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講 謀嫁如謀城：李瓶兒的出嫁準備

【導讀】

上一講講了李瓶兒因為丈夫花子虛老逛妓院，不著家，非常苦悶，勾搭上了西門慶。后來花子虛的堂兄弟告他侵占了花太監留下的全部財產，要求官府追究他的“侵占罪”，想平分花太監留下的房產、莊田和其他財產。這個官司花子虛打輸了，他完全破敗了，原來的大主宅、縣城里面的另外一個豪宅、縣城外的那些莊田全都輸進去了，只好和李瓶兒搬到了獅子街一個比較小的宅子去居住。最后，花子虛因為這個官司越想越氣，得病而亡。花子虛死了以后，李瓶兒唯一的出路應該是嫁給西門慶。李瓶兒的這個愿望能不能實現呢？請看本講內容。

花子虛死了以后，李瓶兒實際上獲得了人身自由。原來礙于有花子虛這么一個丈夫，她只能跟西門慶偷情，不可能嫁給西門慶，現在花子虛死掉了，障礙沒有了，她就可以嫁給西門慶了。她的丈夫花子虛一點都不愛她，而且也不愛家庭生活，所以，花子虛只娶了李瓶兒一個正妻，沒有小老婆。李瓶兒知道西門慶是有一群妻妾的，西門慶喜歡她就可以娶她，就算那些妻妾從中作梗也不成，因為在那個時代，像西門慶這種男人，他愛娶誰就娶誰，誰也攔不住。不過就算西門慶喜歡李瓶兒，把她娶進家門，如果那些妻妾老跟她作對，她也沒有好日子過。所以，李瓶兒在嫁給西門慶之前就有一個想法，就是先籠絡好西門慶的妻妾。

李瓶兒是一個比較有心機的人，作者寫她和潘金蓮就完全不一樣。潘金蓮是一個以自己為中心、不管不顧的人，潘金蓮嫁到西門府以后，她跟每一個人幾乎都是來硬的，唯獨覺得孟玉樓對她的威脅不大，她才比較友好。潘金蓮連正妻吳月娘都敢頂撞。李嬌兒不消說了，潘金蓮老揭她的老底兒，你哪來的，妓院來的。孫雪娥更不在話下，潘金蓮聯合春梅，唆使西門慶打了孫雪娥，后來干脆廢了孫雪娥。潘金蓮是強硬的，用吳月娘的話說就是一個鐵掃把一樣性格的女子。李瓶兒不一樣，她是一個比較柔弱、圓滑的性格，她就打定主意，在正式嫁入西門府之前，就得想辦法籠絡好西門慶的妻妾。因為正好有個時間差，花子虛死了，李瓶兒得戴孝。在丈夫死后的一段時間里面，李瓶兒得做出一個遵守封建禮教規范的樣子，不能說還沒脫孝服就去嫁人。李瓶兒很有心機，覺得得先去籠絡西門慶的妻妾，把吳月娘，乃至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都籠絡住，這樣她進西門府以后才能不吃虧。

一天，潘金蓮過生日，因為大家都認識，相互來往，李瓶兒就去給潘金蓮送壽禮，參與生日宴請活動。這樣李瓶兒就去西門慶宅院祝壽去了，潘金蓮也接待了她，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都接待了她。李瓶兒早就很清楚，吳月娘是正妻、大房，李嬌兒是二房，孟玉樓是三房，潘金蓮是最后一房，可是在潘金蓮的壽宴上又出現另外一個女子，她一看這位頭上插戴的首飾比較少，不像那幾房妻妾，衣服也沒有那幾位華麗。李瓶兒當時對西門慶府里的情況有所了解，但還沒到了若指掌的程度，如果估高了，不合適，會惹下麻煩。她很有心計，起身問道：“此位是何人？奴不知，不曾請見得。”吳月娘告訴她說：“此是他姑娘哩。”“姑娘”在這里就是小老婆的意思。李瓶兒這才知道原來孫雪娥也是一房小老婆，排在潘金蓮前頭。李瓶兒馬上滿臉賠笑，親熱地叫姐姐。這就說明她很圓滑，誰都不愿意得罪，說話什么的她都不著急，尺度把握得很準，不像潘金蓮是個急性子，說話很急，聲調很高，語速很快，說話也不怕傷人。弄明白了孫雪娥也是西門慶的一房妻妾，還排在潘金蓮前頭，于是李瓶兒就放下身段招呼，畢竟她嫁進西門府以后只能是最后一房了，這些妻妾，不管年齡大小，都得叫“姐姐”，這樣總是沒有錯的。所以，你看李瓶兒她是一個很有手段、心思很細密的女子。她要嫁給西門慶，不是一般地嫁過去，她未雨綢繆，還沒嫁過去，就把關系都搞好，先從吳月娘開始，把前面的五房都籠絡好。

