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爺
    在首都，架不是“打”出來的，而是“茬”出來的。
    也甭去追究這個“岔”字的具體含義，若按實際行為做理解，即“約”的意思，但誰如果真的說“約架”，會被人笑掉大牙。
    這背后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更有許多講究和規(guī)矩，真要追根溯源，茬架誕生于嘩啦嘩啦時，可以定義為學(xué)校停課造就的產(chǎn)物。
    而首都又有一種大院文化。
    孩子們打小一塊長大，喜歡扎堆活動，多以“宿舍”、“院”為單位。大院所孕育出的子弟，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京城人，區(qū)別極大。
    父輩的特殊身份，讓他們形成了不可逆轉(zhuǎn)的精英優(yōu)越意識，又被時代激發(fā)出理想主義情緒，茬架在經(jīng)歷一段江湖洗禮后，算是被他們繼承衣缽。
    下午兩點，日頭正好。
    展覽館的圓形廣場上，三十幾號穿軍裝綠的小青年，集結(jié)在一起；人群最前排，十幾輛二八大杠一字排開，這可不僅僅是為擺闊，也是一種戰(zhàn)術(shù)策略。
    自行車均是“大鳳凰”、“永久”牌的，錳鋼所造。
    呂永浩只身一人站在最前面，叼著一根市面上沒有特供香煙，歪著腦殼，斜眼望著日頭。
    時間到了，對方的人馬還未出現(xiàn)，這可壞了茬架的規(guī)矩。
    很不講究！
    不過那十人并沒有離開，仍然在老莫餐廳。
    他倒不會去老莫鬧事，現(xiàn)在只等對方露面，這事愈發(fā)過不去了，必須有個交代。
    正在此時，展覽館門口傳來動靜，一輛輛自行車魚貫而入，后座上都帶著人。
    來了？
    炮兵大院的人紛紛側(cè)頭。
    “不對呀浩哥，這不是輕工大院的人嗎？”
    呂永浩定眼瞅去，不等開口，那伙人已經(jīng)在他們對面集結(jié)完畢，為首的家伙往地上啐一口，“聽說你們炮兵大院最近很跳啊！”
    呂永浩本想問問到底什么情況，聽聞這話，算逑。
    人馬拉過來，不能白走一遭，輕工大院，他也想干！
    叮鈴鈴~
    展覽館門口再次傳來動靜，一撥自行車隊火急火燎趕到。炮兵大院和輕工大院的人馬全愣住，怎么還有人來？
    計委大院的人來干嘛？
    “我們是來干炮兵大院的！”
    咦？
    輕工大院的人頓時笑了，原來是友軍。
    呂永浩：“？？？”
    炮兵大院的人則一臉懵逼，同時倍感壓力。
    計委大院的人馬剛集結(jié)完，門口又有一批人沖進來。
    “三部（總參三部）的人？”
    “我們是來干炮兵大院的！”
    呂永浩：“！！！”
    他身后炮兵大院的人，人均額頭見汗。
    這還不算完，踩著下午兩點這個時間，一批一批大院子弟趕過來。
    特勤大院！
    陸軍大院！
    七機部大院！
    軍科大院！
    …
    來了快接近十個大院的人馬，他們進入老百姓早就火速撤離、生怕殃及池魚的廣場后，避免分不清敵我，都會率先喊上一嗓子——
    “我們是來干炮兵大院的！”
    呂永浩人有點麻，一根煙快嗦到煙頭，忘記彈灰。
    到底神馬情況？！
    這些個大院，單甩，他不怯任何一個，有些不是沒茬過，照面看見他得低著頭。問題是他再能打，炮兵大院的戰(zhàn)斗力再強，也干不過十院聯(lián)軍啊。
    他身后不少人，腿有點哆嗦。
    這干個毛啊！直接躺地裝死，還能少遭點罪。
    這時，從老莫餐廳的方向，談笑風(fēng)生，走來一撥人。呂永浩眼皮猛一跳，走在最前面的人中，有一個不正是那細(xì)皮嫩肉的小白臉嗎？
    他被一個穿軍大衣的高大青年，攬著肩膀。旁邊的那些個大院子弟，則全以此人為中心。
    呂永浩瞳孔收縮，他想起來，這高大青年先前坐在十人席的首位。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把老莫里頭的大院子弟們，整合在一起！還隱隱有些巴結(jié)他的意味。
    完。
    今兒是真栽了。
    李建昆掃一眼廣場上的局勢：耗子一幫人馬，被包餃子似的圍在中間，瑟瑟發(fā)抖著。差點沒笑出聲。
