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貞吉也知,唯有她示弱,才能讓他心甘情愿去。
他畢竟為人子,皇帝就差明言讓他與他一道去守那下半夜,他只得去。
她軟著點(diǎn),他也沒脾氣,這對他們都好。
雖然現(xiàn)在朝廷上下,他至少接手了一半的權(quán)力,但皇帝君臨天下這么多年不是擺看的,而且他現(xiàn)在還是皇帝,他要是想換個太子,也不是太困難的事。
這時候,能不起爭端就別爭端了。
死了兩個廢太子,又死了皇后,這宮里,該太平下了,既然沒有人愿意當(dāng)這對帝后的孝子,那就由他來當(dāng)。
“行?!敝苋菘|c(diǎn)了頭,拍拍她的臉,“別哭了?!?br/>
他們兩個人走到今天,她怎么想的,他如何能不知。
要說皇帝也只是帶著太子為皇后守夜盡心,太子過去后,他問幾句話,太子簡言,但也句句皆答,父子倆半夜說了幾句話,一夜就這么過去了。
天明,太子要送皇帝回德宏殿。
“去你母后宮里?!痹谔幼屓颂мI子時,皇帝說了一句。
太子沉默了一會,就點(diǎn)了頭。
太子妃怕他住鳳宮傷心傷身,但皇帝要找死,他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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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皇后哭靈的事,柳貞吉還是去找了皇帝說。
周文帝點(diǎn)了頭,她這才讓太子去跟臣子們說,這事太子開了口,臣子們倒是愿意著。
同時也是想著,先讓妻子媳婦帶著家里的閨女進(jìn)趟宮也好,博個眼熟。
柳貞吉也大概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只是這時候,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
這皇后的喪事要緊,她必要當(dāng)?shù)猛桩?dāng)。
賈家那邊也遞了帖子進(jìn)來,賈家要來五個,柳貞吉姐姐柳貞雯是其中的一個,帶頭的是賈老夫人,還有賈大夫人和賈家的兩個嫡女。
柳貞吉說是只要兩三個就可,但各家也如賈家一樣,都多添了人。
柳貞吉想了想,也沒刪人。
只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梨云她們沒一個不急的。
太子太招眼,以前哪怕底下的奴婢丫環(huán)個個都是她們親自挑出來,但再好也擋不住她們想榮華富貴的心,平日看著再乖巧不過的丫頭,養(yǎng)個幾年,在還是王爺?shù)奶用媲皼]少作妖,這賤奴賤婢的都有著這份心,何況那些有身份的官家小姐。
要是一見太子,發(fā)現(xiàn)他不是外頭說的那能一口吃一個人的兇獸,那心思,怕不比他們父兄存的少。
她們覺得太子妃這是在養(yǎng)虎為患。
柳貞吉知道她們的心思。
她也是個防微杜漸之人,但是也不能防得太死了,這給皇后辦個“風(fēng)光”的喪事都忌諱著這個,想來她的妒名不久也能名揚(yáng)天下。
說透了,她可以與一家兩家不長眼的,非要出頭作對,但她不可能與全京城的王公貴族大臣作對,總得緩著點(diǎn),給人點(diǎn)希望,要不然狗急了跳墻,天天在朝廷中不干正事,找她這個太子妃的麻煩,也耽誤太子的正事。
柳貞雯是跟著賈家在頭七這天來的,這天宮中大作法事,柳貞雯到傍晚快要出宮的,才受到妹妹的召見。
盡管來了不少貴婦貴女進(jìn)宮,但柳貞吉也不是誰都見,這一天,也不過在三家四族中挑了再忠心不過的那兩家女眷說了幾句話,輪到柳貞雯,也不過第三家。
柳貞雯一見到妹妹就嘆氣。
“你不知道,中午隨皇上從祭壇那邊走過,不知看花了多少人的眼?!?br/>
“早晚的事?!苯憬銍@著氣,柳貞吉倒是不在意。
她殺怪多年,這心里水平不一般,對這種事倒淡定得很。
“你這是作甚?”柳貞雯苦笑,“男人喜新厭舊是天性,你不看緊點(diǎn),他就不是你的了。”
“看是要看的,不過,姐姐,太子和我都這么多年了,他也沒別的人,現(xiàn)在他在孝期中,至少也要三年,姐姐即便不信他,也要信孝道吧?”
