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安感到很奇怪，這些線索發現的過于順利，就像有張無形的大手在引領著他們去發現。
但偏偏這些提示又極為隱秘就像是兇手不小心遺落下來的證據一般。
這究竟是兇手故意為之還是不小心留下的證據？
他摩挲著扳指，垂眸沉思。
宋晚晚坐在馬車上，心緒不寧。
屋內雖然血腥恐怖倒也沒有嚇到她，畢竟她見過的血腥多了去了，只是有些震驚于兇手的殘忍罷了。
她蹙起眉頭，心里有些焦躁，果然剛剛的情緒還是影響到她了。
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一些信息，但思索一番又覺得沒有遺漏，這讓她心里感到空落落的。
她不自覺的咬著指尖，緊皺眉頭，腦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還不待她細想，就有人喊道：“大人，到了。”
思緒驟然被打斷，宋晚晚有些懊惱，穩了穩心神，卻怎么也想不起剛剛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靈感。
“宋姑娘準備在馬車上待上一晚？”清朗的聲音猛然喚回了她的思緒，抬眼一看秦淮安站在踏板上，拂開門簾，神情冷淡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道：“宋姑娘，手雖然經絲帕雖然擦過但還是不要放入口中較好。”
宋晚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將指尖放在口中，連忙將手拿下來，有些局促的擦了擦手，臉紅道：“多謝大人提醒。”
秦淮安點了點頭便下了馬車，宋晚晚也連忙跟上。
“聽聞你是林夫人的貼身婢女？”秦淮安瞥眼看到宋晚晚身邊的晚意，突然問道。
晚意點了點頭。
秦淮安思索著沉吟道：“天香閣的香粉如今風靡一時，聽聞只有權貴前去購買，你可有前去？”
宋晚晚聞言看向低著頭存在感略低的晚意。
她竟忘了，晚意是林夫人的貼身婢女，人脈廣泛，若是能從她這兒探聽到消息可要省去大半時間。
晚意有些訝異，但好在她向來聰慧，恭敬答道：“夫人的香粉都是奴婢拿著名帖前去天香閣購買。”
秦淮安點點頭，道：“嗯，帶我去抄案房。”
晚意點頭，帶著眾人前去書房。
正是春日，春色正濃，雖是晚間，衙內仍是燈火通明，衙門景色一覽無余。
宋晚晚還是第一次這樣真切的看到衙門里的景色。
她剛來便是在監獄里，后來雖然被釋放但因著身體乏累，神思疲倦，一直也沒仔細觀察過府衙的景色。
不久前才下過雨，院內氣息仍有些濕潤，海棠花卻開得正艷，雨水雖打落了幾片花瓣，雖有殘缺，緋色仍舊，再往內走去便是桃樹，花朵粉白，清香怡人，路過竹林，便瞧見一個掛著匾額的抄案房。
此處甚是寂寥，因著是后衙，鮮有人至，如今所有人都已散值，更是寥落，唯聽風吹竹葉的聲響。
秦淮安抬步走近屋內，宋晚晚提著燈也走了進去。
隨風也將懷里的紙張鋪平放在桌上。
宋晚晚有些好奇的在秦淮安和隨風兩人之間探看，他們兩人明明什么也沒交流，但隨風為什么能這么精確的了解到秦淮安的需要？
“這畫像……”晚意驚異的聲音響起，宋晚晚也不再探究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連忙上前生怕錯漏掉什么信息。
“抱歉大人，我只是驚訝于這畫師的功力，和這畫像的筆法，一時有些失態，”晚意連忙致歉，好在她并沒有過于執著此畫，很快就說出了宋晚晚所需要的信息：“不過這人奴婢確實認識，是天香閣的女役，大辰少有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做雜役，所以奴婢記憶十分深刻，她名字叫馮素素，在西街的天香閣售賣香粉。”
宋晚晚有些驚喜，有了晚意的幫助，節省了不少時間。
“那這個呢？”秦淮安隨意研磨，然后拿起一只毛筆在紙上畫出一個極為古怪的圖案。
宋晚晚看著這個圖案，突然想起那西王母像，問道：“這是那個佛像的記號？”
神像底部有個一模一樣的圖案，她竟然忘了，古代工匠做一個物品的時候尤其是瓷器都是要刻一個名字以證明是何人所做，但為了不影響產品的美觀和整體性，這些記號或者性命一般是刻在十分隱蔽的地方，卻不想秦淮安這都看到了。
她抿了抿唇，她果然還是不夠細心。
秦淮安點了點頭。
晚意仔細看了半響，蹙起眉頭道：“這個記號奴婢確實見過，但印象并不深刻，奴婢若是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張家雜貨鋪。”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秦淮安點了點頭。
晚意似乎想說些什么，但見秦淮安眉目有些冷淡終究沒有開口。
聽著她的腳步遠去，房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隨風將門窗關上，在門外守著。
“說說你的看法。”秦淮安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倦怠道。
“這個案子有些奇怪，”宋晚晚皺著眉頭，道：“死者已經死亡七天有余，屋內血跡卻仍然濕潤，雖說是梅雨時節，但血液的凝固速度實在過于緩慢，除非……”
“兇手又回去了一趟，專門將屋子弄成這樣，”秦淮安接著她的話頭道。
宋晚晚沉著臉，語氣低沉，道：“墻上的血液呈噴濺式，我一開始看的時候確實被這樣血腥的景象給鎮住了，但我經過反復推敲，推演，卻發現兇手無論從哪個方向，怎樣刺殺，都無法呈現出墻上那樣均勻的噴灑，只有博脈受傷血液才會呈噴濺式，那么墻上的血液一定會有稀少或薄弱的地方，而那墻上雖然又噴濺的痕跡，卻過于平均，這不符合常理……最奇怪的是因為血紅……血液凝固的速度極快，案發到現在至少有七天時間了，無論如何血液也都該凝固了，而如今……”
