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喬站在外面, 神情淡然,眸里光澤瀅亮, 一看到門后的人,便勾起嘴角。
又是似曾相識的場景,只不過當事人互換了位置。
祁言愕然, 表情凍在臉上, “你怎么在這里?”
“我們公司是贊助商。”陸知喬淡笑道, 目光在她面龐上流轉。
期末家長會分開后, 到現在半個月了,她沒有任何關于祁言的消息,更遑望看到這張臉,昔日總在身邊晃的人有一天不在了, 她才發現自己早已將對方烙在了心底。
這半個月,她寫完了一本厚厚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祁言的名字。她反復翻看春節旅行的照片,上面到處都是兩個人的痕跡。她床頭的蛋殼燈,無數次在黑夜里亮起,只要她拍一拍手, 黯黃的燈光就會化身騎士, 驅散黑暗之龍, 默默守護她。
每天掰著指頭倒數,卻又擔心自己猜測有錯,也許祁言并不會來。以這人的性子,哪里肯輕易服從工作安排。
這趟出差就是賭。
她懷著焦慮復雜的心情踏上小島, 在見到祁言這一刻,所有忐忑都是值得的。
以前看這張臉習慣了,尋不見新鮮,現在看,反復琢磨品味,又覺得每一寸都是驚喜。譬如眼睛,是最純澈的琥珀,睫毛,是細密的羽扇,鼻子,唇......全部收進她腦海。
下一次見面,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
祁言輕哦了聲,沒說話。
工作郵件里沒有提到贊助商,馮助理也沒有說起過,因為她不關心這些,也不需要知道,自然沒去關注。但陸知喬知道她在這個團隊工作,身為高管,應該對這類商業活動了如指掌,要調動行便利并非難事。
所以,她篤定,她們今天的相遇不是偶然。
行啊陸知喬。
曉得設計她了。
有用嗎?
她,什么撩人的手段沒見過。
心里這么想,仍是感到有些蕩漾,還有淡淡的悸動,甜滋滋的。
“你先換衣服吧。”陸知喬溫吞道,“現在沒有時間說話,我們晚上見。”說完,她左右看了看,突然傾身湊上前,壓低聲音:“我想看你穿紅色。”
薄|軟的唇輕輕擦過臉頰,留下奶油巧克力般的口紅香氣。
她迅速轉身,進了對面的房間。
“......”
祁言僵在原地,呼吸凝滯了幾秒,抬手摸了摸被吻過的地方。
指尖沾到一縷紅。
出席晚宴的有設計師、媒體、品牌方和贊助商等,大廳被布置得富麗堂皇,極有情調,現場很熱鬧,但每個人多少都端著些架子,表現得拘束。
除了江虞和陸知喬。
江虞穿著白色吊帶小禮服,披件西裝外套,修身且性|感,一雙大長腿頗為出挑,冷厲骨感的臉上掛著笑,給人幾分疏離感。
陸知喬則相反,黑色敞|肩長裙,披風斗篷式寬袖子,垂墜感很好,露出細|白的腕子。她披著微卷的發,頸上戴了一條式樣簡單的項鏈,唇色殷紅,眼尾的淚痣冷冽動人。
今晚是她們兩方的主場。
兩人端著杯子侃侃而談,神色如常,雖然江虞在身高上有著壓倒性優勢,但論氣場陸知喬更勝一籌,因常年游走于此類場合,應付起來游刃有余。
黑裙顯得莊重,敞肩領則性|感,斗篷袖大氣,她面帶微笑站在那里,眼睛看著某一人,耳朵能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又留意著周圍的環境,恰好到處地接話,充分照顧到同她交談的每個人,不慌不忙。
如果說江虞是桀驁的野馬,陸知喬就是優雅的白天鵝。
兩人儼然現場的焦點,惹人注目。
祁言倚在角落里喝酒,視線有意無意瞟過那兩人,極為懶散。
今晚的場合與她們這些“打工的”無關,原本是不必來的,但江虞做了要求,連后期師都不放過,她只得配合。總共帶了兩套晚禮服,一黑一紅,她計劃今晚穿黑的,但是......
