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跪在那兒,背卻挺得很直。
不知為何,岑西錦見她這樣,竟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話來:
不屈的脊梁。
驕傲,這就是王湘給她的感覺。
“你來做什么?快回去!”王湘俏臉微紅,不自然地掖了掖裙角,這樣跪著讓人打量,真是怪丟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得告訴我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丫頭。
岑西錦這般關(guān)切,王湘頗為動容,倒不好意思起來,可想到自己顏面盡失,遂只有淡淡地冷笑:“很明顯,我被人給算計了。”
是蝶兒算計的她。
她因為將羊脂玉鐲“私自”轉(zhuǎn)到岑西錦名下藏起來一事,已經(jīng)得罪了人,而且,方才,在打簾子的時候,她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臉了。
太子年幼,見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小姐姐來了,也不多想,便歡歡喜喜地許她近身伺候。
能在太子身邊近身伺候的,十個指頭都數(shù)得清,狼多肉少,她這一伺候,便侵犯到了別人的“領(lǐng)地”。
尤其還是太子讓她上前奉茶。
為太子奉茶,自古以來,那便是蝶兒一個人的差事。
這口氣,蝶兒覺得無法下咽。
于是,她便打發(fā)心腹在王湘奉茶的時候輕輕一絆——
上好的敬亭綠雪,在滾燙的開水里翩躚起舞,散發(fā)著金銀花般的清香,就這樣,以優(yōu)美圓潤的弧度,潑到了太子身前。
幸好只是太子的鞋面上沾了些飛濺的茶湯,并未傷到人,若是燙到了太子殿下,哪怕王湘有德妃這座靠山,也無力回天了。
王湘深知,若真燙到了太子,那她就是死路一條——就算還能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地活著。
“你手怎么了?”岑西錦這時注意到王湘右手的手背上,一大片微紅的燙痕。
王湘咬咬牙,感受著那一陣陣的灼熱與火辣,忍痛道:“沒事,摔倒的時候茶水不小心灑在了手上。”
“嘶,那得多疼啊!上了藥沒?”岑西錦知道自己是多此意問,王湘是來罰跪的,那些人怎么可能給她上藥。
她自己以前也被滾燙的熱粥燙過,幾根手指頭紅了好些日子,關(guān)鍵是,火辣辣的疼,還有種麻麻的感覺。當(dāng)時,用整盆的冰水和酒精輪流擦拭,情況都沒有太多好轉(zhuǎn),何況王湘這剛被燙完,手背上的傷還沒處理,就讓人給攆到了這里罰跪——而且還是在硌腳的小石子路上!!
這樣陰毒的招數(shù)應(yīng)該與太子無關(guān),岑西錦猜都不用猜,也知道是麟趾殿里那幾個宮女的主意了。
“你等等啊,我去拿點東西來!”
岑西錦是老師出身,見這樣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受苦,心里就是不落忍。雖然她知道,在這皇宮里,多管閑事就容易惹禍上身,但……王湘是她的朋友,朋友的事,就不是閑事。
她回到知味苑,從井里打了盆清水,又摸走了小廚房里的鹽罐子,還帶上了一瓶子姜汁。
沒燙傷藥,就用這些先處理一下也好。
不是這個時代沒有燙傷膏,也不是岑西錦不愿意為王湘找藥,而是王湘的手,不能用藥。
人家擺明了就是要對付她,若發(fā)現(xiàn)王湘手上擦過燙傷膏,沒事了,那還不得更大程度地找茬兒害她呢!
可是,岑西錦剛從麟趾殿偏殿附近的花道里探出頭,就看見一雙淺粉色的繡花鞋,只是,上面繡的不是花,而是幾顆紅彤彤圓滾滾的肥櫻桃。
櫻桃鞋的主人此刻正叉著腰,氣呼呼地站在她跟前,指著她尖聲說道:“你是誰?來這兒干嘛?是不是湘玉的同黨,想來謀害太子殿下?”
岑西錦:“……”居然被撞見了!!
心想,自個兒要是個動作麻利的,估計剛才都從小姑娘胯/下鉆過去了……
旁邊正在罰跪的王湘只能用“好自為之”的眼神看著她。
穿櫻桃鞋的宮女叫櫻桃,和王湘一樣,是麟趾殿的三等宮女,不同的是,櫻桃是蝶兒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算是蝶兒的親信。
岑西錦忙從花叢里掙扎出來,放下帶來的東西,老老實實地施了一禮,親熱地笑道:“見過姐姐,奴婢是知味苑里的小宮女,和這個湘玉,是住在一屋里的。”
見岑西錦放在地上的東西,櫻桃瞪圓了眼睛,道:“好啊,你是來給湘玉送藥的!原來你們真是一伙兒的,看我不告訴蝶兒姐姐去!”
“我跟她才不是一伙兒的呢!我們雖住在一個屋里,可我早就看不慣她了,仗著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有幾個臭錢,又有德妃娘娘當(dāng)靠山,就千方百計地支使我給她當(dāng)牛做馬——我恨死她了!”說著,岑西錦入戲地瞪了王湘一眼。
櫻桃給整迷糊了:“那你這是?”
岑西錦低下頭,可憐巴巴地解釋起來:“我聽人家說,湘玉在這兒罰跪,手還被燙傷了,我就想,弄些鹽水和姜汁來,騙她是燙傷藥擦在手上,疼死她……姐姐,這事兒我只告訴你,求姐姐別告訴旁人!”
“原來你也是她的仇家呀,”櫻桃一聽,樂了,仰頭感嘆道,“這個湘玉,得罪的人還真不少,連同屋的人都討厭她。妹妹,你放心做就是,我不告訴別人!”
岑西錦萬分感激地看著她:“多謝姐姐!”
笑瞇瞇地目送櫻桃走開了,岑西錦忙蹲下身子,在鹽罐子里摸了一把鹽,丟進盆里晃了晃,關(guān)切道:“來,把手放進來。”
王湘沒聽見似的,只是徐徐嘆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岑西錦說,恨死她了……
雖然王湘嘴里永遠都說不在乎朋友,可她這個人一直都是死要面子,口不對心。
岑西錦白了她一眼:“傻!快把手放進來——”
見王湘不動,岑西錦便將她的的手拉過來,浸在鹽水里泡著。
“咦,好舒服啊。”她還以為會很疼呢。
看這傻樣兒!
岑西錦起身笑道:“我以前燙傷了,又沒法子買藥,就是用的這個辦法,你泡完再抹些姜汁子在手上。你慢慢來,我給你把風(fēng)去。”
王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岑西錦背影的眼神,也從此變得有所不同。
麟趾殿內(nèi)。
櫻桃把岑西錦一事炫耀般地到處分享,惹得處處偷笑。
“你說什么?!”蝶兒知道后,氣得拍案而起,見櫻桃那一臉求表揚求夸獎的神色,終于忍不住張口罵道,“櫻桃啊櫻桃,你真蠢哪你!你是豬肚子里爬出來的下賤玩意兒嗎?人頭豬腦!”
“蝶兒姐姐,我怎么了嘛……”此刻,櫻桃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心里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