持。后來他就經常來這里找葉靈。
    再后來，他們談戀愛后，他經常來這里接送她。
    葉靈看了一眼他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說：“楚欽，現在幾點了？”
    “十點多了，盛家的宴會應該已經結束了，你要過去嗎？我可以送你過去。”楚欽偏頭，還是那個溫潤體貼的模樣。
    葉靈搖了搖頭，轉頭去看窗外的煙花。
    昨晚市中心也放了煙花，她和盛君烈在零點的煙花里接吻，她覺得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果然是最幸福的時刻。
    “楚欽，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嗎？”葉靈問。
    楚欽愣怔了幾秒，反問道：“葉姨不是說葉叔遭遇海難死的么，你怎么突然問起這件事？”
    葉靈閉了閉眼睛，所以她和葉一柏的信息不對等，問題的根源在她媽身上。
    她深吸了口氣，寒冷的空氣浸入肺腑，她嗆得不停咳嗽，“楚欽，你送我去拾階公館吧。”
    楚欽偏頭看著她，“小靈，你看起來很累，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M.
    “我不累，走吧。”葉靈站起來，坐太久了，她的腿有點麻，一起身整個人都晃了晃。
    楚欽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小心。”
    葉靈很快站好，她退開一步，和楚欽拉開距離，她忍著從腳底鉆上來的酸麻，皺眉往外走去。
    楚欽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著她走到門邊，他才雙手插兜，慢騰騰跟了上去。
    樓道里的燈光很暗，但也足以照亮腳下的臺階，兩人一前一后地從樓上下來，仿佛又回到年少時。
    這條樓道他們走過無數次，他們都以為會走一輩子，卻不知從何時起，走著走著就散了。
    “小靈。”楚欽忽然在身后叫葉靈。
    葉靈腳步一頓，站在臺階上回頭望向楚欽。
    熟悉的荷爾蒙氣息飄落下來，楚欽停在她面前，偏頭下來碰她的嘴唇。
    樓道里忽然就安靜下來，葉靈眼睜睜看著黑影籠罩下來，對方滾燙的氣息灑落在她臉頰上。
    只差一點點就碰觸上，她猛地反應過來，稍稍偏了下頭，躲開了。
    楚欽一手按在滿是灰塵的樓梯扶手上，他還維持著那個動作沒變，看著葉靈的眼眸卻微微黯淡下來。
    葉靈心臟噗通噗通地狂跳著，她沒想到楚欽會突然親她，她繼續往下走，慌的不敢去看楚欽失望的表情。
    “楚欽，你還記得我們讀高三那一年嗎，我們班有個女孩追你，天天讓我幫她帶情書。”葉靈聲音都緊繃了。
    楚欽攥了攥拳頭，看著前面嬌小的身影，把不甘與憤怒都藏進了心底，他說：“嗯。”
    “我最近才知道，那個同學結婚了，嫁給了班里一個男同學，就是當初天天追著她跑的……”
    “小靈，”楚欽打斷她的話，“我也天天追著你跑，你什么時候嫁給我啊？”
    葉靈：“……”
    她這是自掘墳墓嗎？
    好在他們已經走出昏黃曖昧的樓道，外面冷空氣一吹，吹的她四大皆空，她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說：“好冷啊，你車在哪里？”
    楚欽還站在樓道里，他的聲音響在半明半暗的環境里，低沉沉的，很壓抑，“就在外面，我們走吧。”
    葉靈不敢回頭去看他，忙朝前走去。
    雪很大，地上的積雪很厚，兩人踩在上面一陣嘎吱響。走到車旁，楚欽拿鑰匙解了鎖。
    葉靈站在副駕駛旁有片刻的糾結，最終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她系上安全帶，說：“雪下的好大。”
    楚欽抽了濕紙巾擦了擦手上的灰塵，他發動車子駛了出去，等車子慢慢匯入主路，葉靈才松了口氣。
    一路上，葉靈拼命找話題，生怕空氣突然陷入安靜，她從楚父楚母問到楚河和沈月月，最后問到小六一。
    車子停在拾階公館樓下，葉靈立即解開安全帶，剛要推門下車，手腕被人牽住。
    她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心想她那么努力的找話題，累得腦子都轉不動了，還是逃不開這令人窒息的尷尬么。
    楚欽凝視她顫動的睫毛，輕聲說：“我就不進去了，小靈，新年快樂！”
    說完，他摘下他脖子上的圍巾，溫柔地給她系上，“剛才是我唐突了，以后我不會再這樣，你不用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