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又是仙尊讓你來的吧。” 黎墨夕朝樹下的深色身影說。
潭云總不會錯過任何能讓肖無灼與同齡人相處的機會。
果然眼前之人微微頷首。
黎墨夕走道他前,隨即展笑:“你以前去過清河嗎?”
肖無灼道:“沒有。”
“我也未曾去過,不過倒是一直聽聞那處花火節的盛名。”
據說是數千數萬枚煙花連續放綻放,還會持續好幾個晚上,盛大而燦爛。
平時他只在家玩過焰火棒,逢年過節之際雖然金陵城內也會放煙花,但都只是寥寥數枚,不過半刻鐘而已,可總歸是有聊勝無聊。
城中的餅鋪老板還時常談論有關于清河的各項活動,聽的他饒有興致。
黎墨夕便道:“那兒似乎還能放天燈,你應該沒玩過吧?”
肖無灼一臉就是不會去碰這些玩意兒的人。
果然對方回答:“沒有。”
黎墨夕瞬間綻出一股“我早知曉”的淺笑:“這趟去玩,說不定能有機會施放,燈罩上頭還能題字畫圖,實為有趣。”
天燈冉冉上升之時,會將整面天空襯得像是畫布,宛如一朵一朵的白花盛放。
肖無灼聽著少年陳述天燈之景,樹林間忽地一陣涼風拂過,將枝椏上剛生出的嫩葉卷下,片片飄在半空中飛揚,其中一小抹淺綠悄然落至黎墨夕頭頂發梢上,他便下意識的抬臂將葉片拾起。
黎墨夕正說著幼年放天燈的經驗,先是被對方伸手動作詫了一下,而后才反應過來是在替自己撥掉落葉,便抬頭往上看去。
空中還有幾片綠色,因是剛長出的葉片,看起來小巧可愛。
肖無灼背靠著樹干,垂眼凝視對方,因方才趕了一陣路,眼下黎墨夕頸側出了層薄汗,因抬頭姿勢整個顯露出來,更為明顯。
幾縷發絲沾在脖上,往下便襯著少年身上的淺色衣飾。
當落葉飄落下地,黎墨夕才回眼看向對方,只見肖無灼望著自己不語,臉色仍是如往常那般平穩。
他心底倏然升起一絲慌亂,仿佛又回到除夕當時,在落院里寫毛筆那會兒,腦中記憶回溯,他便也不敢直視對方,眼神隨意飄往地面。
“紅了。”
驀然間,肖無灼低沉的嗓音傳進耳里。
“什么東…”黎墨夕話還未全出,耳上便傳來一股溫熱。
肖無灼伸手撫上眼前泛紅的耳垂,用指腹輕輕摩娑幾下,黎墨夕雙眸微顫,驀地抬眼看他。
“墨夕!”
稍遠處傳來呼喚聲,黎墨夕冷不防顫了一下,在對方手指收回之時,他感覺頸側若有似無的被劃過一撇,觸感稍縱即逝。
黎墨夕視線朝著地上,輕聲道:“穆洵在找人了,我先回隊伍去。”
話落他便掉頭快步離去,留下樹前頎長人影。
穆洵雙手交叉于胸前,單獨站在一處小空地上等他。
黎墨夕快步跑向他,問道:“子深跟若城呢?”
“先走去前頭整隊了,我自個兒來找你過去。”穆洵道。
他望著好友,表情一言難盡,為難的開口道:“墨夕…我說你們,你與肖兄…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阿。”
黎墨夕猛然震眼。
穆洵無奈道:“要不是這兒沒什么人過來,不然早被看光了。”
方才大伙兒準備上路時,他便叫顧子深他們先行去整隊,自己過來找人,便是猜到對方定又跟肖無灼在一塊。
只是沒想到他尚未走近,就見倆人在遠處大樹下,動作親昵,他怕走過去尷尬,只好遠遠的喊黎墨夕名字。
“我、我們不是……” 黎墨夕語無倫次道。
他出聲想解釋,可結巴了好幾個字,卻也講不出個所以然。
就和穆洵兩人面面相覷。
“不是什么?”穆洵望著他,語帶揶揄。
黎墨夕:“……”
穆洵失笑道:“好了不鬧你,收拾一下表情吧,不然回頭子深他們又要抓著你問了。”
畢竟上回才探討過衣服外罩的事情。
黎墨夕趕緊點頭,和穆洵兩人快步走回隊伍。
顧子深見他終于出現,便將手中瓜子分了一把出去,也能減輕一點行囊的重量。
裴若城道:“子深到哪都攜帶零食,這種精神必須好好保持下去。”
穆洵:“可這樣包袱不重嗎?”
每次中途休憩,顧子深總能拿出不同的吃食,難怪包袱這么鼓脹。
顧子深自豪道:“是我去向灶防師傅要的,他說我從清河回去時給他帶點當地特產就行。”
黎墨夕驚奇道:“你居然還和灶房師傅交上朋友了!”