    您還別說，這些大院子弟干別的可能不行，茬架這種事，效率真他娘的高！
    “大水沖了龍王廟，算我今兒瞎了只眼，沒認(rèn)清狠角兒。”呂永浩故作鎮(zhèn)定，伸手指向全場，“但你們這么多家，圍攻我們一家，可不地道。敢不敢玩?zhèn)€素的？”
    <div  class="contentadv">        “嘁~”
    廣場上噓聲一片，呂永浩說這話，等于主動示弱。用京城話講，叫“跌份兒”。
    炮兵大院的人，皆被羞紅臉。
    事是他們挑的，現(xiàn)在硬懟不過，提出請求，屬實是老臉沒地兒擱。
    不過茬架有規(guī)矩，不由紛說開打，那叫胡攪蠻纏。
    現(xiàn)在對方主動示弱，劃出斗法。強勢一方，理應(yīng)接茬。
    所謂玩素的，是指單挑的一種形式，只靠赤手空拳。
    “建昆，我來。”金彪請纓。
    呂永浩身形敦實，與他相當(dāng)，他不站出來，還能指望小王嗎？
    李建昆搖搖頭，老話說瓷器不與瓦片碰，爺又何須跟二逼青年斗？
    他從兜里掏出一把富蘭克林，當(dāng)著全場人的面，點出十張。
    “我日！美刀！”
    “真吉爾有錢，一掏一把！”
    “不知道他腿上還缺不缺掛件。”
    趕來茬架的各方人馬，總算有些明悟，為什么他們的兄弟跟此人一起出現(xiàn)，為什么他們各大院能湊到一塊。
    這是遇到位爺了！
    李建昆環(huán)視全場，十張富蘭克林在手上拍打著，朗聲笑道：“哪位兄弟能把他打的滿地找牙，一點小錢，拿去樂呵。”
    嚯！
    此話一出，全場躁動。
    這可不是一點小錢，夠TM去友誼商店抱臺彩電了。
    “我來！”
    “陳四兒，跳個吉爾，你還打不過我。”
    “他奶奶的，誰都別跟我搶！”
    十院聯(lián)軍，豈會缺猛人？
    但凡覺得夠揉捏呂永浩的，爭先恐后跳出來。呂永浩腦門見汗，很想破口大罵這幫家伙沒骨氣，丟大院子弟的臉！可轉(zhuǎn)念一想，一千美刀，換他，他也上啊……
    人生頭一回見識到鈔能力。
    他看出那十人是個體戶，卻也萬萬沒料到，有錢到這種程度。
    最終還是由李建昆定奪，從報名參戰(zhàn)的二三十人中，挑了個身板最結(jié)實的。
    對方獰笑著走向呂永浩，后者頭皮發(fā)麻。軍科大院的熊魁，人送外號“坦克”，除去腦子不太靈光，在茬架上沒有弱點。
    “小浩子，今年要播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我想給我媽買臺彩電，伱要不然拔幾顆牙丟地上吧。”
    “我…去你丫的。”
    “看，給機會不要。”
    規(guī)矩已講好，玩素的，可不興撒丫子跑路，必須正面交鋒。一米七五、百四十斤的呂永浩，對上一米九、百八十斤的熊魁，結(jié)果可想而知。
    好似成年人揉捏小學(xué)生。
    這熊魁還特一根筋，爺說要打得呂永浩滿地找牙，他腦子里想著“母親牌彩電”，心頭死記著這個標(biāo)準(zhǔn)，砂鍋頭的拳頭，照著呂永浩的腮幫子捶。
    呂永浩噗噗噗的，真吐出好幾顆血水混合著的牙齒。
    最后被虐的，躺地上如條死狗，只剩四肢不時抽搐一下，證明還沒斷氣。
    他身后的三十幾號兄弟，啥也干不了，眼巴巴瞅著熊魁離場，去討賞錢后，才沖過來扶起呂永浩，拾起他的幾顆碎牙。
    完了還得派代表，來到李建昆和小王跟前，承認(rèn)他們技不如人，承諾以后照面畢恭畢敬。
    這就是茬架。
    炮兵大院的人灰溜溜跑路后，李建昆又散了撥錢，讓各大院的人，晚上自個找地方瀟灑。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那叫一豪橫。
    各方領(lǐng)頭的人，忙取來筆紙，留下聯(lián)系方式，硬往他手里塞，讓他往后有事一定要想著自己。臉上皆綴滿笑容，嘴里客氣話不斷。
    李建昆十人走出展覽館大門時，身后數(shù)百號人相送，排面和儀式感拉滿。
    “哈哈哈哈！”
    十人蕩步在街頭，幾個爺們大笑不止。三個姑娘也笑出豬聲。
    太爽了！
    什么京城一霸，大院子弟？
    在有鈔能力的爺面前，人均舔狗！
    他們沒法選擇出身，生來沒有殷實背景，但他們可以通過努力賺錢，改天換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