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碰見任何人,蔚藍開始擦地的時間提得更早。
即使這樣,在擦完所有石路時,天還是亮了。
蔚藍把抹布放進木桶,提起,心里一陣放松。早上——平靜的過去了。
“是蔚藍姐?是蔚藍姐嗎?!”一個甜美的聲音在院門口無法置信的傳來。
她僵著身子站住,不想碰見,還是碰見了。
殷佩姝已經大步跑過來,驚訝得張大嘴盯著她,表情單純又可愛。確定了真是她,殷佩姝還焦急地去幫她提木桶。
“快放下,快放下,你的身體怎么受得了?!”她手忙腳亂地嚷嚷。
蔚藍輕輕的閃了閃身,怕桶里的臟水弄臟了她漂亮的衣服。她把桶放在離她遠些的地方。
“蔚藍姐……”殷佩姝竟然哭起來了,“你怎么成這樣了?你的頭發呢?你……”
蔚藍疼愛地看著她,她已經十四歲了,還像個孩子般天真善良。她想去撫摸她長長柔柔的絲發,手都伸出來又尷尬地停住,會弄臟她香香的頭發的。
“蔚藍姐,蔚藍姐……”殷佩姝不管那么多,攔腰抱住蔚藍,“這幾年我想死你了。可是爹爹不讓我去看你,說你病的很重,不能去打擾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怎么會……”
蔚藍微微笑了,都快要嫁人了,還是孩子脾氣,動不動就抱人撒嬌。不知道為什么,姝姝從小就喜歡她,比蔚紫對她還親。她也很喜歡她,把她當成可愛的小妹妹。
她扶殷佩姝站好,柔聲說:“讓姐姐看看你,瞧,都成大姑娘了。”
她的確長成漂亮的少女了。她的眼……那么清澈,水靈靈的閃著純善的光。有如此眼神的女孩,她的心一定美的沒一點雜質。蔚藍直直看著,有點熟悉,是啊,以前她的眼睛里也有過這樣的光的。
現在……都熄滅了。
“蔚藍姐,蔚藍姐!”殷佩姝也看清了她,又急起來了,“快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蔚藍笑了,“傻孩子,不用擔心。”
姝姝太好看了,還像以前那么真誠,讓她無法疏遠她,冷漠待她。她還是摸了摸她的頭,好美好滑的秀發。
“蔚家有求于步爺,所以我來了。”
“步爺?”又圓又亮的眼睛張了張,彎彎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元敖哥哥嗎?”
心毫無預兆地一抽,好象把五臟六肺都緊縮成一團。她的臉一白,不得不握住拳頭挺過這一陣疼。
“姐姐!有什么事求他要做這種活兒?!”殷佩姝可愛地撅起嘴,就連生氣都看上去那么俏皮。
蔚藍笑著搖了搖頭。
“說嘛,說嘛!也許我可以幫上忙的!”殷佩姝天真熱忱的說。
“蔚青和我的病都需要步爺的血來解救。”不知道為什么,當著姝姝說出“步爺”心還是會刺痛。
她輕描淡寫地說。看著嬌俏善良的她,蔚藍知道,無論是殷大叔還是步元敖都不會把血腥殘酷的事告訴她。她能看見的,全是美好,全是幸福。
“蔚藍姐……”帶著小姑娘特有的嬌美,她怯怯地看著她,“你不怪我嗎?”
蔚藍看著她,微笑。“怪?怪你什么?”
殷佩姝低下頭,絞自己纖纖手指,吶吶地說:“原本是你要嫁給元敖哥哥的……”
蔚藍笑起來,讓殷佩姝有點怔忡地抬頭看她。
“小姝姝一直在為這事擔心嗎?”蔚藍笑,臉上的笑容好象竟能產生苦澀,直往她心里涌。“真是小傻瓜。姐姐病了……不能嫁人。好孩子,別胡思亂想。”
“蔚藍姐!”她又往她懷里撲了。
“臭元敖,壞元敖!因為這一點點事就這么折騰你,姐姐,我一定替你罵他!”