血液仍然濕潤，觸手還可沾染一片，似是剛剛才完成這副“大作”似的。
兇手肯定在案發之后回去過，這些血液肯定是故意為之。
但兇手為什么要這樣做？
宋晚晚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以前見過有人會特意回到案發現場，是為了清楚自己犯罪的痕跡，而這個兇手回去，卻留下了更多的線索。
兇手到底是懷著什么樣的目的，留下這些隱晦的證據？
秦淮安眉峰擰起，眸光暗沉如夜。
兇手雖然回過木屋，將木屋弄成那個模樣，似乎是挑釁但又不像全然的挑釁，挑釁者為了凸顯自己的能力囂張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曉，但這個兇手卻只在案發現場進行了布置，要知道案發現場目前除了官府的人能夠進出外，根本不會有人進去，而且如今此案秦淮安在查，以他的性格他根本不會讓這種信息泄露出去，那么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淮安皺起眉頭，抬眼看向她，道：“兇手在試探。”
試探什么？
試探他們是否能查到他并將他捉拿歸案？
亦或者試探他們能不能查出案件真相？
秦淮安卻并不準備解釋，他站起身子，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明日估計會有更多線索浮出水面。”
宋晚晚點點頭，提著油燈回到了縣令安排的住處。
秦淮安在防備著他，宋晚晚躺在床上想起秦淮安冷淡的眉眼，以及他說話的神情，她微微嘆了口氣，她也能理解秦淮安對她的防備，畢竟她確實不夠坦誠，主要是她坦誠了秦淮安也不會信。她倒也不在意秦淮安對她的態度，畢竟她與秦淮安兩人身份云泥之別，她自然不會奢求秦淮安對她有多好，只是秦淮安明明有所發現卻不肯告訴她有些煩悶。
她如今心里像是有只貓在撓似的，卻總也找不到閥門，悶悶的難受的緊。
算了，秦淮安的發現不愿說就不愿說吧，她還是要想想今日她究竟漏掉了什么信息。
“西王母一面代表著創造和庇佑女子……”宋晚晚口中喃喃：“另一面是殺伐和戰爭。”
庇佑女子？
兇手是女子？
不對，那具尸體有明顯被侵犯的痕跡，兇手一定是名男子！
那么他買這尊神像的原因是什么？
還如此愛惜，除非兇手有一個非常珍惜且重視的女人，而那個女人絕不是他的妻子或者情人。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具干癟的尸體，這具尸體被蹂躪的十分嚴重，以死者的死亡原因來看，兇手根本就沒把死者當做一個人來看，只是當做一個泄欲的工具。
對女子毫不在意，卻買了一個庇佑女子的神像，實在是匪夷所思……
明日可以好好查查這個佛龕的來歷，或許會有大發現也不一定。
宋晚晚混亂的想著便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再次被叫醒，梳洗一番后隨意吃了個早膳，便去往了天香閣。
天香閣此刻人滿為患，街上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
宋晚晚撩開車簾，有些新奇的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她腦海里自然有關于集市的信息，只是終究不是自己來，心中難免有些好奇。
馬車停在了天香閣門口，幾人并未下車，只是讓晚意前去交涉。畢竟秦淮安身份尊貴，怎么可能與這些仆役混跡一處，隨風身為貼身侍衛，性格跟秦淮安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惜字如金，讓他去要么跟個啞巴似的，要么直接將人提溜出來，而宋晚晚本人，人微言輕根本不可能前去交涉，唯有晚意最為合適。
晚意很快就出來了，帶著眾人從后門進了一個雅間。
“民婦張嵐拜見大人。”一名女子見到秦淮安便跪下行禮，有些戰戰兢兢道。
宋晚晚有些驚奇，大名鼎鼎的天香閣的執掌人竟是一名女子，此女子身著流彩暗花長袍，頭上帶著兩支鎏金點翠釵，斜插著個麗水紫磨金步搖，耳上綴著個金鑲紅玉耳墜，模樣并不出挑，是個圓臉的婦人，瞧著有些富態。
她此時神色有些惶恐的看著眾人。其實她今日只是興起想要來西街瞧瞧，卻不想正好碰見晚意，就被她拉著說是京城來得大理寺卿想要見她。她不過一個普通生意人，哪見過如此陣仗，心下便慌了神，如今見此人器宇不凡，便更是惶恐不安了起來。
“起來吧，”秦淮安見她面色蒼白，惶恐不安的模樣皺了皺眉，問道：“尋你只是為了問幾句話，你不必如此惶恐。”
張嵐連連點頭，但神色仍舊惶恐。
秦淮安見此有些無奈，道：“聽聞馮素素是你們這里的雜役？”
張嵐聞言點了點頭道：“是，她是民婦店里唯一的女雜役，可是她惹了什么事？”
不待秦淮安答話，張嵐就急切的道：“還是因為她是女子的緣故，若是如此，我便立刻辭退她……”
宋晚晚聞言，擰了擰眉，欲語還休。
秦淮安搖頭道：“不是……”
秦淮安話還未說完，張嵐便再次打斷道：“那定是她惹了事了，大人她已失蹤好幾日了，若她犯事可與天香閣毫無關系，只是素素……馮素素她為人老實，除了貪財一些……”
秦淮安話語被打斷，臉色有些不愉，張嵐這才反應過來，聲音越說越小，最后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她死了，”秦淮安冷聲道：“來此，只是了解一下關于她的事情，事無巨細，全都說于我聽。”
“死了？”張嵐似乎有些吃驚，隨后似是懊惱：“當初都叫她不要去了還偏要去，如今倒好……”
宋晚晚聞言神色一凝，馮素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