顧子深一邊吃著瓜子,一邊道:“還不是若城上回說要修灶防道,我提前幫他熟悉下環境。”
以他這幾次出入灶房拿零食的經驗,煎魚時不能有水,腌豬肉前必須先燙血水。
裴若城搖頭道:“此道實屬不易,我還是留在仙術道為佳。”
語畢,他將手中瓜子一把放入口中,發出咀嚼硬物的喀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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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的黃昏,一群人終于抵達清河。
這兒不愧是著名地觀光勝地,此地不只花火節聞名天下,地形上一面環山,一面背海,想看哪種風景都有,要山有山、要水有水。
碼頭的船夫各個忙碌異常,整年之中就屬這陣子可以一次多上許多收入,前來觀賞花火的游客絡繹不絕,船只靠岸的時間皆非常短暫,讓上頭游客下船后又匆匆去載下一批。
時辰已近黃昏,可當眾人入城時,街上一片人聲鼎沸,兩旁的攤車一個又一個并列著,有賣各式零食、小型焰火棒、面具、天燈,還有一個攤位上擺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燈籠,整個城市鬧騰騰的,似乎越晚越熱鬧。
楚瑟帶著大家一路步行到遠離市集大街的一間客棧,這兒離主要觀光區有一段距離,故安靜許多。
這座客棧與百仙峰為長期有配合,每隔三年的花火節,皆會空下整間店的房間專供百仙峰弟子住宿,至時便不收其他游客。
楚瑟與老板示意過后,即開始分配房間,兩人一房,同樣用抽簽的。
一刻鐘后,大家便快速的分配好住宿。
穆洵朝著身側說道:“玖嵐,我們房間在二樓,先一塊上去放行囊吧。”
陸玖嵐道:“好,你等等,我先去找高淵拿包袱。”
另一頭的裴若城:“高淵,咱倆既然一房,你晚上再給我講講練仙術的人除了不能提重物還有什么不能做的。”
他對這件事非常有興趣,沒想到修此道還有附加價值。
高淵聞言瞬間無言以對,他要怎么說,難不成直接告訴裴若城,是因為對方是陸玖嵐他才覺得事事自己擔著就好,與練不練仙術道其實沒有太大干系,就算陸玖嵐練的是劍道,他依舊會替他背包袱。
裴若城在旁搓著手,期待晚上的談話。
高淵正準備向他解釋時,另一抹身影出現在身側,他隨即將全副心神移過。
陸玖嵐面露淺笑,向他拿回自己的行囊。
高淵道:“你與穆洵住幾樓?”
陸玖嵐回道:“二樓,你呢?”
高淵道:“我和若城住三樓。”
穆洵陪陸玖嵐一同過來拿包袱,聞言便說:“高淵,若城時常講些傻話,你大可不必理會,若是他忽地對起段子,你便讓他去找子深。”
這是他與對方同寢至今的感想。
高淵語笑道:“好。”
然后將包袱從肩上卸下,遞給陸玖嵐。
另一頭,黎墨夕和顧子深分別抽到與其他弟子同住。
在黎墨夕準備和未來兩夜的室友一同步上樓時,有個弟子猛然拽住他,面有難色。
他便回頭示意室友先上樓,轉身朝那人問道:“怎么了?”
那弟子說:“黎兄,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兒,就是…就是我抽到與肖兄同住,可他那樣子,我、我實在不敢……看你上回中秋采買與他似乎處的不錯,能否跟…跟我換間房?”
從那名弟子的臉色看來是真的頗為畏懼,黎墨夕不禁想起潭云仙尊某次在石崖處所言,有人說肖無灼自視甚高、喜愛孤獨之事。
只不過這名弟子心中應是另一個版本的肖無灼,約莫是陰沉陰郁之類的。
黎墨夕本不想跟他多做解釋,且對方看起來也不是一副聽得進去的模樣,可他又不想肖無灼被人誤會,于是便說道:“肖兄雖少言,但沒你想像中的這么可怕。”
不過他也疑惑,肖無灼怎么沒和楚瑟那群大弟子住?還是這又是潭云仙尊叮嚀,說什么要讓肖無灼多跟同年齡的玩一塊。
眼前弟子果然聽不進去,一心只想換房,急促道:“拜托了黎兄!”
于是黎墨夕便點頭答應,和他交換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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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上了三樓后,一路尋至最左側那間房,徑自推門步入。
肖無灼方才便已先行一步上樓,人早已在房內,當門扉被推開之際,便連頭都沒轉過去看,因他也壓根不認識和自己同房的那名弟子。
可潭云特別交代,說一定得讓他和同齡的人多處一塊。
楚瑟當時在峰上做客棧住宿的簽,潭云還興致勃勃的說要幫忙,結果簽一打開全是同個弟子的名字,爻寧便將潭云念了一頓,說是如此作為并不公平。
肖無灼思及那把被扔掉的簽,簽上名字的主人也和某個他不熟識的弟子住同一寢。
門邊的細碎聲響傳來,肖無灼仍是低頭整個包袱,并無興趣搭理。
“肖煥。”
熟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肖無灼倏然回過頭,只見少年唇角帶著笑意,彎著眼角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