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冷,血月如鉤。
十余只火把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照亮了江漁火蒼白的面孔。
鮮血從齊先生的手上一滴一滴流下來,落在了塵埃里。
齊先生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即像是驚訝,又像是茫然。
獅子劉看著齊先生,眼中閃爍著譏嘲的光芒。
花六郎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來,也許是因為他的臉上戴著的是魏長空的臉,所以才看不出表情來。
那數十張機弩對準了地上動彈不得的徐叔,數十點寒芒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
這繁星雖美,卻能致命!
花六郎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江漁火,他的右手高高抬起,隨時都會放下。
“我只數三聲。”花六郎道。
“一。”
江漁火緊咬著牙關,春夜的風很涼,他的額頭卻已見了汗。
“二。”
花六郎的聲音穩如磐石一般,他的手又抬高了幾分,似乎隨時都會放下來。
“三!”
“我手上沒有紅黑賬。”江漁火終于出聲了,“但我知道真正的紅黑賬在哪里。”
花六郎問道:“在哪里?”
江漁火說:“你放了徐叔,我去拿來給你。”
“好啊。”花六郎如是說。
他高舉的手重重的落了下來。
數十根弩矢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如驟雨落地一般,轉瞬間將徐叔射成了一個刺猬。
徐煙煙雙眼一翻,倒在了江漁火的懷里。
“不要跟我講條件。”花六郎淡淡地道,“現在,紅黑賬在哪里?”
江漁火冷笑一聲,道:“在一個你們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花六郎道:“那你最好去找來給我。”
“若是我不愿意呢?”江漁火挑釁的看著他,“怎么,你要把我們都殺了么?”
花六郎嘆了一口氣,道:“我一向不喜歡殺人,不過,好在今晚我不用再殺人了。”
他的話說完,獅子劉和齊先生就走了過去,把徐煙煙從江漁火的懷里扯了出來。
花六郎悠悠地道:“我要借你的法子用一用了,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法子。”
獅子劉打了聲呼哨,長街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輛馬車,馬車速度很快,幾乎是轉眼間就到了他們面前。
獅子劉和齊先生架著徐煙煙上了馬車,花六郎跟在后面也走了上去。
車門關上了,花六郎的聲音從馬車里傳出來。
“明日午時,黑虎廟見。”
馬車消失在了路的盡頭,六扇門的捕快們如退潮般隱入了黑暗之中。
于是,長街上只剩下了三個人。
兩個活人,一個死人。
長街又變得寂靜而冷清,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一般。
殘燈如豆,酒在杯中。
江漁火一杯接一杯的喝著,他已醉眼朦朧。
是什么讓他喝醉的?
是這酒,還是那人?
玉逍遙有很多問題要問,但他知道,現在絕不是問問題的好時候。
于是他只能陪著江漁火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酒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忘記很多事情,忘記所有的憂愁與煩惱。
但酒又不是什么好東西,因為酒醒了之后,你會發現,那些讓你煩惱和憂愁的東西仍然在那里。
喝酒改變不了什么,遺忘也改變不了什么。
所以喝酒只是無奈之人的無奈之舉。
玉逍遙喝多了,拿著筷子敲著酒杯,大聲唱了起來。
“長鋏歸來兮,食無魚!長鋏歸來兮,出無車(讀居,一聲)。食呀食無魚,出呀出無車。飲無美酒醉,睡無美人妻!”
他翻來覆去,唱的只有這一首,雖然是首古曲,卻讓他唱的跟街邊乞丐數的蓮花落一樣。
江漁火道:“你知不知道你唱的像在敲破鑼一樣。”
玉逍遙說:“我知道啊。”
江漁火說:“那你為什么還在唱?”
玉逍遙道:“我只是想到了那個彈著劍唱這首歌的人。”
江漁火道:“他怎么了?”
玉逍遙道:“他是一個窮光蛋,沒魚吃,沒車坐,既無美酒在手,也沒有美人在懷。但是好在他有本事,他一邊唱著這首歌,一邊幫人解決了很多麻煩,所以最后他既有魚吃,也有車坐,美酒美人也都有了。”
江漁火說:“你到底想說什么?”
玉逍遙道:“我在想,如果他像我們兩個一樣,只會坐在這里喝酒唱歌的話,那是不是就不會有美酒美人了。”
世間事無難易,只在為與不為而已。
這本是世間最簡單的道理,也是最容易被人遺忘的道理。
江漁火眼中的醉意一掃而光,他的腰身也直了起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問。”
玉逍遙道:“不錯。”
江漁火道:“其實這件事情本身很簡單,只是有些地方你沒有看到而已。”
玉逍遙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已經差不多要猜出來了。”
江漁火道:“你如果猜不出來,我才會感到奇怪。”
玉逍遙道:“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外面的這個魏長空是假扮的,是因為你一直在和真的魏長空聯系,是么?”