目光落在陸知喬臉上,忽而變得深沉。
喬喬想看她穿紅色。
那就穿吧。
她視線往下挪了挪,隱約看到那條幽深的“事業線”,不由瞇起了眼。
忽然,那人望過來。好像知道她在肆無忌憚地打量,眸里毫無波瀾,僅是淡淡一瞥,但其中似乎含著深意。
這一瞥,惹得江虞也朝這邊看,不偏不倚撞上她的目光,探究意味分明。
祁言慌忙轉開臉,看向別處。
沒過一會兒,感受到臉上灼人的視線不再,她又轉回去,這次沒看“事業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好像都沒看,偏又盡收眼底。
是她眼睛太小了,怎樣也看不夠。
一連半個月的想念,祁言每天都給自己找事情做,不敢停下,不敢讓大腦放空。她無數次想打開“封塵”多看兩眼,又硬生生將念頭憋回去,無端端跟自己較勁,卻也不明白在較什么勁。
她能感受到陸知喬的變化。正因為感受到了,才生出許多迷茫,她不知道過去和現在的哪個才是真正的陸知喬,更不知道自己愛的哪一個,仿佛一下子回到兩人初識那會兒,只饞色|相。
傍晚打開門那瞬間,她是驚喜的,隨后推斷出兩人在這里相遇不是偶然,她心中悸動,還有一點點酸澀,至此,她才確信自己在陸知喬心里是有分量的。
但所謂的分量有多重呢?那人會不會又在下一次的沖動權衡中放棄她?
大廳里播放著輕柔舒緩的純音樂,細如流水,溫和的燈光柔柔灑在每個人身上,入目皆是笑吟吟的面孔,精俏的妝容,秀挺的身段,觥籌交錯間,彌散著一股夢幻的氣息。
祁言喝光酒,嘆了口氣,放下杯子轉身去廁所。
穿著晚禮服上廁所不便,好在這酒店的廁所空間足夠大,很干凈,能緩解些不便。她上完出來洗了洗手,對鏡仔細查看自己的妝容。
口紅被蹭掉有點多,棕紅色在燈光下淡化成鮮紅。
祁言低頭從手包里掏出口紅,門邊傳來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她下意識轉頭,視線里映入一道黑色身影。
來人香|肩盡|露,頸|項修長,細細的銀鏈和耳墜子閃著光。
喲。
跟著她。
祁言微微挑眉,不吭聲,收回了目光。
高跟鞋走近,步伐沉穩而有力,陸知喬勾著唇角上前,伸手,輕輕抽走了她指間的口紅,“我幫你涂。”
“......”
仍是那股熟悉的冷香撲過來,一點點冰涼的柑橘味,凜冽好聞,再慢慢化為幽沉的檀木香,厚重,清冷。
同樣的香水,在不同場合搭配不同的衣服使用,效果大有不同。平常聞著只是疏離又撩人的冷,現在多了一點大氣和柔婉,以及似有若無的掌控感。
祁言輕吸著鼻子,無從拒絕。
“你今天很美。”陸知喬抿嘴笑,摘掉口紅蓋,旋出一點膏體,“紅色真的很配你。”
祁言穿了張揚熱烈的大紅色,抹|胸式禮服,背后雙排系帶鏤空,十分顯身材——若是沒有剪掉那把及腰長發,就更好看了。
她眼里流露出惋惜神色,溫柔地笑了笑,抬起手臂,捏著口紅湊到祁言唇邊,小心翼翼地涂抹。
“你也美。”祁言下意識道。
陸知喬手一抖,口紅不小心涂歪了,忙伸出食指輕輕抹掉。
她的指尖溫熱,一下一下,祁言輕吸了口氣,從她手中搶過口紅,“我自己來吧。”
被蹭掉的部分涂抹得很均勻,祁言照鏡子仔細看了看,找不到需要再補的地方,便草草涂了兩下,扣好,放回包里。
余光瞥見陸知喬正望著她,她沒理,轉身欲走,剛邁出沒兩步就被猛地扯住,接著聽到“啪”的撕裂聲,禮服背后的系帶一松,整個上半部分掉了下來,她栽了個踉蹌,只覺面前一涼,猛低頭。
“!!!”
“......”
墻上有個鐵鉤子,被裝飾樹葉擋住了一半,她出去沒注意,走得急了些,后背的系帶被勾住,連著整片都被撕|扯破,x|貼露了出來。
祁言懵了。
陸知喬亦是目瞪口呆。
外面一陣高跟鞋聲,正朝這邊來,祁言手忙腳亂捂著禮服,陸知喬猛然回過神,迅速上前將她擋在身后。
下一秒,江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側頭,看見陸知喬,愣了一下,笑著打招呼:“陸總。”而后目光望向后面的祁言,訝然挑眉,“這是怎么了?”
