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浚沒打算去見皇孫他們,這種事，有他王妃見過了就好。
    他也知道萬皇后在想什么,她覺著貞吉兒好受,識相,老想著萬事再不濟(jì),還有貞吉兒這個心軟的。
    但周容浚也知道，在皇宮王府那些污七八糟的事中,論起真格,哪怕他是錯的,他王妃也只會聽他的。
    有些事，他沒把握，在這個事上，他還是有的。
    她是個什么樣的人，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他更清楚。
    這廂柳貞吉聽他聽了兒子的話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下巴又朝小世子一揚，示意他跟上，與他去膳廳，她連忙也快步跟在了他身邊，討好地叫了他一聲，“獅王哥哥……”
    這年頭，當(dāng)王爺?shù)钠夂么螅蹂鷮嵲诤秒y當(dāng)。
    現(xiàn)在連飯都快要不帶她一塊兒吃了。
    “嗯。”周容浚瞥她一眼，淡淡地虛應(yīng)了一聲。
    柳貞吉忙抱著他的手臂，又是朝他嫣然一笑。
    周容浚見狀嘴角又扯了扯，心道也難怪他母后把她當(dāng)對付他的利器，他哪天要是能擺脫她對他的影響，還真是件可喜可賀之事。
    “父王……”走在周容浚另一邊的小世子不解地看著父母。
    周容浚這些日子對王妃頗有些冷淡，小世子雖然不見得能看出來，但能感覺得出來，在他父王老不愛理會他母妃的時候，他老是盯著不放。
    有時候，他甚至是憂慮的。
    聽到叫聲，周容浚與柳貞吉皆低頭朝他看去。
    看到兒子的臉上竟有著小憂慮，柳貞吉不自禁地扁了扁嘴，在他身邊小小聲地道，“看你不理會，都嚇著小世子了。”
    周容浚回頭看她一眼，沒說話，轉(zhuǎn)身就又抱起了一直走著跟著他們的小世的，邊走邊與他道，“想什么？”
    “母妃是不是又做錯事了？”自認(rèn)為已經(jīng)看出一些門道來的周裕渝很是憂愁地問。
    他王妃聽了倒是瞠目結(jié)舌，什么叫做她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她什么時候老做錯事來著？
    一時之間，柳貞吉為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深深憂慮了起來。
    “還好，”獅王還是那般淡然鎮(zhèn)定，“就是不能太慣著她，要不然，她都分不清誰輕誰重，你說是不是？”
    小獅王盲目崇拜他父王，他說什么便是什么，更何況他父王還問他意見呢，當(dāng)下想也未想就點頭，“是呢，父王說得極是，不能太慣著。”
    柳貞吉在旁見他完全不怕得罪她這個當(dāng)母親的，深深覺得，自己這兒子怕是白生了。
    **
    用完膳，柳貞吉要散步，就又往濟(jì)寧住的那邊的偏院走去，周容浚把兒子又扔給許放帶著去鞭笞，他則慢慢地跟在柳貞吉身后。
    柳貞吉走幾步，一回頭，總能看到他在她身后五六步的地方跟著。
    “天天折磨我，”柳貞吉跟扶著她的鏡花嘀咕道，“與我一道走會又怎么了？”
    不跟著也就算了，偏偏跟著，跟著還不跟她一道，叫她如何不多想？叫她如何不心焦，她現(xiàn)在就像在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著急，恨不能求他與她一道走。
    柳貞吉不死心，便停下等他。
    可她一停，背后的人也停下，抬起頭，假裝看四處風(fēng)景，她等了一會，見他寧肯轉(zhuǎn)過臉與她對視，也不跟過來，嘴一扁，委委屈屈繼續(xù)往濟(jì)寧的院子走。
    濟(jì)寧的門還是門窗緊閉，站在門外，還是只能聞到一陣怡人的檀香味，別的就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柳貞吉來時還算平靜的心，就又低落了起來。
    看著她明顯的變化，周容浚沒再像之前兩天一樣袖手旁觀，而是示意他身邊的人和她的丫環(huán)們退到前后，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彎下腰。
    柳貞吉趴上他的背。
    周容浚背起了她，走了幾步，淡道，“辰安不會有事。”
    “嗯，”柳貞吉把頭埋在他的后頸，低落地道，“浚哥哥，我好擔(dān)心，心里不好過。”
    周容浚聽到稱呼，緊了緊抱著她腿的手，心道我這么喜歡她，我再怎么給她氣受，也不能讓她受罪。
    “不會有事，你要相信我。”他不是喜贅言的人，但還是又重復(fù)了一遍。