見妹妹這個時候還顧得上想這個,柳貞雯驚訝得很。
隨即,也是明白她為何敢放下到眼皮子底下來了,她不禁有些汗顏,這妹妹都能想得到的事,她這個局外人卻還沒想到……
這果真是好日子過得一久,腦子就銹了。
“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柳貞雯想通,也就松了口氣。
盡管妹妹地位牢固無比,但太子已與她成親多年了,要是厭了她,迎了新寵,這事也毫不奇怪。
她知道妹妹是對太子用了心的,要是真遭了此事,哪怕地位不變,難過也是肯定的。
雖說哪個女人都要走上這么一遭,但她私心里,還是不愿妹妹遭這一道。
“嗯。”柳貞吉淺淺一笑。
又問了姐姐們外甥們的事,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不見,就讓人送了她出去。
賈家五人,太子妃也就見了柳貞雯一人而已。
賈老夫人候在宮中等她這五兒媳,見到柳貞雯,臉色訕訕,往日那婆母的架式也擺不出來,怕落到太子妃耳朵里,又給賈家添災(zāi)。
那賈家兩個姑娘是柳貞雯的侄女,不斷看她們這個嬸娘的臉色,見柳貞雯揚(yáng)著臉一身的倨傲,也沒一人敢靠近,問個仔細(xì)的話。
現(xiàn)在賈家由柳貞雯掌家,哪怕她上頭還壓著個賈太師,但家中女眷,到底也沒誰再敢招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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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帝要與皇后合葬,地宮還在修,皇后的棺材是暫入皇陵天窟下葬,然后等皇帝歸天,夫妻再入葬雙穴。
這事,文帝跟柳貞吉仔細(xì)提了提。
修地宮的事,由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禮部尚書操辦,但銀子,文帝當(dāng)著周容浚的面,把葉蘇公公交給了柳貞吉,“銀子我放到你媳婦手里,祈尚書要銀錢,你找她要?!?br/>
他指著柳貞吉。
柳貞吉看著跪的葉蘇公公捧到她面前的盒子,眨眨眼。
等周容?!班拧绷艘宦?,她就接過了盒子。
夫妻倆也沒對視一眼,就把這事定了。
周文帝看不到,但也知道這兩人,打不散也挑不破,現(xiàn)在,他更是無心再拿她作文章,只想在活著的這段時日,把身后事安排清楚,“你現(xiàn)在安心了?”
他把私庫都交給了他媳婦,這能讓他盡心了吧?
“兒臣明天再去守天靈堂?!碧右餐纯?。
皇帝要松手,要把東西給他,他也可以俯小做低點(diǎn)。
就像貞吉兒說的,對著干不能得好,講和能得好?那就講和。
既然不恨,那么,有那么的不甘愿又如何?
又不能當(dāng)飯吃,更不能讓他把權(quán)力悉數(shù)掌握在手中。
周文帝交待完了他的私庫后,大病了一場,再好起來,已是全然蒼老。
皇后要出殯那天,他在周容浚帶著人剛碰到棺材要抬的時候,他一口黑血吐了出來,慌得周圍內(nèi)侍扶了他,這才沒倒下。
就是如此,皇帝也一路送了皇后進(jìn)了皇陵。
回后來,徹底臥床不起。
皇后出殯的日子是皇帝定的,趕在了三月底了結(jié)了此事。
四月,照常春闈。
仕林學(xué)子,無不感恩皇帝仁舉,太子厚德。
皇后出殯那天哭聲震天,浩浩蕩蕩十里地的送葬人,外面的人誰也不知柳貞吉為湊這些人所花的心血,這時候把周家宗族和周邊旁系徹底摸清了一遍的柳貞吉確實(shí)也覺得周家活著留下來的血緣能不過五代的人不多。
周家皇族,現(xiàn)在不過三公六侯,還比不上尋常貴勛人家的人數(shù)。
這皇親多少了不好,這少了,也是不好。
所以太子把和王跟開王能留下,再英明不過。
把皇后送到了皇陵“暫住”,柳貞吉也不過休息了幾天,麻煩就找上門來了。
先前有皇帝的宮妃說想家心頭不好受,想找娘家人進(jìn)來說說話,這一說說話,到了傍晚,說聊得了忘了時間,就把人留了下來,之前柳貞吉忙于喪事,實(shí)在沒抽出心力來管這些狗屁倒灶的事,皇后的事一完,她元?dú)獯髠且菹?,也沒管,可這一沒管,人就蹭鼻子上臉,要留下來了。
這要留下來,不是說要陪著那宮妃,而是要個名份。
那宮妃姓劉,是原本九族里的大姓劉家中人,而且,跟章家沾著親,是章家大夫人的親表姐。
這三品的宮妃身份也不高,其實(shí)也不是個什么人物,就是開口要名份,也只給她那侄女要了個尚宮的女官職位。
這尚宮地位在周朝不高,但也是個中等等級的宮女女官,而且這宮妃提這要求,沒提對時間。
前晚太子還跟前朝的人說現(xiàn)在守孝,沒空選秀,至少五年里不要再跟他起此事,現(xiàn)在國務(wù)要緊,宮里的事,是太子妃的事,她要增減宮女也好,旁的也罷,皆由她處理后宮事務(wù)……
柳貞吉這當(dāng)晚還想自己男人果然給力,任何時候都力挺她,這還沒美上半天,那劉妃就來給她添堵了。
要說有名有望的世家小姐進(jìn)宮當(dāng)個服侍人的尚宮,這事也不見得不行,但這事,得宮里的主人說了算,而不是一個宮妃自個兒提出來,柳貞吉好笑,當(dāng)天把人攆出了宮,然后又下了令,讓指定的幾家送上品德上佳的女子來讓她過目。
她這話一出,幾家欣喜若狂。
太子在前朝乍聽此事,還揚(yáng)了揚(yáng)眉。
他身邊的蘇公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太子妃這是鬧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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