這人真的很高,方才在大廳里,地方寬敞空曠不覺得,這會兒洗手臺邊空間較窄小,她一進來,愈發顯得逼仄。
那雙細跟鞋約莫五六厘米,視覺上不止有一米八,高級骨感的臉龐透著幾分凌厲,可是笑起來,又讓人覺得親切。即使微仰著頭看她,也未產生任何不適。
很奇怪,討厭不起來。
陸知喬神色自若,淡笑道:“祁小姐的禮服出了點問題。”
聞言,江虞偏了偏頭,視線越過她,欲一探究竟。
陸知喬不動聲色挪了挪,擋住。
江虞怔愣,目光落在她臉上,忽而微妙。
祁言在后面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禮服壞了她不心疼,但是這個樣子連遮都遮不住,完全沒辦法出去,除非披件外套......她猛然想起可以打酒店的電話,抬起頭四下張望,看了一圈,卻沒見到任何標識。
什么破酒店。
墻上都不貼個服務電話。
已經在前前前女友面前出丑了,她不想再丑到大庭廣眾之下!
時間仿佛被靜置了,陸知喬溫和的笑容下藏著焦慮,盼著江虞快些走,她好讓祁言先進廁所隔間,自己去找服務員要件浴袍。
偏偏這人一直看著她們,像是有意要窺探。
心底涌起濃烈的敵意......
在私事方面,她隱隱覺得可以討厭起來這個女人了。
“麻煩江小姐去找服務員拿件浴袍,可以嗎?”陸知喬客氣道,眸里笑意依舊溫和。
江虞看著陸知喬,又看了看祁言,耐人尋味的目光來回掃視,抿住的嘴角輕輕翹了一下,忽而抬手,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遞過去:“現成的,穿上先退場吧。”
陸知喬神情淡然,心里卻是翻江倒海,藏在寬大斗篷袖子里的手掐住了掌心。
挑釁?
不,這是正常人的反應。
有現成的,沒必要去找服務員拿,換做是她也會這么做。畢竟,江虞不知道她們的關系。
她不能沖動。
祁言看著外套,下意識瞥了眼陸知喬,沒接。
江虞揚了揚眉,眼神愈發微妙,只是一閃而逝的功夫,捕捉不見。她看向祁言,淡聲解釋:“你是我們團隊的人,團隊是我帶出來的,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有義務照顧你們,對你們負責。”
她聲音淡淡,聽不出什么情緒,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解釋。
那瞬間,陸知喬忍不住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這人是在做戲,究竟當真是照顧團隊里的成員,還是僅僅因為愛過祁言......
腦中閃過“愛”這個字,她心頭刺痛。
但見江虞表情嚴肅,一臉云淡風輕不在意的樣子,她又否決了自己這般陰暗的想法,反倒覺得這人挺有意思,不像“惡毒前任”的樣子,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她這是做什么呢。
人家還沒動作,她自己先在心里打起來,想些亂七八糟的,沒意思。
“嗯,祁小姐披上衣服,先回去吧。”陸知喬轉過頭,笑著附和。
祁言沒看她們,默默接過西裝外套,說了聲謝謝,穿上,繞過兩人出去。
晚宴結束,一行人各自回房間。
陸知喬泡了個澡,穿上清涼的吊帶睡裙,坐到床上刷手機。她整理了今晚助理拍的照片,篩選出幾張自己喜歡的,點開微信,發了條朋友圈。
設置僅祁言可見。
動態內容往前半個月,全部都是“僅祁言可見”。
一個贊也沒有。
也許祁言早就屏蔽了她的朋友圈,根本看不見她的動態。
更別說點贊。
發完,她打開音樂軟件,放了一首《孤單北半球》。聽到一半,覺得膩,又換成《讓她降落》。
——她沒有煙火絢麗
——也不像鳥兒會遷徙
......
——寧愿是條船
——如果你是大海
——至少讓她降落在你懷中
陸知喬靜靜地靠著床|背,閉目養神,聽著耳邊清亮沉穩的女聲,從起始到高|亢,再到結束,世界安靜下來,只有自己的呼吸。
她睜開眼,拿起放在床頭的小玩|具,凝視片刻,心里默念了聲“言言”,而后將自己卷進被|子里......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玩玩具越來越6了,怎么辦?”
言言:都是我當初教得好
(目前出現的其他書中的人物均為打醬油,時間線勿較真哈,妞崽和學姐是純潔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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