在吃席的時候，吳月娘發現潘金蓮頭上插了一根金簪子。西門慶家很富有，有金簪子本來不稀奇，但是這根金簪子很特別，上面刻著一個“壽”字。這根簪子是李瓶兒送給潘金蓮的壽禮之一，吳月娘就說這簪子樣子好，回頭讓人也照著樣子打一對。李瓶兒說，這簪子是他過世的公公花太監從宮里拿出來的，是宮里面那些妃嬪的用品，宮外是沒有的。李瓶兒看出吳月娘很喜歡這個壽字簪，就立刻吩咐馮媽媽到她獅子街的住宅再取四對壽字金簪送到西門府來。馮媽媽在李瓶兒搬到獅子街以后，一度沒跟李瓶兒夫婦住在一起，但是還是經常來往，幫李瓶兒辦事。花子虛死了以后，李瓶兒就讓馮媽媽再來陪她住。后來馮媽媽就又取來了四對壽字金簪，李瓶兒就給了吳月娘一對，李嬌兒一對，孟玉樓一對，也給了孫雪娥一對。孫雪娥心里得多高興，她從來都是低人一等，好多事都沒有她的份，雖然她也算一房小妾，但有時候敬酒，她都在那兒跪著接酒，低人一頭的。李瓶兒就這樣連孫雪娥都籠絡了。

潘金蓮過生日，西門慶忙著自己的事，白天并不在場。西門慶是府主，小老婆過生日，當然他可以有些囑咐和安排，但是沒有道理要求他整天陪著小老婆過生日。西門慶是一個男人，自有他的事業。其實他有時候并不是辦公事，而是在外頭鬼混，但他有自由。潘金蓮生日那天，西門慶白天時間都不在，晚上才回來。這幾位婦女就在一起飲酒、食餐，給潘金蓮祝壽。在這當中，李瓶兒的表現就頻頻得分，大家對她的印象都很好，李瓶兒心中也暗喜，這樣她被西門慶娶進來以后跟這些妻妾相處就都不難了。

夜深了，這幾個婦女就開始挽留她，讓她別回獅子街了，晚上就在西門府留宿。李瓶兒開頭還表示推辭，說不合適，獅子街家里無人，她不放心。后來這幾個婦女再三挽留，加上她喝得很醉，就答應留下來。她被安排到潘金蓮的房里面休息，這時候她就見到了春梅。李瓶兒是很有心計的，不像孫雪娥。孫雪娥知道春梅的來歷，她是拿銀子買來的，原來在大房里伺候吳月娘的丫頭，孫雪娥看不上春梅，覺得她沒什么了不起的。前面也講過，孫雪娥不但嫉妒潘金蓮，而且她特別看不起春梅，兩人之間發生過激烈的沖突，后來導致孫雪娥挨打。李瓶兒不像孫雪娥那么蠢，就算喝醉了，她還是能夠慧眼識人，看出來春梅和一般的丫頭不一樣，不但是潘金蓮的左膀右臂，看起來也受西門慶的喜歡，她非常敏感地意識到得好好籠絡春梅。所以，見了春梅以后，李瓶兒就特別熱情，立刻拿出金三事兒（三樣金首飾）給春梅。金三事兒不一定是皇宮里面打造的，不是花太監從宮里拿出來傳給李瓶兒的，可能就是她從一般市面上買的，但也很貴重。春梅接了金三事兒以后很高興，因為按身份的話，她不過是潘金蓮的丫頭，李瓶兒還沒有娶進西門府，是一個來給潘金蓮祝壽的女眷，見了春梅以后就這么大方，對她這么好，因此春梅就對李瓶兒禮讓幾分，李瓶兒就把春梅也籠絡住了。

后來到了燈節了，李瓶兒是正月十五出生的，那天是她的生日。潘金蓮過生日，李瓶兒到西門府去祝壽，現在李瓶兒過生日，吳月娘就讓孫雪娥看家，她帶著李嬌兒、孟玉樓和潘金蓮，四人乘轎子，到了獅子街李瓶兒的住處給她祝壽。獅子街的住宅比原來的住宅小，但是也還不錯，門面是四間，往里走是三進，而且沿街這一面是兩層樓。李瓶兒在院子里面和樓上都準備了很多迎客的排場，包括整桌的酒席等，還引她們到樓上觀燈。因為過燈節，獅子街上會掛很多的燈籠，而且在街上會有很多民間的娛樂活動，在樓上不僅可以看燈籠，還可以看樓下的活動，比如一些裝扮成各種各樣的人物的游行。潘金蓮、孟玉樓特別高興，她們就倚著二樓的窗臺，打開窗戶往下看，欣賞滿街的燈籠，欣賞街上的人頭攢動，來來往往彩色的人流。兩人說說笑笑，一邊嗑瓜子，一邊把瓜子皮吐到街上，這也引著街上的人仰頭往上看。當然吳月娘是不會這樣做的，吳月娘招呼她們過來吃酒。在席間，李瓶兒拿一個大杯斟了酒，遞給李嬌兒說，她知道吳月娘是不善吃酒的，只敢給她倒一小杯，但把這一大杯酒獻給李嬌兒了。李嬌兒是二房，也就是小老婆當中排第一位的，實際上沒人看得上她，潘金蓮經常揭她老底，說她出身不雅，算老幾。更何況那個時候李嬌兒人老色衰，是一個被冷落的人。可是李瓶兒會來事，說這大杯的酒本來應該獻給吳月娘，她知道大娘子沒有酒量，用大杯可能喝不了，一會兒另外用小杯敬她酒，這大杯干脆讓李嬌兒喝了。這特別給李嬌兒面子。李嬌兒本是妓院妓女出身，根本不把喝酒當回事，咕嚕咕嚕就都喝了。你看李瓶兒連李嬌兒都能籠絡成這樣子，她把人際關系鋪墊得多好。后來吳月娘和李嬌兒就先坐轎子回去了，孟玉樓和潘金蓮又繼續玩了一陣子。