    “嗯。”柳貞吉把臉貼在了他脖間的皮膚上，盡管離著他的心臟處還遠(yuǎn)，但她還是能聽到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
    她知道，他能讓她安心。
    **
    戶公公到王府后，由長殳領(lǐng)著去了他住的地方。
    “你跟我住一處，我們老哥倆說話也方便些。”長殳道。
    戶公公頷首，連句話也不說。
    長殳看著他千年不變的白臉，十年如一日的不愿意搭理人，不由笑了笑。
    “你老了。”半路，戶公公道。
    戶公公一來，直接就去了凍河審人，兩人還沒見到，聽到他這么一說，長殳喟嘆了一聲，“唉。”
    “府里事多。”接著他解釋道。
    戶公公頷首，淡道，“我也老了。”
    且比長殳老得更不能讓人直視。
    他現(xiàn)在太難看了。
    到了住處，長殳帶著他去溫泉沐浴，給他拿了新衣，“王妃給你備的，你看穿著舒服不。”
    戶公公看了長殳一眼，這次“嗯”了一聲，雙手恭敬地接過了長殳給他的衣裳。
    他看得出來，他身上的這身，跟長殳穿的一樣。
    戶公公洗漱，長殳在外面自己下著棋等著，他帶著的人輕聲問他，“真不要派人進(jìn)去伺候戶公公？”
    長殳瞄他一眼，搖了下頭，對那位他想精心栽培的年輕人道，“他不需要。”
    越老的鬮人，越不需要人伺候，作為內(nèi)侍，他們所剩的尊嚴(yán)無幾，但有條件維持，他們還是要維持的。
    戶公公不比他，在王府里，王爺王妃皆尊重他，連帶的，就算他在府里掌大權(quán)，也無人敢置疑他，因此他能坦蕩，哪怕衰老得很快，也無損他在府中的位置，但戶公公則不，他做的事和他的人，都讓人對他敬而遠(yuǎn)之，他的衰老，只會讓人輕視他，哪敢再讓外人覷知他們畸形的身體。
    戶公公一出來，長殳就領(lǐng)他去用膳，等走了一段路，到了越發(fā)威嚴(yán)大氣的地方，戶公公就看出不對來了，不由朝長殳看了一眼。
    長殳朝他笑。
    到了膳廳，柳貞吉在那候著他，還領(lǐng)著小世子。
    “戶公公……”戶公公還未開口，那有著清脆嗓聲的獅王妃就高興地先叫了他。
    戶公公二放不說，仔細(xì)地整理了□上的新裳，恭敬下跪，給王妃與小世子請安，“奴婢見過王妃娘娘，小世子。”
    說著，頭低著沒有往上抬。
    小世子被母親示意，走上前，伸出小手去扶戶公公。
    戶公公低頭看著那雙扶他的小手，心想當(dāng)初他抱過的小世子，現(xiàn)如今竟長這般大了。
    “公公，你起來嘛，我母妃說讓你起呢。”小世子嬌里嬌氣地道，見沒拉動戶公公，就使了更大的力氣去拉。
    戶公公被他拉了起來，頭還是低著。
    小世子抬起頭，好奇地看著他那張皺著皮，晃如死尸的臉，臉上倒沒有害怕，而是大模大樣地與戶公公道，“母妃說，我小時候你抱過我呢，說我好喜歡你，我現(xiàn)在大了，父王都不怎么抱我了，老長殳也抱不動我了，不過，等我再長大一點，有力氣了，我就能背得動老長殳了，到時候，你跟老長殳一塊玩，我見到你，也會背你走路的。”
    說罷，嚴(yán)肅的小世子偏了偏頭，認(rèn)真地想了一下，又道，“你每年送我的禮物，我都放在我的藏寶箱里，等會你用完膳就帶你去看，多謝你，還有我前兩個月給你寫的信，你看到了嗎？”
    那是他學(xué)會了寫字以來，寫的第三封信。
    第一封是給皇祖父問好。
    第二封是給外祖母報平安。
    第三封就是給戶公公道謝。
    小世子自來熟，戶公公一句話都沒說，他就說一大堆了。
    長殳見戶公公抿著嘴，更是一句話都沒說了，了然地笑了笑，在王妃微笑示意下，他拉了戶公公過來坐，“吃飯吧，吃飽了，就要干活了。”
    戶公公被拉著過來只坐了小半個屁股，皮笑肉不笑地朝柳貞吉扯了扯嘴角。
    “坐著用飯吧，王爺沒空，就由我與小世子代他請你用膳了。”柳貞吉微笑道。
    這時小世子不用下人幫扶，他就自己爬上了戶公公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了，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于膝前，就等他母妃一聲令下開飯。
    對于能代他父王照顧客人，小世子很驕傲，小胸脯挺得很高。
    戶公公猶豫了一下，小半個屁股，坐了半個屁股。
    “吃吧。”柳貞吉拿起筷，吃了第一筷。
    周裕渝則也拿起筷子，先給戶公公夾了一筷，又夾了一塊紅燒肉，手伸得長長，眼巴巴地看著長殳的碗。
    等長殳的碗放到他的小手范圍內(nèi)，他把肉往碗里一放，朝長殳甜甜一笑，這才安安心心地用起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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