再沒有比無心的傷害更疼的了,尤其,還不能喊疼。
蔚藍笑了笑。
說話間,林婆婆已經帶著人和早飯走來了。
殷佩姝在她懷里撒了一會兒嬌,皺起眉。“那個婆婆怎么沒給你留飯?”
蔚藍又笑,她不懂的事還太多太多。還是不懂的好,一輩子都不懂才好。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湊過來,把她拉到角落,主仆二人小聲的嘀咕了一會兒。殷佩姝一臉的俏怒,直接撲向門口用力地拍門,香琴才開了一縫,她就闖進去,把香琴撞了一趔趄。
院子里的下人們都掩著嘴笑,大概覺得未來的小主母很沖動很可愛。
“……干嗎讓蔚藍姐干那活兒?為什么只給她一頓飯?”
她像質問又像撒嬌的嚷嚷從步元敖臥房里傳出來。
聽不見他的聲音,因為殷佩姝不停地在說話。
“……我都知道!你不用瞞我!”
她突然的一句讓蔚藍的心一震,她都知道?
“你就是記恨當初蔚伯伯不還你錢,不幫你才這么對蔚藍姐的!雖然她嫁不成你,你也不該把對蔚家的氣撒在她頭上!她身體不好呢!臭元敖,壞元敖,小肚雞腸!”
最后一句嚷嚷又讓在外面各干各活的下人們竊竊發笑。除了蔚藍。
她所知道的“全部”只有這樣吧?
眼眶怎么又疼了,想哭?蔚藍吸了口氣,好笑,哭什么?不終于有人肯替她說話了嗎。她認識的人里也不全是邢芬雪那樣的,還有人真心對她好的。
這好……卻比邢芬雪的作弄更讓她心疼。
殷佩姝又沖出來了,臉上還掛著淚珠。
恰好下人們送步元敖的早餐來,她不由分說的從一個托盤里端出一盤小包子,可愛地堅持著,塞到蔚藍手里。
“姐姐!吃吧!以后我天天來鬧他,直到他答應不再折騰你為止!”
下人們都用喜愛的眼神看著她。
這么善良可愛的主人,誰不喜歡呢?
連林婆婆都難得一臉疼愛的表情看著她。
蔚藍托著盤子,好燙……她沒動,燙吧,越疼越好,手疼了,心就不疼了。
“你別再來鬧我了。”步元敖從屋子里走出來,臉上也是嬌寵疼愛的無奈神色。“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蔚藍握緊了盤子。
“你不許再欺負蔚藍姐!”殷佩姝撅起嘴,恨恨地說。
步元敖冷冷地撩了蔚藍一眼,“我沒欺負她。”
殷佩姝還想再說,一個丫鬟跑來,嘮嘮叨叨地說:“小姐,宜琴,兩個小祖宗!老爺正找你們呢!”
“啊?”殷佩姝像個干壞事被抓住的小孩兒,帶著她的丫鬟慌慌張張地跟著后來的丫鬟跑了。
宜琴?蔚藍看著她的背影,怪不得——他的貼身丫鬟叫香琴了。她還曾以為……
“你不要利用她的天真善良。”
步元敖看著她,冷聲說。
端著一盤姝姝好心給她的吃食,被他冷冷的看著,說著這樣的話,她覺得再沒一種情況能讓她感覺更難堪,比被他*更難堪。
“嗯。”她把包子輕輕放在地上,拎起木桶走出院子。
手掌好疼,被燙起的水皰被木桶的提手壓破,一手粘膩。
她無動于衷地看了看,把雙手都浸入臟水里,鉆心的刺痛竟讓她不再想哭了。原來——不讓心痛,不再流淚的秘方是這樣的。她故意用力搓了搓抹布,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