李瓶兒通過這些表現，還沒進西門府就先把大房到潘金蓮這一房的毛全給捋順了。這樣李瓶兒嫁進西門府以后，就沒有敵人了，全都是朋友了，全都叫姐姐了。李瓶兒就是這么一個女人。

當時西門慶用李瓶兒給他的銀子把花子虛的宅子買下來了，接著就要對宅子進行改造，兩邊打通，在花園里面給李瓶兒再蓋一個樓房，底下的三間讓她住。那個時候陳經濟帶著西門大姐投奔到西門府，西門慶就讓陳經濟當監工，監督改造花園的工程。現在，只等李瓶兒孝期滿了脫了孝，西門慶就把她迎娶過去。

西門慶也確實覺得該把李瓶兒娶進來了。這個時候西門慶就找吳月娘商量，畢竟吳月娘是他的正妻，他有時候也煞有介事地把一些所謂的大事跟大老婆商議一下。吳月娘早知道西門慶有這個心思，也知道李瓶兒老早就私交西門慶。但是，吳月娘覺得你既然問到我，我作為大老婆得盡責任，就跟他實話實說。第一，李瓶兒孝期不滿。第二，你想想合適不合適，李瓶兒可是你結拜兄弟的老婆，雖然花子虛死了，但她畢竟是你朋友的妻子。第三，你別忘了，你買了他的房子，當時李瓶兒還存放了不少東西在咱們家，這些財寶、這些東西怎么算？你可想清楚了這一筆爛賬。第四，你別忘了，花子虛雖然死了，但他那些堂兄弟都不是好惹的，他們能夠為了財產的事情把花子虛活活地搞死，現在雖然花子虛死了，他們要說還有一些花家的財產在李瓶兒手里，他們鬧，你怎么辦？那可都是一些刁潑的人物。當然，吳月娘跟西門慶說話時很懂得自己的身份，因為那是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西門慶鄭重其事地來征求大老婆的意見了，大老婆可以提一些建議，但是到頭來，男人是天，妻子是地。吳月娘很會說話，最后她說：“奴說的是好話。趙錢孫李，你依不依隨你！”聽了吳月娘的幾句話，西門慶就猶豫了。

西門慶后來又去找潘金蓮商量，這就說明西門慶和潘金蓮也有點哥們關系，要不然這種事情他沒必要去找最后一房小老婆商量。潘金蓮當時聽了，心里其實很不高興，李瓶兒雖然對她不錯，可是娶進來又是一房，而且李瓶兒很討西門慶的喜歡，西門慶多次很坦率地在潘金蓮面前夸李瓶兒那一身白肉。潘金蓮為了和李瓶兒奪愛，后來想出一個辦法，就用茉莉花的花蕊拌上酥油，然后抹滿全身，抹得是又白又香，就為了跟李瓶兒有得一拼。所以，李瓶兒實際上是潘金蓮的一個情敵，西門慶現在要把她娶進來又是一房，而且李瓶兒會挨著潘金蓮住，這個處境就不如以前了。潘金蓮想出一個緩兵之計，就跟西門慶說，現在李瓶兒來了住不下，她不能“葷不葷，素不素，擠在一處什么樣子”。

西門慶的府第雖然是一個很大的宅子，前后五進，但他府里面人多。首先吳月娘要占一大進，李嬌兒要占一進，孟玉樓要占一進，后面一進算是廚房，孫雪娥住在那兒，再加上后來西門慶的女婿陳經濟又帶著西門大姐從東京來投奔了，也得住一進，另外，西門慶還得留下一定的房舍給自己活動。所以，雖然西門慶的院子好像很大，房舍很多，但如果西門慶把李瓶兒娶來當一房小老婆，原來這些房舍就不太夠。當然后來他在花園里面又蓋了很大的卷棚、書房等，這是后話。

潘金蓮就說，還是把花園里面那座樓底下的三間房都布置好了，再把李瓶兒娶進來。西門慶想想潘金蓮的話也有道理，就去跟李瓶兒說了。李瓶兒聽西門慶說要把給她住的新房修好了再把她接進去，開始覺得非常無奈，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就讓西門慶快點把給她住的房子修好了，趕緊把她娶過去。西門慶答應了。李瓶兒沒日沒夜地盼著西門慶娶她，自己好早點搬到西門宅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