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底下壓著的是芊芊給她的兩千塊錢,耳邊回蕩的是簡單支支吾吾的話語,窗外的北風依舊吹個不停,這注定又是個無眠夜。
簡潔盯著離她不到兩米的天花板,她想啊這么多年都挺過來了,再堅持一年半就畢業了,到時候她就可以掙很多很多錢,治好她父親的病,供她弟弟上大學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把簡單吵醒,他跳下床來到隔壁房間,見簡安詳正靠在床頭,手里還夾著一支草煙。
“您怎么不聽呢?”簡單一把奪過那支煙,扔在地上用鞋底踩滅。
“咳咳咳”又是一陣咳嗽,簡單趕緊倒了杯水遞給簡安詳。
簡安詳說:“把燈關了。”
簡安詳不接杯子,簡單又急又氣:“關了燈您怎么喝水啊?”
簡安詳拉開簾子:“外面有光。”
簡單往窗戶外望去,漆黑一片:“月亮都沒有哪兒來的光?”
簡安詳怒道:“我叫你關燈。”
簡單把水塞給他,走到門口拉了一下電燈線,又摸黑走回床邊。
“以后您別再吃煙了。”簡單放下杯子,把剩下的兩支草煙悄悄揣進兜里,“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總要替我姐著想吧,她在那邊讀書,又要打工又要操心家里的事,您就好好聽醫生的話,忌煙忌酒,別再讓姐擔心了。”
“別老給你姐打電話,我好得很,別影響到她讀書,也別讓她寄錢回來。”簡安詳強忍咳嗽,“那個藥沒什么用,不吃了。”
簡單態度堅定:“那個藥您必須吃。”
簡安詳轉移話題:“你快去睡吧,明天還要回學校。”
簡單長嘆了口氣,拉上簾子,扶簡安詳躺下:“您也快睡吧。”
簡安詳哪里睡得著啊,這鬼天氣冷得要命,也不知道地里的蠶豆、麥子怎么樣,來年春天收成好不?
今天的寢室格外熱鬧,五個女孩兒七嘴八舌地似是在討論什么大事,簡潔推門的瞬間,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她,平時她是不會這么早回寢室的,要么是在圖書館學習,要么是在咖啡廳打工,抑或在哪兒發傳單。
丫丫率先打破尷尬的氣氛:“你吃飯了嗎?”
簡潔點頭:“吃過了。”
丫丫身旁的小彤好奇道:“你今天沒去打工啊?”
簡潔聲音沙啞:“我身體不太舒服,請了個假。”
“哦。”小彤將她們討論的事說與簡潔聽,“你可要小心啊,這幾天女生宿舍出賊了,隔壁寢室掉了四臺電腦,還有對門兒那寢室,錢呀,好的衣服鞋子呀全被偷了,你可要把你的東西收好了。”
“嗨,你提醒她也是白費口舌,她哪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妮妮合上電腦,抬頭看向簡潔,“對吧,簡潔?”
簡潔笑著點頭,竟無話反駁。
丫丫對簡潔說:“還是買把鎖,把柜子鎖上吧。”
“嗯。”簡潔又笑著點頭。
待她出去洗澡后,大家又討論起來,妮妮說要買兩把鎖,還說要把現金全帶在身上,曉茹打趣道:“你就不怕被搶?”搞得妮妮又擔心起來,總覺得放哪兒都不安全。
“哎呀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放著怕被偷,帶著怕被搶,哪兒像我們呀,無錢一身輕,頂多也就掉件衣裳,還是不值錢的。”娟兒的話又惹得妮妮和她掐起來,最后還是丫丫當了和事老。
簡潔洗完澡回來,寢室又安靜了,看電影的看電影,卸妝的卸妝,溫書的溫書,她身體不適,早早睡了。
“呵呵,呵呵呵。”妮妮和小彤戴著耳機,偶爾發出笑聲,剛開始曉茹還能忍受,后來笑聲愈發頻繁,曉茹合上書本道:“你倆夠了沒?”
沒人理她,她便大聲喊她們二人的名字,直到她們聽見為止。小彤放下耳機,回到對鋪。妮妮道:“你怕什么呢,小聲點兒不就完了,在自己的床上戴著耳機看電影影響到誰了?再說今天不是周六嘛,愛學習的上圖書館去呀。”
“誰規定的周末不能在寢室看書啊?”
“那又是誰規定的周末不能在寢室看電影呀?”
簡潔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難受極了。
“好了,都少說幾句。”丫丫見簡潔翻了個身,“還有病人呢,別吵了。”
戰火停息后,簡潔漸漸入睡,半夜又醒了。她咳得難受,起身下床,倒了杯水喝。正要回床上時,卻不小心踢到凳子,吵醒了娟兒。
娟兒迷迷糊糊道:“還沒睡呢?”