江漁火點了點頭,道:“不錯,所以當我聽說徐老遇害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是花六郎下的手。”
玉逍遙道:“所以我在萬獅堂見到你,說出獅子劉這個人來的時候,你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你早就知道他參與了這件事。”
江漁火道:“但我沒想到你能這么快查到他頭上。”
玉逍遙笑了笑,說:“接下來的就是我的猜測了,你知道是這三個人殺害了徐老,也知道他們的目標是紅黑賬,還知道這三個人并沒有拿到紅黑賬,于是你就定下了這個二桃殺三士的計劃,對嗎?”
江漁火道:“我其實原本不敢肯定他們是否拿到了紅黑賬。直到我發現齊峰和劉不易并沒有從他們藏匿的地方消失,我才敢肯定。”
玉逍遙馬上聽懂了他的話,“他們都是有野心的人,如果他們拿到了紅黑賬的話,肯定會迫不及待的離開這里,換個身份去享受人生了。”
“不錯。”江漁火點了點頭,“所以我把這一切都跟煙煙說了,讓煙煙假裝被綁架,以此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玉逍遙道:“如此一來,他們三人就會認為紅黑賬可能在你身上,而綁架徐煙煙的,一定也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
江漁火道:“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他們做的,所以他們三個人都不會承認,這樣一來,三人就會互相猜忌,都以為是對方想要獨吞。”
玉逍遙道:“所以不管今晚是誰先來,你只要讓徐叔把假的賬本交給他,另外兩人就一定會認為這事是他做的,于是三人自相殘殺,而你就可以從中漁利。”
“不是漁利,是復仇!”江漁火目光灼灼,“我知道是他們囚禁了魏師叔,也知道是他們殺害了我師父,但他們太強大了,無論是武功還是勢力,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只能用計謀來擊敗他們。”
玉逍遙嘆了口氣,道:“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江漁火說:“本來是的。”
玉逍遙道:“我現在只希望你還能有其他計劃。”
江漁火苦笑,“我也希望如此。”
玉逍遙道:“難道你也不知道紅黑賬在哪里?”
江漁火道:“不知道。”
玉逍遙想了想,端起酒壺來,給江漁火和自己各滿上了一杯酒。
江漁火看著他,說:“我以為你剛才的話的意思是不能再喝酒了。”
玉逍遙說:“那現在除了喝酒我們還能做什么?”
江漁火沉吟了一會兒,道:“好像沒什么可做的了。”
“那為什么不喝酒?”玉逍遙理所當然的道。
江漁火舉起酒杯來,卻沒有喝,他說:“還有一個人我們沒有考慮到。”
玉逍遙的眼睛亮了,他問道:“哪個人?”
江漁火說:“那個賣酒的人。”
翠翠說過,胡一在死之前,曾經帶過好酒到她那里,而那種好酒,無論如何是胡一買不起的,但翠翠并不知道是誰送了這些好酒給胡一,于是他們的線索也就斷了。
“你覺得是送酒給胡一的人殺了胡一?”玉逍遙道。
江漁火說:“有這種可能。”
那個人為什么要送酒給胡一?是不是要胡一替他去做一些什么要緊的事情?而這要緊的事情,也是要命的事情,所以胡一才會被殺。
獅子劉說,胡一死了之后,他才發覺事情不對,說明胡一與這件事情有著莫大的關系。
所以送酒給胡一的那個人與這件事情也有莫大的關系。
現在紅黑賬既不在花六郎等人的手上,也不在江漁火的手上,那會不會就在這個神秘人的手上呢?
“你知道那人是誰?”玉逍遙問。
江漁火道:“不知道。”
玉逍遙喝干了杯中的酒,站起身來就走。
“你要干什么去?”江漁火問。
玉逍遙道:“既然你不想說實話,那我也沒必要留在這里了。再見。”
他說著這話,人已到了門口。
“慢著!”江漁火站了起來,“你怎么知道我說的不是實話?”
玉逍遙道:“因為如果你說的是實話,你就不會攔我了。”
“你···”江漁火哭笑不得,“好吧,我確實查到了那個賣酒的在哪兒,不過···”
“不過你并不想讓我知道是嗎?”玉逍遙道。
江漁火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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