“喝水。”簡潔壓低聲音。
“哦。”娟兒爬下樓梯,摸黑去了趟衛生間,冷得發抖,回到被窩里反而睡不著了。
“咳咳、咳咳咳”簡潔醒后,頭倒是不暈了,只是咳嗽不止,看來光喝水是沒用的。
“你沒吃藥嗎?”語氣里明顯帶著不悅。
簡潔又想咳嗽,生生給忍了回去:“沒來得及開。”
“哦。”娟兒閉上眼睛,“睡吧,困死了。”
“晚安”兩字被困在干癢的喉嚨里,簡潔努力抑制著不讓自己咳出聲來,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要是芊芊姐知道,又該擔心了吧。簡潔如是想到。那天芊芊什么都沒說,可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悲慘,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模樣,芊芊姐本意是想幫助自己的,可是對了,錢!簡潔突然坐起身來,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兩千塊錢數了一遍,還好,20張,一張不少。多虧了小彤提醒,她要放好才是。她想了想,把枕頭抱起來,將錢塞進枕芯。
宋旻還未走出公司大門,便接到母親的電話,讓他別回家了,省得被他父親斥責。不一會兒又接到岳母的電話,讓他給余思雅買一個蛋糕,陪她女兒好好地過一個生日。
他撥通余思雅的電話,無人接聽,隨后又撥家里的座機,也沒人接。
“宋總,去哪兒?”鐘師傅見他放下手機閉目養神,好一會兒才開口。
宋旻的聲音略顯疲憊:“回家。”
“回——哪個家?”鐘師傅入職之前便聽汪泉細細講過宋總的脾氣秉性,汪泉也提醒過他該如何行事,可到入職的那天,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而今天,宋總似乎又變了個人。
宋旻半晌才開口道:“梨木園。”
梨木園本叫梨木村,后來被開發商看中,村子整體拆遷,修建了一幢幢小別墅,改稱梨木園。宋旻和余思雅結婚前,宋威買下其中一幢,送給他們二人做新婚禮物。宋旻是喜歡梨木園的,因為有了這個新家,他才可以合情合理地搬出宋宅,他也是懼怕這里的,因為這個新家,和宋宅沒有太大差別。
“替我訂一個蛋糕,送到梨木園。”宋旻打給汪泉,只說了這一句話。
“好。”汪泉聽說了今天在宋宅發生的事,心下明了,難怪那個新能源項目臨時生變。他將辦公室的門合上,一一說給宋旻聽。
宋旻剛剛離開公司,研發部便召開緊急會議,具體內容汪泉也不知道,只是聽說宋董和余董鬧掰了。他向母親打聽才得知,宋威吩咐孫柔為余思雅準備了一場生日家宴,只是沒想到,余思雅連她親爹的面子都不給,稱病不出席。當然兒女的事只是個由頭,說到底還是利益至上啊。
宋旻降下窗戶,冷風“嗖”地一下灌了進來。他父親果然不是為了余思雅,也不是為了闔家團聚,更不是為了他的幸福。
四月天咖啡館——宋旻恍然瞥見木牌上刻的這幾個字。
“靠邊停。”既是為了給余思雅慶生,就該誠心些。
鐘師傅剛要下車,便聽宋旻道:“就在車里等吧。”
推門而入的瞬間,宋旻被一陣清澈的聲音吸引,他走近幾步,停在人群后面,看著中心的鋼琴,細細聆聽。鋼琴前坐著一位年輕女子,指尖在琴鍵上游動,她旁邊的那位男子,拿著二胡,靜靜等待。
好好聽,簡潔站在外圍,看不清里面的人是誰,不過她猜想,一定是她最喜歡的那個。
簡潔問:“你知道這是什么曲子嗎?”
“風居住的街道。”小北說,“彈得真好。”
“真好聽。”簡潔喃喃自語,“可是為什么,這么凄涼?”
“這是她在四月天為我們大家演奏的最后一首曲子。”小北惋惜地說,“她要走了。”
“去哪兒?”簡潔并不驚訝,她知道,這四四方方的一間屋子,困不住她。
小北說:“聽說要出國,繼續追求音樂夢。”
“真好。”雖然再也聽不到她的琴聲了,可簡潔還是替她感到高興。
“真羨慕她。”小北也學過音樂,后來由于家庭條件,放棄了。
一曲終了,圍觀的人群還留在原地,回味著那百轉千回的旋律。演奏者起身致謝,大家才回過神來,送去掌聲。
宋旻繞開人群走到吧臺,點了一份芝士蛋糕,然后坐在靠窗處等待。
那個新能源項目已經籌備一年多了,從籌備之初便決定與余氏集團合作,如今突然生變,他父親又有什么打算?另尋合作伙伴,不僅浪費人力物力財力,還白白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他是不是該找岳父談談?
服務員連說了三聲“先生您好”,宋旻才回過頭來。
“打擾了,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
“沒有,謝謝。”語氣冰冷到仿佛整個人都沒有溫度。
服務員一怔,微微欠身,帶著微笑迎接另一位客人。
人群漸漸散開,簡潔和小北被領班叫進廚房,清潔餐具。
“蛋糕不要訂了。”
聽到蛋糕二字,汪泉舒了口氣,還以為要讓他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可是我已經訂了。”
“那就留著自己吃吧。”宋旻腦子里已然有了汪泉帶著一群男男女女在某個娛樂場所聚會的情景。相比他這個副總,他的助理在公司更受歡迎。
“沒問題。”
汪泉果然約了一群人,說宋總請客,還是老樣子,宋總有事,來不了。員工們才不在意呢,沒有宋旻,大家只會玩得更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